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迎了上去,正待說話,卻見張嬸又帶了秦從毅夫婦走了進來。
一進院子,秦從毅就對陸文遠道:";陸大人,出了什麼事?”
陸文遠派了人去,告訴他放下手裡的切手務,馬上帶着夫人到江家來。而且到了江家,不避嫌疑,直接進了內院,他便心裡疑惑。可話聲剛落,看清楚陸文遠身邊的那兩位明顯是宦官,他頓時心裡一驚,意識到必出了大事。要知道,如果沒有什麼事,宦官是不能隨意在外面走動的。莫非,是皇宮裡出了事?
陸文遠一臉的嚴峻。擺擺手,示意秦從毅稍安勿躁,對兩位宦官作了個手勢:";二位公公請。”
這“公公”二字一出,江凌和秦家夫婦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江凌和心繫朝庭的秦從毅想的不一樣。如果真是皇宮裡出了事,也不至於用到陸文遠這麼一個致仕了的老人,更不會讓陸文遠往江府上帶。帶着他們到這兒,也能讓李青荷這副模樣的,就應該是她的身世了。昨天才說完的話,莫非……
陸文遠卻沒有時間讓她思量。對兩位公公盡了禮數後,他又轉過臉來,對江凌和顏悅色地道:";凌兒,你讓下人們都出去。並且告訴他們,我們有國之要事要商談,請他們遠離這院子。如有偷聽偷窺者,一律打殺。”
江凌擡起眼眸,靜靜地看了陸文遠一眼,點頭道:";是。”揮手讓入畫、五兒和張嬸,還有陸夫人帶來的春婆婆出去,並將陸文遠的話轉告了張嬸,讓她管好下人們。陸文遠的話張嬸也是聽見了的,她本就是陸府的人,陸文遠在朝庭做官幾十年,風風雨雨的,她看着眼前的情形,也嗅到了一絲不安。當下肅然遵命。
江凌看着張嬸帶着下人們出了院子,這才轉過身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了廳堂。依照她的內心來說,她是不願意這些人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的。所以剛纔,她甚至想避開,轉身跟着下人們離去。可她知道,無論什麼事,該來的,永遠躲不過,不是避開就能解決問題的。
廳堂裡並不像她想像的那般,分主客落座。大家竟然全都站着,靜靜地看着她進門。兩位宦官帶着的像護衛打扮的人,全都站在他們身後,直把江家不大的內廳,擠了個黑鴉鴉一片。
這種探照燈照似的注視,前世的江凌,經歷過太多太多,倒讓她仿若回到了前世。她不自覺地照着她前世的模樣,挺起腰身,下巴微擡,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江凌的後腳剛從門檻上收回,廳裡“嘩啦啦”一聲,兩位宦官帶着隨從,全都跪了下去,齊聲道:";拜見主子。”
這整齊而有力的一聲,讓秦從毅和秦夫人一驚。秦從毅倒還好,很快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心裡猛地一沉。而秦夫人,驚訝地張大了嘴,看看跪地的人,又看看陸文遠和李青荷她們,心裡忽然一個勁兒地突突狂跳。想當初,她嫌江凌身份低微,跟秦憶兩人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便想要悔婚。而秦從毅告訴她,說江凌身份不一般,不是江家的女兒,這個婚,悔不得。可任她再怎麼問,他都沒把她的身世說出來。後來看到陸家認江凌爲幹孫女兒,再想起陸家的兒子陸宇軒去世的日子,跟江凌的生日是同一年,她的心裡便有了隱隱的懷疑。但她是一深閨婦人,對於陸宇軒的情事,卻是一概不知。只覺得陸文遠的孫女兒,也算得身份不一般了,心裡倒也暗自慶幸當初聽了秦從毅的話。可這會兒,眼前的這一幕,大大顛覆了她的猜想。似乎江凌的身份,不止一品大員孫女兒這麼簡單——面前的這些公公,口裡喚的可是“主子”。能讓公公們叫主子的人,會是什麼樣的身份?
而此時的江凌,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目光沉靜得如同一口望不見底的深潭,靜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十幾個人,半晌,這淡淡地開口道:";都起來吧。”
江凌的這番表現,大大地出乎了大家的意料。意外的,倒不是因爲她這番沉穩的大氣,而是因爲她的平靜,她的表情,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可思議,平靜得似乎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會有這樣的場面。
“凌兒,你……”面對江凌的平靜,李青荷的心裡忽然覺得很不安。別人不知道,她卻清楚,江凌,之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半點都不曾知曉那她此時的平靜,因何而來?
孫女兒的這番表現,卻讓陸文遠十二分的滿意。就算流落民間,也是皇家血脈,也是他陸文遠的孫女兒,大唐才俊陸宇軒的女兒,絕對應該有這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度。
江凌出了聲,那些人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當頭的宦官正要開口,李青荷卻有些不安地上前一步,想要說話,卻又覺得不妥當。正糾結間,陸夫人上前,開口道:";二位公公,這事情,我們未從跟孩子說過。此時冒然一說,怕她接受不了。不如讓我和青荷跟她到房裡細細說開,你們再說明你們的來意,如何?”
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宦官,擡頭看了看天色,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那還請二位快一些。時間很緊,我們得馬上出發。”說完又轉頭對陸文遠道,“還請陸大人讓下人趕緊給主子收拾東西。”
陸文遠目光復雜地看了江凌一眼,正要點頭。江凌卻出聲道:";不着緊,先讓我知道事情原委再作決定吧。”
見江凌發話,宦官不再提出異議,恭敬地施了個禮,道:";是。”
李青荷聽了這話,趕緊轉身走到了旁邊的偏房門口,將門打開,請陸夫人和江凌進去。
時間緊迫,陸夫人進了門,一坐下來,便開門見山地道:";孩子,青荷並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江凌點了點頭:";我知道。”
李青荷到現在心裡還亂糟糟的,兩腿直髮軟,正欲坐下,聽得江凌一這聲,驚得立了起來:";你知道?”
江凌點點頭,走過去,扶着李青荷坐下:";娘對我的態度,總有些異樣。除了慈愛,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尊敬。就像是下人對待主子的那樣。所以我就疑了心。後來有一次,看到娘拿着一個鳳形玉佩,在不停地流淚,我便隱隱猜到了身世。”
李青荷驚訝看着江凌,嘴脣抖動着,半天說不出話來,隻眼淚一滴滴地往下落。半晌,方啞聲道:";凌兒,不不,主子,青荷讓您受苦了。”說完,身體便往地下滑,似要跪到江凌面前。
江凌卻一把將她抱住,含淚道:";娘,您怎麼了?再怎麼樣,我都是您的女兒。您雖然不是凌兒的親生母親,但沒有您,凌兒不知現在是否還能活在人世。活命之恩,養育之恩,在凌兒看來,跟那生育之恩一樣重要。您這樣,豈不是折煞凌兒?”
“是啊,青荷。你雖是公主身邊的婢女,抱着小主子逃了出來。但凌兒說得對,沒有你,哪來的她?快不必過謙,起來吧。往後,你就是我卓氏的親生女兒,也是凌兒的養母。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事實。”
李青荷知道此時不是討論自己身份的時候,便也不堅持,站起身來。卻是怎麼也不肯坐。江凌沒法,只得陪她站着。
陸夫人又問江凌:";那你是否已猜到了老爺和我,就是你的親祖父和親祖母?”
江凌再一次點點頭:";是。娘那次對着玉佩哭啼時,我隱隱聽得什麼‘陸公子’。而您和祖父見了我,表情又是那麼奇怪。我便託秦憶打聽了一下二老的經歷,當時就疑了心。後來縣主來,您邀我到府裡玩,您看我的眼光,跟看別人完全不一樣。那種慈愛,只有對最親的人才會有的。後來你們又二話不說的認我爲乾親。凌兒心裡便猜想是這樣。”
“那你爲何不問?”李青荷抹乾眼淚,擡起頭埋怨道,“還一直將我矇在鼓裡。”
江凌嘆了一口氣:";你們不願對我提及身世,自然是有不讓我知道的道理。我冒然說出,除了徒增煩惱,又有何用?”
李青荷怔了一下,看着江凌,正欲再說,陸夫人卻擺擺手:";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說着,臉上嚴肅起來,看着江凌道:";凌兒,你聽着,你的親生父親,便是我的二兒子陸宇軒;你的親生母親,就是先皇的十九女蘭陵公主。秦將軍,是你爹生前的好友,生死之交;而李氏青荷,則是你親生母親身邊的一名婢女。現在,公主在山東病重,性命垂危。她牽掛着你,派來人來想要接你到山東兗州見最後一面。你祖父已把他們的身份覈實過來。一會兒,你就跟他們走罷。”
“她……既還在人世,爲何當初不要我?”江凌澀澀地問。陸家既然是後來纔跟她相認,這其中必有隱情。但前世她跟母親形同陌路,這一世又被親生母親拋棄,心裡怎麼想都覺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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