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見,杜雲石的聲音都有些虛弱,一隻手抓着木黛,一隻手空着,向前頭的空中摸索着。喃喃着又道了一句:“微兒已經走了嗎……?”
木黛沒有出聲,視線卻是回過,看向了杜微微的方向。
杜微微同樣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杜雲石的背影,微兒兩個字,她有多久沒有從自己的父親口中聽到了。
良久的寂靜,沒有一絲一毫的回聲,杜雲石終是無奈地笑了笑:“我……我還沒跟微兒……說上一句話呢……”
杜微微的眉頭,瞬時間有了顫動,張了張口,頓了許久纔出了聲:“爹,先回家吧。”
女子的聲音清透,乾乾淨淨,沒有絲毫的波瀾。
回家,兩個字像是帶了魔力一般,終是讓杜雲石的脣邊露出了一絲笑意。
“好……好好……回家……回家……”
扶着杜雲石往裡頭走去,木黛的眸子再次回過,看過了杜微微和賀瀟,薄脣微微一抿,邁步入了相府。
直至兩個人皆是入了相府,杜微微才拉過了賀瀟的手,同樣往裡頭走去。
紫蔻則是拉過馬車,對着後頭駕車的天道了一句:“跟我來。”
四人入府,杜微微和賀瀟走在後頭。
微苑依舊是先前自己所在時的模樣,心上一陣淺淺的感慨,一個反手,將微苑的門關起。
這才邁步向裡頭走去。
微苑一如過去的模樣,乾淨整潔,高大的槐樹落在整個院落的中間,雖然沒有了樹葉,但那堆在枝丫上的一簇簇的白雪,倒也是有些玉樹銀花的清雅之感。
木黛扶着杜雲石入了微苑的主屋,身形很快便折返了出來,遠遠地,便對着站在院中的兩個人笑了笑。
“今日的事,多虧了你們。”
木黛雖然早就是不摻和這些人心算計,可今日早時,被御林軍以着皇后娘娘記掛父母的可笑由頭請入了宮中,木黛便意識到,微兒,定是有什麼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因爲,今日在那思學殿時,杜雲石和自己並未見到那所爲掛念父母的杜飄靈,不僅如此,更是像囚犯一般,被鎖在了那思學殿上,直至離尊王的那個侍衛來接他們。
“娘,你怎麼同微兒說這般見外的話,你們是微兒的爹孃,微兒這麼做自是應該的。”
話說着,杜微微的步子已是輕輕踏着雪,走到了木黛的身旁,宛若過去一般,摟住了木黛的手臂。
杜微微一身白衣落地,跟那白雪相交疊,亭亭玉立,分外清秀。她並未注意到的是,自己孃親的神色已是有了淺淺的變化,笑意附在面上,並未達及眼底。
賀瀟則是站在稍遠的地方,看着木黛母女兩人,且注意到了木黛那極爲細微的情緒變化。
“是啊,微兒如今長大了,有能力救人了,也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說這話時,木黛的眸光卻是始終平靜着看向了賀瀟的方向。
杜微微本是挽住了木黛的手,略顯調皮地靠在了木黛的肩頭上,此刻聽到了孃親那帶着了深意的話語,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身子緩緩直起,轉過眼看向自己的孃親。
“娘,您……爲什麼這麼說?”
隨着視線看向了孃親,杜微微也是發覺,孃親的眼神原來一直看向了賀瀟。
隨着杜微微的話語落下,木黛的手臂也是緩緩脫開了杜微微的手,步子向前邁出,走到了賀瀟和杜微微兩人中間的位置,回眼看了看自己的女兒,面上所有的笑意都是散去,平靜的聲音詢問出口:
“你們要做什麼。”
並非疑問,而是極爲肯定的語氣。
杜微微的瞳仁在聽到木黛的話後一下子猛然縮緊,袖中的手一把死死地攥了起來。
是了,從一開始,杜微微便沒有告訴孃親,賀瀟,有着坐擁天下的野心。
而也是從一開始,孃親便極爲反對,自己摻和到這極爲複雜的天下之爭中。
也是隨着木黛的話語詢問出口,賀瀟的視線瞬時滑過杜微微的面龐,心下幾個念頭滑過,瞬時明白了過來。
未有任何的閃躲,賀瀟眸子滑過一絲淺薄的光,旋即腳步上前,對着木黛格外溫煦地笑道:“娘,我們並未想要做什麼……”
“我雖然年紀大了,心思也不若以前清明,但有些事,多想一想,我還是能明白的。”
“新帝請我和你爹入宮,卻像是監視一般看着我們。”
“細細算來,我們同新帝並未有任何的淵源,如此這般看着我們,自然,是在威脅一些人一些事。”
“你們說,是嗎?”
輕輕反問了一句,木黛面上的笑意逐漸加深,依舊溫婉可人。
杜微微只感覺到自己後背猛地一涼,冷汗瞬時泛上,目光也是躲開孃親的視線,輕輕咬着脣,沒有應聲。
賀瀟的視線反覆在木黛和杜微微之間來回滑過,心頭已然是有了對策。
“娘,您別動怒,所有的事情都是我……”
“離尊王想要的是什麼?王權,兵權,還是……君權?”
不等賀瀟的話完全落下,木黛的眼中陡然泛出厲光,腳步再次一個後退,已是退到了那老槐樹的下面,面色上的厲稔傾瀉而出,直直地看過面前的兩個人。
作爲曾經暗閣的閣主,木黛渾身的氣息通體而寒,讓人不得不心生一絲緊張。
此刻的杜微微完全垂下視線,靜靜地站在原處,沒有聲息,也沒有動作。
隨着木黛話語的落下,賀瀟本還要解釋些什麼的話語也是一下子停住,雙眸中的光漸漸黯沉下來。
若是熟悉賀瀟的人該是明白,每當這種時候,賀瀟不快已是極爲濃厚了。
半晌後,賀瀟看着木黛的眼眸重重一閉,再睜開時,眼中恢復一片冷靜。
眼前的人是微兒的孃親,自己又怎能真的有所不恭?
“娘……”
“娘!”
前一句,爲賀瀟所說,後一句,爲杜微微所打斷出口。
“娘,穆天德是個怎樣的君主,您不會不知曉。”杜微微的身子終是緩緩有了動作,一步一步,帶着些決絕,走到了木黛的面前,“窮奢極侈,夜夜笙歌,從未將百姓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