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那黎掌櫃冷冷道:“鄙人這小店尚能支撐,不勞趙掌櫃操心。”
趙掌櫃似乎也不動氣,慢條斯理地道:“黎掌櫃,雖說這酒樓是你自家的房產,但你養的大小廚子、廚下幫手,店裡小二,護店的護衛,就算你已裁減了一些,也還有八、九人吧?這麼些人每日的嚼用,每月的工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照你這一天做不了幾單生意……嘖嘖,老夫還真替你擔心吶。不過呢,你既然說尚能支撐,願掏出自已的老本來填補這窟窿,老夫也不着急。每日裡數數錢,喝喝茶,聊聊天,慢慢等着是了。行了,今兒老夫親自來走這一遭,也是看在同行相識的份上。下次,老夫就不上門了,黎掌櫃要有什麼事,就自己到福臨樓去談吧。告辭!”
這話說完,又是一陣腳步聲從裡向外走,大概是趙掌櫃領着那羣人離開了。
“噹啷……”樓下發出一聲瓷器摔碎的聲音,接下來便一片寂然,再沒聲響。
“怎麼了?”秦憶看到江凌眼裡有些黯然,問道。
江凌搖搖頭,苦笑一聲,道:“小老百姓,活之不易。”前世今生地位的對比,今日的所見所聞,讓她感慨頓生。
秦憶握緊她的手:“有我在,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江凌看着他漆黑而晶亮的眸子,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熱戀少年口頭的誓言,不知過了幾年、十幾年後,可否還能作準?
過了一會兒,又有腳步聲往樓上走來,卻是小二端了菜上來。
“虎皮香肉,清蒸竹魚,玉樹黃魚丸,熗炒菜心,雛鴿吞玉絲湯。客官,你們的菜齊了,二位請慢用。”
“好了,吃飯。”看到面前擺放的紅紅綠綠的菜,江凌饒是早上吃過了飯,仍是食指大動。雖說空間菜味道絕佳,但李青荷的手藝卻是不敢恭維,每日來來去去就是那幾種花樣,倒也膩味;而眼前這幾道菜,先不說味道如何,起碼這“色”與“香”,就勾起了江凌肚子裡的饞蟲,讓她放下一切憂慮煩惱,欣欣然提起了筷子。
美食能改善心情,此話不假。
“清蒸竹魚是這家大廚的拿手好菜,你嚐嚐喜不喜歡。”秦憶給她夾了一筷子魚。
江凌夾了一點入口,魚蒸得很嫩,竹魚那種特有的清香細滑也保持得很好,汁也調得好,但卻有一點,這魚入口有淡淡的腥味,卻是個遺憾。她看向了秦憶:“你也嚐嚐。”
除了家裡,江凌也就是那次在秦府吃了兩餐飯,還有味香居里的職工飯食。而這兩個地方,她都沒有嘗過魚。沒有對比也就不知道好壞,她不知道這魚在這時代煮得是不是算好的。
秦憶看她的表情並不是讚賞,疑惑地嚐了一口,便皺了眉頭看向伺立在一旁的小二:“這竹魚今兒做的可不像上次,怎的有些腥味?”
小二一呆,看了看桌上的菜,點頭哈腰地道:“二位公子慢用,我去廚房看看。”
“等一下。”秦憶叫住他,又嚐了一筷子虎皮香肉,放下筷子搖搖頭,“這香肉也欠些火候,應該不是你們大廚作的,你去廚房問問看。”
“是,是。”小二跑下了樓。
江凌笑道:“如今店裡這般狀況,估計廚師也無心做事,所以這菜做的也大失水準。”
秦憶搖搖頭:“這菜如果不是大廚所作,估計這酒樓也支撐不了幾天了。拿下它的勝算又大了幾分。”
江凌點頭贊同。
“怎麼了,大柱?”樓下響起黎掌櫃的聲音。聲音平靜,似是情緒已經平息下來了。
那位叫大柱的小二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秦憶和江凌都是武功在身之人,聽力不比尋常,倒是聽得很清楚:“掌櫃的,剛纔客人吃了菜,說不是大廚做的。小人去問了問,這菜卻是大牛做的……”
“混帳,這大牛不過是個學徒,好不容易來一波客人,王師傅和陳師傅就這樣偷奸耍滑,這豈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你去把王師傅和陳師傅叫來,我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然後你再上樓跟客人說,今兒的菜打七折,快去。”
有幾人的腳步聲從後院傳來,接着一個高聲響起:“不用叫了,黎掌櫃。福臨樓出高薪請我們過去,我們今兒來,就是跟您告辭的。人往高處走,您可別見怪……”
……
聽了這番對話,秦憶站了起來,走到臨街的那一面窗口,對着下面招了招手,不一會兒,馬雷就上了樓。
“你去叫吳管家來,說這家大廚走光了,這店如果不賣給我們,就得賣給趙家。讓他帶銀子來,跟這掌櫃的談價,如果價錢合適就買下來。”秦憶吩咐道。
“是。”馬雷轉身離開。
樓下還在鬧哄哄的吵,黎掌櫃責怪兩個廚子沒良心,廚子卻讓掌櫃給他們結工錢,鬧得不可開交。
秦憶嘆道:“吳管事一打聽到這家酒樓的情況,我就來嘗過一次菜,覺得這大廚的手藝還可以,所以本想把酒樓拿下的時候順便把廚師留下。沒想到趙家倒來了個釜底抽薪,先把廚子給挖走了。這廚子一走,零陵城的酒樓又大多把在他們手裡,要想再請大廚,就非得到外地去。”
江凌卻不說話,把各樣菜都嚐了嚐,這才道:“一會兒吳管家來,讓他把這叫大牛的學徒留下。雖然手藝還沒學到家,但也有七、八分樣子了,找不到廚子,用他也可以頂上一段時間。”有她的空間菜在,就算是李青荷做的菜式,也照樣賣得動。
秦憶點點頭:“今天盤下店面,我便讓人到附近城鎮去找找。趁這段時間把酒樓關門好好修整佈置一番,倒也不耽擱什麼。”
正說着,馬雷上樓來了,道:“公子,吳管家就在前面的茶樓裡,小人一找便找着他了。他讓小人問公子,您和江公子準備跟着一塊兒談呢,還是隻由他出面?”
秦憶看向江凌:“你準備如何?”
江凌笑道:“談生意我也不懂,卻是幫不上忙。”
秦憶點點頭,對馬雷道:“等我們走後,讓他來談。”
馬雷應聲而去。
兩人本是吃過早飯來的,再加上江凌嘗過之後對這菜便沒有了興趣,估摸着馬雷回來了,兩人便結帳下樓。
“前面茶樓就是我家的產業,我帶你去認個門,以後有事你可以直接到這裡來找吳管家,他平時都呆在那裡。”秦憶指着前面道。
“好呀。”江凌伸頭看了看街面,心裡卻有些感慨:茶樓是收集情報最好的地方;而且秦憶明明沒做過生意,但考慮問題方方面面也很周到。秦家父子有這行兵佈陣、運籌帷幄的好頭腦,有心要爭零陵城這一畝三分地,趙家還真沒有幾分勝算。
馬車拐了個彎,就停了下來。江凌下了車,跟着秦憶走進茶樓,就有人迎了上來,把他們帶到樓上一個隔出來的雅間裡。江凌看了看,這雅間的裝修明顯與別處不同,極爲隔音,倒是個議事的好地方。
“小人正要起身到悅來酒樓去,沒想到二位公子便來了這邊。江公子第一次來,快快請坐。”吳管家雖然口裡稱着小人,態度倒是不卑不亢,言語裡極爲隨意,看得出他在秦府地位超然。
叫人上了茶,秦憶便把剛纔在悅來酒樓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吳管家道:“小人這裡倒是打聽到一個廚子,聽說祖上曾做過御廚,手藝不錯,做事也勤勉,就是脾氣有些傲,年紀也有五十六歲了,不願再幹這種被人差使的事,只呆在家裡享福抱孫子。要請他來,怕是不易。”
秦憶沉吟片刻,道:“你把他住在哪兒告訴我,我去請請他。能請來最好,要是請不來,也沒啥損失。”
吳管家把地址說了,倒是離城裡不遠。
“好了,你去談談吧,酒樓的行情你也清楚,價錢你估摸着拿主意,儘量拿下。”把地址記下,秦憶站了起來,轉過頭來對江凌道,“酒樓這裡應該問題不大,趁着今日有空,我去跑一趟,讓馬雷送你回去?”
江凌卻搖搖頭:“我跟你一塊兒去。”
吳管家撫着鬍子,看着這對年輕人,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他跟着秦家十來年,是看着秦憶長大的,當初還擔心未來的少夫人是不知事、上不了檯面的小家碧玉,卻不想一番接觸下來,發現竟然是個懂經濟、識大體、有膽識、極爲聰慧之人。這段時間他還在秦將軍面前多次惋惜這樁婚事退的錯誤了。不料才過沒多久,便看見這兩人在一起說說笑笑,像是要攜手創業的樣子,看得吳管家不禁老懷大慰,高興不已。
有江凌跟隨,秦憶當然巴不得。兩人下樓復又上了車,出城向南邊駛去。
到了一個叫雲嶺村的,馬雷一問李大廚,村裡無人不知,一人指着一個大院子道:“這就是李三叔的家。”
秦憶與江凌向車窗外一看,心卻涼了半截。只見那兩進的院子,青磚黛瓦白牆,看上去甚是氣派。這樣人家的老爺子,在家裡含飴弄孫享福還來不及,哪裡還肯去酒樓做那煙熏火燎的廚子?
不過既然來到了這裡,少不得登門拜訪一趟。兩人下車,秦憶提着在城裡買的糕點,敲響了李家的門。
(謝謝落燕閑居的又一次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