第31幕 饅頭

好、好大的院子……

居然是獨門獨戶的超級花園別墅。紮紮實實的匪夷所思,比起夢魘巫女的私人據點更甚,真讓人難以相信這家主人領的是巴貝爾主任醫師的薪水……不過也相當明顯,這個誇張的地方怎麼看都不會是臨時租借來的。因爲,院子裡被搞得像亞熱帶森林似的……這可不是一時三刻的功夫就能做得到的,只有那個植物狂有心情長期傾注此番心血了。

本來,一聽到“宴”字,破君就不是很想來了。可無奈實在敵不過對自個兒一向認真負責的奧格醫師的邀約,以及一向愛湊熱鬧的米娜小姐的盛情慫恿。但是就場地大小看來,在這裡就算舉辦個浮華的達官顯貴級別的晚宴也很正常啊……不是說是在院子裡簡單的燒烤節嗎?在這種全是樹的院子?擺得下桌子麼?剛纔就幾乎是目瞪口呆地下的車,現在破君更是隻能無語地站在這豪宅的鐵門邊,進也不是,出也不是。他最害怕正式場合了,不是要臉抽筋就是腿肚子轉筋。

“你終於來了!”

多麼歡快多麼熱情的招呼啊……搞得他都不太習慣了。破君儘量以同等好心態地看着那邊,看米娜從那高大的雙扇門裡跑出來。今天那把紅髮被高高地束成了馬尾,在她身後歡快地來回搖曳着,在這乾燥炙熱的天下,更顯清爽利落。素色的連衣裙讓她宛若夏末的涼風一般。破君不禁有種眼前一亮的詫異。

“奧格醫師呢?”她先問道。

“泊車去了。”破君隨手指了個方向,他還沒鬧清這哪是哪,也沒注意去看在他下來後車往哪個方向去了。

“怎麼樣,好看嗎?”米娜歪着頭問道,有些俏皮。

“什麼?”破君呆了下,沒反應過來。

“這個,”故意轉了一大圈,米娜一手略微提着裙襬。“是我拜託林專門幫我選的哦,很好看吧?”

“……哦。”萬歲爺,還真閒。破君隨意地點點頭,把目光轉開了。“不難看。”

就不能說個好字嗎……米娜嘆口氣,她就知道會是這種回答了。就算說好也是“還好”吧。林君說破君是喜歡淺色的,可怎麼看他都是個一天到晚只裹普通T恤的怪人,根本沒有追求審美的心理。不是說倆人從小一起長大的嗎?怎麼差別這麼大……

“那個,米娜,到底是要做什麼?”破君有點不安地問道。

“只是普通聚餐啦,就在那邊。”早知他沒什麼感性的米娜遺憾地放棄追問,邊說邊帶着破君走向他剛還認爲不可能放得下桌子的林子。

原來,這裡是中空的。除了周圍有樹木遮陰外,中間是個環形的藤花架。雖然現時還沒到徹底綻放的時候,但這樣綠蔭纏繞的仍舊讓人能感到仲夏後的風雅情趣。沒想到,看似粗獷的奧格醫師竟然真的這麼細膩……

“米娜,這位就是今天的主角嗎?”

一個陌生的聲音自藤花深處過來。破君下意識心裡一緊,這莫非、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奧格太太?賢木口中的萬能女強人、林少尉口中的賢德卻不失可愛的百變嬌妻、和個性溫厚的奧格醫師共同組成了巴貝爾有口皆碑的模範夫妻的,奧格太太?終於有幸要見到本尊了……破君不否認,他會願意來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看看這個被傳得快成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奇蹟主婦。

“是的,蓮華小姐。”米娜應道,再次把破君嚇了一跳。

蓮華小姐?不是奧格的老婆?正準備緊張的拘禮停在了半中腰,破君詫異地端詳着那個“她在叢中笑”的蓮華小姐。按說今天到場的應該都是熟人,只有那一位他沒見過纔對啊?可事實上,這位他也確實沒見過。

樣貌不能說是絕美,充其量只能算是中上水平。但那頭如錦緞般漂亮的黑色長髮很好的彌補了這點。而且這時也和米娜一樣束成了馬尾,再加同色的長裙,大概都是二人刻意爲之的。卻又別種風情。她的個子比米娜還高一點,倆人站在一起,襯得她像個鄰家大姐似的。舉手投足間適當流露出的溫婉氣質也稱得上是難得一見,看得出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在偶見的陽光的映射下,她的瞳孔呈透明質感的赤紅,顏色如同瑩潤的石榴石那般驚豔。和米娜溫玉似的淺綠正正相反。

“破君,她是蓮華小姐。”米娜親暱地拉着那女人走過來,又有點嬌蠻地說道,“爲了你蓮華小姐可是很辛苦的哦?所有的菜品全是她準備的,你在吃的時候一定要虔誠的說非常謝謝。”

“什、什麼?”萬能的奧格太太不會做飯於是把友人拉來幫忙?怎麼可能?破君不慎怔了下,才趕忙慌慌張張地回話,“嗯、嗯,謝謝,你好……”

“你好。”蓮華小姐微笑着說,“你是破君吧,我常聽外子提起你……”

“外子?”一時不慎出聲,破君很沒禮貌了打斷了人家。

“……哎?”蓮華小姐略顯吃驚地看着他。

“就是奧格醫師啊,你真的是跟他一起過來的嗎?”米娜狐疑地說,“你不會誤打誤撞碰巧到這裡來的吧?”

“她、她是?”破君有點懵。

“她是我的女人。”由他來回答再恰當不過了,只是遣詞讓破君更暈了。奧格走過來說道,“怎麼,你看不出來嗎?”

怎麼可能看得出來……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但也不礙人家。破君瞠目結舌看着奧格一隻手攀上了那個號稱蓮華小姐的肩頭……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樣的狀況啊?

“我還是正式的自我介紹一下好了。”看到他那表情,蓮華小姐含蓄地笑道,“我叫華源蓮,是這家有假包換的女主人。不過和我們家這個不愛讓人稱呼他姓的怪男人一樣,我也喜歡別人叫我蓮華。而且,雖然已經爲人妻了,但還是希望如果一定要加稱謂的話,請用小姐,而不是女士夫人之類的。”

“好……好的。”破君愣愣地說。這麼說,奧格不是姓?他還真沒注意過。可這一對,真的人人豔羨的模範夫妻嗎?感覺好古怪,根本就沒有夫妻相……也是,敢和奧格有夫妻相就驚人了。

“蓮華,飯菜怎樣了?破君可是從中午開始就什麼都沒吃了。”奧格半是揶揄地說。只是他大概是過濾掉了一件事:就是他不讓破君吃的,這才導致後者餓得嘰裡咕嚕的不得不來。

“嗯,已經準備好了。”蓮華向側門走去時不忘刻意看破君一眼。“今天米娜幫了很多忙呢,有一樣是她親手獨立製作的,是滿懷心意的……”

“我、我去拿餐具!”米娜幾乎是橫衝直撞地跑走了。

“怎麼回事?”破君茫然地看着那邊。好一會兒,終於回想起來這兒的初衷,破君不解地問陪他傻站的奧格。“不是說是燒烤嗎?怎麼還有什麼飯菜?”

“只吃肉會營養不良的。”奧格略顯責怪地說,“是林說你喜歡我纔會要蓮華準備,不然一般的飯菜就可以了吧?”

“是這樣嗎?”破君無意義地應道,突然覺得這回的聚餐有點不對勁兒,完全脫出自己的預料了。“其實我也會連帶吃裡面的青椒或洋蔥和甘藍什麼的……那他人呢?還沒來?”

“大概是在弄燒烤架吧。”奧格隨口猜測道,“我們就在這裡等好了。”

“好。”聽到小林也在,破君放下心來不少。可說實在的,他還是多少有點後悔過來。畢竟人多熱鬧可不在他的嗜好範圍內。即便知道大家是一番好意。不過既然來都來了,就眼前,這個用藤花架圈起的小小場地他倒是蠻中意的……

“感覺在這裡吃飯亂誇張一把的哎?”破君終於忍不住嘆出來了。

“有嗎?”奧格笑着說道,“我倒覺得這樣可以促進食慾呢,而且不管哪個季節都很舒服。”

“除了夏天吧,陰涼地兒好像挺招蚊子的。”破君完全沒經大腦地煞風景了一下。

“就算招蚊子也沒關係。”奧格全然不介意地說,“生機勃勃的不是很好嘛。”

“生機勃勃……”

是哦,在這個玩家全員死翹翹其他NPC還不曉得是不是生命體的世界裡,大概也只有這些不會說話不會動彈的植物可信一些了。但是,也說不定樂園的植物和NPC是同一素材。破君無言以對地想到。似乎自確認身爲邊境人的他們都是掛點了的以後,全部的東西看起來都不像是表面那樣簡單了。

……儘管不討厭這個世界,況且反正現在他和萬歲爺也都活得好好的……但掛點這種事還真是蠻容易讓人糾結的。因此,破君偶爾還是會想……這一定是個噩夢,誰快來把他搖醒啊……

“鏘鏘!”

這是第一個上桌的。

“這是米娜專門爲你準備的特別料理。”自稱蓮華小姐的華源蓮全然不顧當事人的感受地大聲說道,一手嬉笑着從身後拉出一臉不情願的米娜,一手頗爲戲劇性地展示着那個托盤。而從她的目光着落點來看,破君果然是今次的主客。

“特別料理?”破君謹慎地問,他只聽米娜小姐說過她會做飯,但手藝究竟如何還未能考證。

“放心,是我全程監督的。”蓮華小姐調侃道,眨了下一隻眼睛。“雖然樣子有點不太一樣……”

“不太一樣?”

“但絕對不影響味道。”

什麼東西能有種珍饈待遇,樣子不同以往的獨特且口味絕佳?然而,事實總是出人意表的。待公之於衆時,破君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既沒能識相發出讚賞,也沒能壞心眼的大肆嘲諷。可以說,只是單純的被震撼住了而已。

是饅頭。

饅頭,又稱饃。是一種經由麪粉混合水的發酵蒸熟製品。普遍作爲一種很重要的主食,除此外也有演變出更多繁複的花樣。發明人乃諸葛亮……

“那個……這是你做的?”條件反射的科普在腦中查閱完了,破君磕磕巴巴地問道,剩下有點茫然不知所以。

“是、是又怎樣?”米娜板着臉回道,和起初熱情的歡迎截然不同。

“做這個……”頓了下,破君上手拿起一個,還熱騰騰的。“專門做饅頭幹嘛……”

“等一下。”適逢檔口,蓮華小姐打斷他。“……這是包子,不是饅頭。我說過和外表有些不一樣了。”

包子?怎麼看都是囫圇的饅頭……不會別名是元宵湯圓什麼的吧?破君順勢聯想到,而這一想那腦袋險些又開始查詢相應記錄。總而言之……好吧,既然是專門爲他做的。“謝謝。”破君儘量誠懇地說,也儘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些。不過,“爲什麼是包子?燒烤或出院,和包子有關係嗎……”水煎包?

“不是這樣。”米娜乾巴巴地說,依舊一臉不快,大有自暴自棄之勢。“我是看除了師父、除了林少尉拿的以外,你很少吃普通的食物,連家裡的……你不是不喜歡醫院的特餐嗎?”

鬧什麼彆扭啊?看起來是有認真在聽,可實際上破君的注意力全被那副臭得像是要把他給罵到萬劫不復的神情給扯住了。但也算多少聽明白了。雖然說得亂七八糟的。也就是,米娜小姐是想給他做點懷舊的家鄉飯?所以……是包子嗎?破君無語地看着手上的僞饅頭。其實……他很想說,以前他的飲食世界,除了等萬歲爺下班和叫外賣這兩種基本選擇外,就是買附近的包子打發……

“……啊,嗯,謝謝你。”破君又復說道,這回笑的應該比他想象中好些。

儘管是吃到爛的東西……可倒也是,好久沒碰了。只是且不管是否算是善解人意的表現,破君現在越發肯定了——他身邊全是這樣的人。說不準,不會連小白龍也是吧?真是的……米娜這傢伙,不會是瑪利亞的信徒吧?居然會想到做這種多餘的事。明明就不會還要做,反正,家那種東西對於他來說……一口咬下,破君的方纔營造出的笑容與謝意瞬間崩塌。

“喂?搞沒搞錯?你見過有人給包子包西紅柿牛腩陷的嗎?你以爲這是什麼?是拉麪是蓋澆飯還是意大利麪?”

“咦?”被無力地吼了一頓的米娜反倒沒立刻回嘴,她先不解地看向了華源蓮。

“這個,要理解起來並不困難。”蓮華小姐認真地說,揹負着雙重質疑。“心意自然是滿滿的。但調味和菜色上,是我建議米娜做自己習慣的味道的。”

哦,這麼說來……這堆饅頭?破君低頭沉思了兩秒。“萬歲、我們家林主任和真珠人呢?火神的藏人有來嗎?”

“他們都在後面準備。我去看看。”蓮華小姐含笑着優雅離去。

真羨慕她……破君不經意地有感而發,他可不想一個人面對這堆洋包子。說來,這會兒的他是和那些原本想變成包子的饅頭有點對口了。早在來之前,破君只想過自己有可能會羨慕奧格家有仙妻。百聞不如一見的另一面意思大概就是如此吧,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蓮華小姐在他看來只能算得上是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普通好女人罷了。是,好女人是已經很不錯很難得了,可總覺得有點被印象愚弄的失落感……

“我先跟你說好哦,”冷不丁的,米娜瞄過輕蔑的一眼,持續擺着那副被人賴了八百萬的面孔。“林可是連我的試作品都吃下去了。而且還說很好吃呢。要不是他說你也會喜歡……我才懶得費那工夫。”說到最後,她表象上的趾高氣昂變成了堪比詛咒狠勁兒。

“我、我知道了啦。”破君毫無懸念地告饒了,他還不想被修理。“我又沒說難吃,只是有點特別,不小心被嚇了一跳……”

不過……吃了這麼多包子誰還有胃吃烤肉啊?破君開始細細咀嚼品味那滋味兒確實不算難吃的西紅柿牛腩包。不知是不是疑心病發作,他總覺得先吃包子後吃烤肉是林主任和奧格醫師商量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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