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偏廳裡,另有一個五十多歲穿着綢緞長袍的老者,坐在那裡等着了。他一看到見秦憶和馬雷捧着兩盆花,就站了起來,急迎了幾步,嘴裡連叫道:“小心些,小心些。”
待秦憶兩人把花放下,老者圍着兩盆花看了半天,嘴裡不停地喃喃道:“好花,好花啊”
“還請張員外幫忙登記登記。”面對這個老者,饒是秦憶也不敢放肆,老老實實地等在一旁。不過終因軍營裡有事,還是開口催促道。
“哦,好,好。”張員外這才從癡迷中清醒過來,撫着鬍子點了點頭,對一旁站着的一個儒生道:“吳恆,你來。”說完又低下頭去看花。
“是。”那儒生行了個禮,連忙在桌上鋪開紙,提筆問道:“請問是哪位的花?”
江凌忙走上前去,回答他的問題。
那儒生看了看江凌手裡的請柬,有些作難地對張員外問道:“老師,這位公子,只報了一個名……”
“嗯?”張員外終於擡起頭來,走到江凌身邊,接過請柬看了看,對她道:“江公子是吧?我們這個賞花會有規定,報一個名只能有一盆花參賽。”
“這樣啊?”江凌皺起了眉。上次來報名,因爲秦心她們的事,還有秦憶跟趙崢明的鬥法,她心煩意亂的,隨意報了個名就走了,也沒想着問一問這個事。如果現在要她從兩株花裡挑一株,還真是很困難。
“現在再報一個名,不知可否?”秦憶問道。
張員外看看秦憶,又看看花,終於點點頭:“行,我給你爭取一下吧。”
“老師……”那位叫吳恆的儒生急叫了一聲。要知道,往年也有許多人臨時報名,但因此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最後經過評分的幾個老者討論,還是決定一律不許臨時報名參賽。如果老師今天允許了江凌,那可是冒了零陵之大不韙,到時得罪了諸多的人,那可是要由老師一力來承擔的。
“別急,我話還沒有說完。”張員外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這纔打量着江凌,微笑着道:“江公子,我看你穿着儒服,應該是個讀書人吧?”
“這個……咳,在下其實算不得讀書人。”江凌呲了一下嘴。
這年頭人們說話都極爲謙虛,讀書人一般都不說自己是讀書人,有才華的也只說“些須認得幾個字”。所以張員外聽了她這話,微笑着點點頭,道:“你要知道,爲了這臨時報名的事,往年出過不少爭執,所以就定下了個規矩,不能再臨時報名。但我看你這花,不參賽實在可惜了。不如你把花放在我這兒,我再跟其他人商量商量,到明日比賽前給你個答覆,你看如何?”
“那謝謝張員外了。”江凌一聽大喜,忙作了個揖。待吳恆把花的情況都一一作了登記,四人即告辭出來。
“秦公子,今天多謝你了。”雖然對秦憶仍是不滿,但今日人家幫了大忙,江凌倒是不好再板着臉,臨上車前,跟秦憶道了個謝。
“不客氣。”秦憶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極爲陽光,“我明日叫馬雷去接你們,你們在家等着就好。”
“好。”既然決定爲自己的利用價值收費,江凌當然不會再推辭,答應了一聲,爬上車去。
等車開動後,江濤一臉興奮地道:“姐,你可知道,那個張員外就是零陵城科舉的主考官?”
“啊?”江凌一臉的意外。在她的印象裡,似乎叫什麼員外的,一般都是富豪或者財主之流。經江濤介紹,她才得知,原來在這時候,員外,也就是員外郎,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官,而是一個地方專管科舉考試的實權官員。
“姐,要是我能在張員外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就好了。他手下有才華的儒生,真不少呢。”江濤一臉嚮往地道。
江凌蹙起了眉。其實照她的意思,這一次讓江濤出頭是最好不過的事。只要讓他把幾十首詩背下來就好。但傷仲永的事卻提醒她,如果江濤自身沒有才華,卻借這樣的機會名聲大振,對他而言絕不是好事情。
再說,她一直想讓陸大人收江濤爲徒來着。對於其他的門路,在陸大人那條路走不通了之後再考慮吧。
第二天,馬雷來的時候,江凌和江濤正爲衣服的事跟李青荷抗爭呢。在秦家送來的衣料裡,李青荷前段時間選了兩匹,給江凌和江濤各作了一件綢緞男裝,聽到江濤說今日的賞花會上,會有很多有身份和地位的人蔘加,她便一定要姐弟兩換上新衣服。江凌卻覺得,爲了一個賞花會,穿得煥然一新跟個新郎倌似的,要多彆扭有多彆扭,因此斷然拒絕。而江濤見姐姐不穿,自己也不願穿。
爲了這事,李青荷苦口婆心勸得口水都快乾了,江凌卻道:“其實我覺得,穿着這身粗布衣服,勢利的人一見面就自動顯出了原形,這豈不是更好?都不用去辨別,多省力的事兒。”說得李青荷哭笑不得。
“娘,車來了,我走了。”江凌聽到外面有馬車聲響起,終於可以不用再聽李青荷唸經了,歡樂地跳起來竄了出去。
“姐,等等我。”江濤見江凌跑得飛快,趕緊急追出去,生怕江凌落下他一個人跑了。
“這倆孩子”李青荷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日天氣晴朗,風和日雨,處處*光,正是賞花時。江凌姐弟倆乘着馬車到了羣芳園門口,遠遠的就下了車。沒辦法,花園門口人太多了,大家似乎都很願意在外面站着,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攀談。
“江公子,我家少爺在那邊。”馬雷停好車,也跟了過來,尋找了一番後指着遠處叫道。
“呃。”江凌看到秦憶不知發什麼神經,也穿了一身月白色長袍,跟趙崢明站在一起。兩人差不多高,又穿着一樣顏色的衣服。如果不細看,還以爲這兩人是兩兄弟呢。不過趙崢明五官俊美如畫,盡顯風流;而秦憶則英武剛毅,陽剛之氣十足。定睛一看就會發現兩人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那裡站着的除了他兩人,還有扮成男裝的趙微雨和秦心。這一次兩人的裝扮明顯比上次有進步多了,至少束了胸,還戴了一頂帽子,兩鬢留了幾縷頭髮,算是把耳朵遮擋了一些,耳洞不至太明顯。
秦憶跟趙崢明不是冤家對頭嗎?怎麼兩人老湊在一起?江凌蹙了一下眉頭,跟着馬雷走過去。不過今天這樣的場合,有趙崢明和秦憶這兩個衙內在,她有不懂的地方至少可以問問,還可以避免不少麻煩,倒是個好事。至於他倆想怎麼鬥,她無所謂了。
遠遠的,那邊四個人也看到他們了。秦憶與趙崢明都停下說話,看着江凌。而秦心一見到江凌,想起因她被禁足的事,就瞪起了眼睛,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倒是趙微雨表情最是平和,笑着開口招呼道:“江公子,你來了?”
“是啊,好巧,又遇上了。不過,你們是約好一起來的嗎?”江凌笑道。
趙微雨抿嘴笑了笑:“我哥和秦公子都在這裡等你們,等來等去就湊一塊兒了。”
“……”江凌被趙微雨這話雷了一下,趕緊打了個哈哈,“二位趙公子,二位秦公子,跟二位江公子,這隊伍配的倒是齊整。”
“哈哈,這倒是。”大家互相看了看,俱都笑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咱們進去吧。”趙崢明道。說完稍稍緩了一步,跟江凌並肩走在一起,道:“你臨時報名的事,經張員外他們商量,覺得你那花如果不參賽可惜了,所以大家都同意你臨時報名。但爲了避免別人抱怨,決定加一些參賽條件。”
“哦,什麼條件?”江凌兩眼晶亮地望着趙崢明。她正惦記着這個事呢。
趙崢明正要答話,卻聽旁邊有人叫道:“這不是趙公子嗎?你跟幾位朋友也來看花呢?”他只好收住話頭,轉過頭去跟人寒喧。
此時進出的人,有不少跟趙崢明相識的,見了面總得打招呼寒喧兩句,巴結巴結這位刺史公子。倒是秦憶新來零陵城不久,又成天呆在軍營裡,來參加賞花會的,不是附庸風雅的紈絝弟子,就是家境富裕的風流才子,倒沒有幾個認得他的。所以這一招呼,趙崢明就漸漸落了後面,倒是秦憶上前兩步,跟江凌走在了一起。
報名的事,這兩天一直都是秦憶努力去爭取。結果這會兒得了消息,卻被趙崢明搶了個先,還明目張膽地當着他的面告訴江凌,秦憶心裡極爲不滿。這會兒得了機會,對江凌道:“張員外說,所以爲了平息其他人的不滿,你得經過一關考驗才行。那便是——如果你這花沒有進前十,你報名的十兩銀子就不能再退給你;如果進了前十,你得接受另外九名參賽者的挑戰,當場作出他們出題的關於花的詩。”說完摸了摸頭,有些遺憾地道,“我也是到了這裡才收到的回覆,否則就可以好好幫你準備幾首詩了。”
“這……”江凌聽了這個回覆,頓時傻了眼。她現在也算是小財主了,拿出十兩銀子來冒個風險也沒關係,機會與風險並存嘛。但讓她當場作詩,卻是有些信心不足。雖然前世老爺子逼她背過不少詩,但誰知道這些人出題的範圍有沒有在她會背範圍之內啊?如果沒有,她豈不是要當着衆人的面出大丑?再說,當衆作詩,這與她歷來保持低調的原則可不相符。如果到時來個一鳴驚人,被這些所謂的大儒們看中要收爲弟子,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想到這裡,她連忙擺擺手道:“算了,那還是算了吧。這個比賽,不參加也罷。我可不會作什麼詩,還是別當衆出醜吧。”
秦心不顧一切地跑出來找趙微雨玩,就是想多接近趙崢明。剛纔見趙崢明對她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但一看到江凌就兩眼放光,還留在後面等着跟她搭訕。她早已一肚子氣了,哪裡還想得起秦憶在家裡對她的訓斥?此時一聽江凌的話,就冷笑一聲道:“看吧,我就說嘛。她哪裡做得出詩來?還是別丟人現眼吧。”說完,還用力地用眼睛瞪了一眼走在她身邊的江濤——就是這位小傢伙,害她沒報成名,留在那裡被人調戲。
“秦心”秦憶回過頭去,低聲喝斥了秦心一聲。心裡對這個嬌蠻而沒腦子的堂妹,着實感到頭疼。但因她算是秦府的一個客人,有些重話,還真不好說。
秦心偏了偏嘴巴,不再說話,但心裡對江凌的嫉恨更盛。她就沒想明白,她自認長得比江凌漂亮,家世也比江凌強,好歹是將軍府的侄女,爲啥那位俊美的趙公子對她熟視無睹,卻對這位又醜又窮的臭丫頭那麼好呢?就連被她嫌棄、原來極爲討厭她的堂哥,態度都轉變了一百八十度,對她維護起來。
江濤一看秦心就是那天搶自己位置的人,對她印象就極不好。這會兒見她對姐姐出言不遜,還瞪自己一眼,哪裡忍得住氣,當下冷笑一聲道:“這位秦公子,難道你又能作得出詩來?我看怕是連字都寫不出幾個來吧?”
“你,你……”秦心被這話氣着了,眼睛睜得溜圓地看着江濤,指着他的鼻子正想開罵,見秦憶回過頭來瞪她,只得把嘴裡無禮的話嚥下去,換幾句上來:“現在可不是我自不量力要去參加什麼賞花會,而是你那位姐姐。自以爲得了兩盆花,就可以參加賞花會了,連詩都是我哥幫忙作的。我可聽說,這賞花會之所以要寫詩,就是擔心那些滿身銅臭的人買一些珍貴花木來鬥富,搞得這裡臭氣熏天,失去了清雅之氣。卻不想卻被有些人鑽了空子,自己不會作詩叫人代作,真是丟死人了。小傢伙,你也別瞪我。有本事,讓你那位姐姐自己作一首出來呀。”
“秦心,你說夠了沒有?”秦憶在一旁忍無可忍了,兩隻眼睛一掃過來,讓秦心頓時噤若寒蟬。
江凌淡淡一笑,道:“既然秦姑娘這樣說了,我再用秦公子的詩豈不是自取其辱?所以秦公子對不住了,你那詩,還是你自個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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