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笑了起來:“還真就是一幅畫,幸好還真就提了一首詩。”說完把放在一旁的那幅畫拿了出來,“只可惜來不及裝裱。”
“無妨。我回襄陽找最好的裝裱師來裝裱。”李婉一擺手,小心地把畫紙打開。
只見畫上遠山渺渺,一條古道延至遠方,道旁楊柳依依,柳條拂處,長亭裡一佳人,正立在那裡引頸向道上張望。此畫筆法生動,極俱意境美。畫旁還提了一首詩: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江凌。”李婉放下畫,反過身來一把抱住江凌,話語裡有哽咽。
江凌也覺悽然。
緣份這東西最難琢磨。有些人,相處一輩子,或許連句心裡話都沒法說;有些人,不過是看上幾眼,就能心意相通,成爲摯友。她與李婉相處不過數日,但脾氣相投,彼此欣賞,在這裡要想再尋一個這樣的朋友,可謂是千難萬難。在這古代交通不便,此時離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
“你真不考慮一下我哥的事?你要是嫁給了我哥哥,咱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李婉吸了吸鼻子,又舊話重提。
江凌抹掉眼角的淚,拍了她一下:“你難道就不嫁?你要嫁出去了,就算我成了你嫂嫂,咱們也見不了幾面。這話再不許提。”
李婉還想再說,卻見陸夫人從門外走了進來,後面帶着捧着一大堆物品的丫頭,笑着道:“縣主,這是零陵的一些土儀,你帶些給王爺和王妃嚐嚐。”待看清李婉和江凌俱都眼睛紅紅的,微怔了一下後,眼裡又全是欣慰。
李婉轉過身去:“多謝陸夫人。”
說完,她走上前兩步,整了整衣服,對着陸夫人盈盈一福。
陸夫人被她這正經一禮嚇了一跳,哪敢受皇室女的禮,忙側開身子道:“縣主莫要折殺老身。”
李婉卻把這個禮行了個十足,才站起來懇切道:“李婉想請託夫人催李婉多多照拂江凌,莫要讓這零陵人欺了她去。”
“縣主……”江凌的眼淚終於涌出,她捂了嘴鼻,扭過臉去。感動之餘,又有些愧疚:她何德何能,能讓李婉如此待她?
陸夫人躬身道:“江姑娘也甚得老身喜愛,便是縣主不相托,老身也一定盡心維護江姑娘,縣主不必掛心。”
李婉看了看陸夫人,又看了看背過去抹眼睛的江凌,心裡的話終還是沒說出口。其實她是想讓陸夫人認江凌爲孫女,好讓江凌有所依託,不至於讓這麼一個清雅有才的女子,終日操心油鹽柴米。但陸家家產繼承問題她也聽母親提過,這件事也鬧了這麼多年,便是連皇上都曾過問過。現在她要是提出這樣的要求,便是不懂事了,回到襄陽要是被父王知道,一定會被責罵的。
想到這裡,李婉不由得有些怏怏不樂。
江凌心思剔透,此時見李婉神態,怎麼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對陸夫人好,本就是自己一副拳拳之心,陸夫人便是主動提出要把家產送給她,她都不會要。所以連忙開口道:“多謝縣主,多謝陸夫人。不過江凌雖是一介平民女子,卻也會兩手功夫。我不欺負別人便罷,哪裡還由得了別人欺負?”
這話一出,惹得李婉和陸夫人都笑了起來。李婉更是給了江凌一拳:“你還想成女匪不成?小心秦憶怕了你。”
這話兩人打鬧時取笑無妨,可當着陸夫人的面說,便有些口無遮攔了。江凌伸出手去輕輕擰了她一把,嘴裡嗔道:“都胡說些什麼呀。”
李婉也知道自己失言,訕訕一笑。
陸夫人絲毫沒有在意的樣子,反倒看着江凌,笑眯眯的甚是慈祥。
江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連忙岔開話題:“今晚怕要到很晚才能吃上飯,縣主不如現在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已吃過了。”李婉轉過身去,小心地把江凌給她那幅畫卷起來,放入一個畫筒裡收好,笑道,“那桃漿,真的很好吃呢。回襄陽,我一定讓他們去弄些來讓我父王和母妃都嚐嚐。”
“夏天用井水冰鎮後,味道會更好。”江凌又拿過一個小包袱,遞給李婉,“我也沒啥好東西相送,這是十瓶味精,你替我轉送給王爺王妃罷。”
李婉一喜,雙手接過:“我問吳管家要了幾瓶,還生怕不夠呢。這是你送我的,我就不客氣,收下了。不過江凌,你不如多弄些,賣到襄陽去,五兩銀子也會有人買呢。到時你直接讓人帶給我,我幫你賣。”
江凌點點頭:“此番你們走得太急。下次你派人送信來,我便制多些讓他們帶去襄陽。你不是一想嚷嚷着要做生意嗎?我給你二兩銀子一瓶便好,到時哪怕你賣上十兩銀子,那多賣的八兩都是你賺的,這可不就是生意?”
“當真?那太好了。”李婉眼睛一亮。這妮子,到零陵一轉,看到江凌與秦憶做生意,彷彿也開了竅,正在心裡盤算着如何做生意呢。現在江凌把生意交到她手上,想一想只要派人來零陵把味精拿回去,轉手賺的比江凌還多,她心裡的離愁別緒一下就沒了,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揚了揚包袱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你一定得賣給我三兩銀子一瓶。你要不答應,我就不跟你做生意。”
“呃,好吧。三兩就三兩。不過你不覺得咱倆這生意做得奇怪嗎?別人買東西都是壓價,就你反倒提價。這要讓那麼買賣人知道,非得笑話你不可。”江凌知道李婉是想讓自己多賺些,心裡感動,嘴裡卻嗔怪着。
“我樂意,不行嗎?”李婉笑嘻嘻地道,“到時我把襄陽的花卉收羅一番,除了給你的,自己也開一家花店。你有什麼好花可得弄些給我呀。”
“那是當然。”
聽着江凌與李婉的談話,陸夫人在一旁心裡大慰。要知道人的友情就要靠多聯繫,久了不聯繫,再深的感情都會淡漠。但此時江凌與李婉成了生意上的夥伴,利益相連,聯繫自然緊密。李婉可不只是紀王的女兒,她往後更會嫁到長孫家去,齊國公長孫無忌可是凌煙閣第一人,當今太子李治的外公。李婉將來身後站着的可是權利滔天的兩家人。有了她這樣一個朋友,江凌在這世上便又有了一份倚仗。
不過心中如此想,臉上並未露出半分,她見兩人已把生意都談妥,只慈祥地看着李婉笑道:“老身讓人做了點心,縣主帶在路上吃。”
“好,謝謝夫人。”想到能幫江凌一把,自己也可以憑本事賺錢,李婉剛纔對陸夫人的一絲不滿也完全消散了,笑容滿面地跟她道謝。
這時外面進來一個丫頭,稟道:“世子的東西已收拾好,秦公子也到了。世子問,縣主可收拾好?如果收拾好了,就上路吧。”
玉兒見李婉轉頭看她,忙稟道:“奴婢已把屋子都看了一遍,再無遺漏的東西。”
李婉點點頭,站了起來:“那就走吧。早些走,路上便不需那麼趕。”說完走過來,抱住江凌:“我會給你寫信的,你可一定要回啊。”
“回,一定回。”江凌的眼睛紅了起來,拍拍李婉的背,“走吧,別讓世子等急了。”
“嗯。”李婉站直身體,對陸夫人道,“夫人身體不好,就不用送了。”
“那怎麼行?該有的禮數總得有。再說,老身近來身子好了很多,也想到外面走動走動。”陸夫人笑道。零陵城的衆夫人在城外給李婉餞行,再怎樣她都得到場。雖然她這一品誥命與李婉這縣主相比也不遑多讓,但君臣之禮不可廢,再如何李婉也是皇家女。
三人看着下人們把行李都搬上馬車,玉兒又檢查了一遍再無遺漏,這才一起上了馬車——李婉與江凌一輛,陸夫人獨自一輛,李婉帶來的侍女一輛,裝行李的馬車一輛,一起往陸府大門方向行去。
馬車駛到陸府的垂花門,李續、秦憶、江濤已在那裡等着了。見李婉的馬車出來,李續走上前來,對江凌道:“江姑娘,我跟姐姐說幾句話,你請下車稍歇一歇可好?”
“續弟你……”李婉覺得弟弟這話說得奇怪,正想出言相問,卻見李續對她猛眨眼睛,再擡頭一看對面的秦憶一臉殷切,便捂了嘴笑,催着江凌下車。
江凌哪裡不知這又是秦憶指使李續乾的好事?這傢伙剛纔就專程去跟她告別了,現在不知又有何話要說的。據她所知,秦憶其實本不是那麼婆婆媽媽之人,估計還是心裡放她不下,所以千叮嚀萬囑咐還是覺得一肚子話。她只得下了車來,往秦憶那邊去。
“咳,憶哥哥,我上車等你。”江濤也甚有眼水,見江凌過來,忙爬上車去。
江凌嗔了秦憶一眼:“怎的還沒說夠呢?”她本就肌膚似雪,因剛跟李婉哭過,此時眼睛微紅,臉色嬌豔如桃,再用她那黑葡萄似的大眼這麼輕嗔薄怒的一下,真可謂是萬種風情,直把秦憶看得心馳神搖,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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