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憶將手稍微鬆了鬆,盯着她的眼睛,緩和了一下臉色,輕聲道:“江凌,咱們別吵架行嗎?我想跟你談一談。”
“那你放開我。”江凌瞪了他一眼,心裡卻有些慌張。
她知道秦憶想跟她說什麼,或許就跟昨天趙崢明所說的那些話一樣。但她真的沒有準備,她弄不清楚這兩人的感情到底是真的,還是隻爲了爭風吃醋,拿她當籌碼。所以她現在實在不想面對這個問題,更不可能給秦憶一個明確的答覆。人心太複雜,不是一時半刻、做上一兩件事就能看得清的。看不清面前的兩個人,她便什麼都不願想,什麼也不願做,將腦袋埋在沙裡當駝鳥,是她目前最想做的事。
可這兩人,接二連三的,跑來跟她挑明心跡,將她逼到牆角里,實在是讓她不知所措。她現在不想跟他到湖邊去,也不想聽秦憶的什麼話。
見秦憶放開她的手,江凌裝模作樣地揉了揉手腕,道:“你有話,還是家裡說吧。”說完,轉身往院子裡跑去。
“江凌……”秦憶臉上閃過一絲懊沮,卻再不敢去拉她的手。剛纔看她揉手腕,他忽然有些心疼,直爲自己剛纔魯莽的舉動感到後悔。見江凌像兔子一般急往家裡竄,沒辦法,他只得跟進了院子。
進到院子,卻看見江凌並未往廳堂去,而是站到了菜地旁。
近處是碧綠肥嫩的蔬菜和紫紅色的野花,遠處是煙波渺遠的藍綠色湖水,天邊是湛藍如洗的天空。那個俏生生的窈窕身影,着一身淺綠色長裙,眉眼如畫,就這樣站立在這樣的背景之下。
秦憶站在院子門口,望着這樣一幅美麗的畫面,怔怔地再也不知動彈。
見秦憶久久不動不語,江凌迴轉臉來,看了他一眼:“有什麼事?說吧。”
秦憶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看李青荷和江濤敞開的房間口,苦笑了一下:“在這兒?”
見江凌點頭,秦憶嘆了一口氣,悠悠道:“我就不信伯母是這樣教你待客的,站在院子裡連屋都不讓進,你也太過失禮了吧?”
江凌咬了咬嘴脣,沒有說話。
“那我在這裡說了啊。”秦憶看她有些糾結的表情,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那……那秦公子還是請屋說吧。”江凌看他張嘴欲說,趕緊道。這傢伙,要是真有膽在院子裡當衆說什麼話,那她豈不是自很難堪?
兩人在院子裡說這麼久的話,李青荷和江濤都不見出來,江凌在心狠狠地惱了這兩人一通,帶着秦憶進了廳堂。
坐在椅子上,江凌認了命。反正逃不掉,姑且聽聽這廝說些什麼吧。
“江凌,我想問你,當初,你千方百計地想要退親,倒底是哪裡看我不順眼?”秦憶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我……”江凌望着秦憶那雙漆黑如墨的星眸,忽然一時語塞。她當初雖然對秦憶有誤會、有偏見,但強烈要求退親,並不是因爲他這個人。而是因爲是她這個現代自由的靈魂,忽然穿越到這古代,發現身上早已被套上了婚姻的枷鎖,連選擇感情的自由和權利都沒有,那種激憤由此噴發,從而對這樁婚事產生無端的反感和反抗情緒吧?
這樣的理由,如何能對秦憶說?
秦憶見江凌垂目不語,追問道:“我想問,你現在仍覺得當初退親的行爲是對的嗎?你有沒有爲這個決定後悔過?”
江凌咬了咬嘴脣,仍不說話。她後悔嗎?她不後悔能夠獲得婚姻自主的權利,無論怎樣她都不後悔。現在雖然秦憶對她挺好,但還達不到讓她後悔的地步。
看江凌仍然不語,秦憶眼睛黯了黯,緩緩道:“我想告訴你,我後悔了。”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江凌還是倏然擡起眼眸,看向秦憶。
秦憶迎着她的目光,用力地點點頭:“我真的後悔了。當初,對你鬧着要退親,我真的很生氣,我想,只要是個男人,只要有點自尊心,沒有誰會不生氣。我當時甚至以爲,你是因爲喜歡了別人,所以才鬧着要跟我退親的……可退親後,平靜下來慢慢與你接觸,發現你並不是那樣的人。”說到這裡,他停了很久,纔有些艱難地道,“凌兒,咱們……能不能……能不能再續前緣?”
江凌忽然覺得平時坐得挺舒服的椅子,這會兒像長滿了荊棘一般,讓她想馬上站起來離開這裡。但她知道,迴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該面對的還得面對,當說的話也還得說。
感覺到秦憶灼熱而希翼的目光,江凌望着地面,輕輕吐了一口氣,開口道:“對不起秦公子,我現在……不想考慮這個問題,真的,至少在十七歲之前,我是不會成親的。”說完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道:“秦將軍和秦夫人對我們家的照顧,我很感激。所以還請秦公子爲父母着想,不要爲了我而耽誤親事,這會讓我們全家不安的。”說完,提起裙襬,便想跨出房門。
“是因爲趙崢明嗎?”秦憶忽然開口道,“你是不是對他有好感?他昨天是不是來過?所以今天,你寧可要他的屬下幫忙修繕房屋,也不願叫我一聲?在你心裡,他比我更讓你願意親近嗎?”
秦憶的話讓江凌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來,看着秦憶,搖搖頭:“沒有誰,不因爲誰。我只想好好地把家境改善起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願想。你可明白?今天修繕房屋,也只是遇上了趙掌櫃,無奈之下請他幫的忙,跟趙崢明沒關係。秦憶,你能不能不要自尋煩惱,也不要來尋我的煩惱?求你了,行麼?”說完,轉身走了出去,留下秦憶一個人呆呆地立在廳堂裡,久久不動。
回到房間,聽到外面李青荷的說話聲,然後是秦憶騎馬離去的聲音,江凌將臉埋到膝蓋上,忽然覺得身心疲憊。看到上輩子她父母行同陌路的相處,她的內心深處,對婚姻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所以她上輩子一直沒有戀愛。這輩子,本來退婚時立志要在這一世好好品嚐一下愛情的滋味,可臨到有感情捧到她面前時,她還是怕了。她真的害怕。害怕會被感情傷到,也害怕傷到別人。像今天的這番話,她知道會刺傷秦憶,可她不得不說。如果不說,將會害人又害已,後果更嚴重。
這種雙臂抱膝的姿勢,前世她在網上看過一個說法,說這種姿勢是胎兒在母體裡時的姿勢。煩惱時作這樣姿勢的人,是因爲缺少安全感,想回到生命起始母親最溫暖安全的子*裡,尋求心靈的安慰。
想到這裡,江凌苦笑了一下。母親這個詞,對於她,有些奢侈。上輩子母親對她的漠視,這輩子母親對她的拋棄,讓她很難想象當初她作爲一個胎兒,在她們肚子裡感受到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她們對她無愛,是因爲對她的父親無愛吧?感情是一把雙刃劍,無愛的婚姻,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都鮮血淋漓,傷痕累累。
江凌嘆息一聲,不願再想下去。
在牀上以這樣的姿勢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腿腳發麻,直到李青荷叫她吃飯,江凌才慢慢地挪下牀去。
吃過晚飯,門外又來一輛馬車。江凌現在一聽到馬車聲就頭痛,早早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卻不想馬車停下不久,江濤便來拍門,說是於清明來了,提出要見她。
於清明?他來幹什麼?江凌一愣,想起趙崢明拿走的那盆蘭花,只得走出房去。
於清明正站在院子裡,面對着江凌那塊菜地發呆。
這塊菜地,是目前院子裡最抓人眼球的地方了——菜地裡的青菜從來沒有施過肥,每天只澆兩次空間水,卻像被打了催長素一般,狂野地瘋長。尤其是在空間裡育過種的白菜,種下的時間只沒過多久,就長得有兩尺高了,白玉似的菜梗、跟蒲扇般大張的葉子,碧綠油亮閃着光澤;別人家才長了幾尺長的南瓜秧,在這塊菜地裡早已攀爬得到處都是了,葉子大得恐怖,蔓上也已開了許多花,甚至有兩處小南瓜都已有拳頭大小了;除此之外,茄子、黃瓜、韭菜等,無不早熟而盛產,這邊開花那邊結果,一派繁忙景象。
菜地裡的蔬菜如此,菜地外側的野花,早已不只是酢漿草一個品種了。也不知是哪來的種子,在菜地的外面,紅紅紫紫的長着許多花,繞着菜地圍了一個大大的花環,引着蜜蜂來來去去地忙碌着採蜜。
藉着於清明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菜地,江凌心裡一驚。她這院子,原來王大娘還時不時地來坐坐,但四嫂子坐月子後,她便沒空來了。這段時間除了馬雷幾人來一下,再沒別人光顧。再加上江凌這段時間比較忙,無心去想這些,對這菜園竟然失去了防犯之心,讓這菜地長出異常的景象來。這種情景看在秦憶、趙崢明這些不事生產的公子眼裡,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但看在對種植極有研究的於清明眼裡,卻是容易無端地招來麻煩。
只能多找找藉口搪塞了,反正有那株蘭花在,想要掩飾自己的種植技術似乎也沒必要吧?
這樣想着,江凌定了定心,淡淡地開口道:“於先生,不知光臨寒舍,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