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林對光線一向敏感,所以當清晨的陽光穿越病房的窗簾照射到他眼皮上時,他立刻便睜開了眼。白光光的光線讓他的大腦和眼前一般混亂。呆怔了良久,才驀然醒起,睡前自己明明趴在椅子上,怎麼現在躺上了牀?
一轉頭,便見菊生側臥在牀的另一側,蜷縮着身子,僅搭了棉被一角,把大部分空間留給自己。然而他秀麗的眉毛卻不再緊鎖,臉上甚至帶着一抹笑意,似乎正做着一個頗爲快樂的夢。
若是邵華哥他們此時前來看到,一定得說自己虐待病人。想着菊生病痛之中仍然不忘照顧自己,想着也許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已經成爲他腦子裡根深蒂固的習慣,芙林在感到濃濃暖意的同時驀然一股酸澀涌上心頭。
他躡手躡腳爬下牀,輕輕擡起菊生的身體,試圖將他挪回牀中心。突然菊生雙眼圓睜,灼灼光華射花了芙林眼睛。
也許看芙林傻呆呆瞪着自己的模樣太有趣,菊生驀然粲齒一笑,芙林只感到一股比陽光更熱烈的光芒瞬間將自己包圍,一時間大腦凝固,更是呆望菊生,連眼珠子都不會轉。
直到一片清風掠過嘴脣,芙林驀然沉醉在春雪消融般的暖意中。淅瀝瀝的心聲從菊生那片薄薄的脣上傳遞,如同拂面而來的和煦春風,又像細細飄散的小雨,滴落在芙林心房,引起一陣難言的戰慄,溫暖莫名的顫抖。無形的溫暖似乎可以探入他心底,心中的堅冰正緩緩消融,芙林更加用力地抱緊了菊生。
“咳咳……”驀然一聲刻意的咳嗽驚醒正陶然忘形的兩人。意識到第三人在場,芙林下意識地將菊生緊摟懷中,彷彿不願旁人見到他動情的模樣。然而一擡頭便遭遇白邵華迷惑憤懣甚至憂傷的目光,芙林猛然手一鬆,菊生便從他懷中滑下,因爲腿打着石膏掛在支架上,他無法靈活移動,只能保持一個尷尬難堪的姿勢躺在牀上。而更令他難堪的是芙林那明顯帶着罪孽的眼神,彷彿偷情被抓到,
芙林咬着下脣,聲音不穩地說:“邵華哥,你來的真早。”
“呵——”白邵華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臉上又恢復一貫的溫和,似乎方纔眼前的一切只是虛妄。他語氣自然地說:“我怕你照顧不好菊生,一晚上都睡不着。早上天一亮便連忙趕來醫院。不過現在看來,菊生恢復的還不錯嘛。”
芙林下意識地認爲方纔的行爲在性向正常的白邵華眼中一定不知多麼噁心、骯髒、難以接受,只是他一貫所受的教育令他仍能保持紳士風度如平常般對待他們。而這種悲哀又自我厭棄的想象令芙林的心情異常低落,甚至很晚才發現菊生以一個非常不舒服的姿勢躺在牀上。
他連忙“哎呀”一聲,將菊生扶正,儘量讓他保持一個省力舒適的姿勢,準備護士的查房和掛液體。
菊生對於他的疏忽自然不會指責,卻彷彿另有心事,在白邵華進門之後便一直保持沉默。過了一會,芙林發現他閉上雙目,胸膛微微起伏,竟又這樣睡着了。
於是剩下芙林一個人面對白邵華,他心裡更是慌亂,甚至不知該如何擡起頭來面對白邵華的目光,心中彷彿存着一團亂麻,惶惶地攪在一起。
倒是白邵華主動接近,如往常般撫摸他微長的發,說:“小林,還沒吃早餐吧。等下我載你去吃早飯,也幫菊生帶回一些利於吸收的食物。他是病人,腸胃較弱,幸好我有一位朋友是醫生,我向她討教了一些護理摔傷病人的常識,待我慢慢講給你聽。”
白邵華載芙林去一個離醫院較遠的中餐館吃了中式早餐,順便爲菊生也買了一份。行駛路上,白邵華便教與芙林護理病人的常識,像菊生這樣的摔傷病人,是特別需要仔細照顧的。芙林認真地聽着,心中的不安也漸漸遠去。他想白邵華既然一開始便知道他是哪種人,自己再患得患失也顯得太不夠朋友,便也逐漸釋然。
回到醫院,菊生已經醒了,昨天那位金髮護士小姐正在爲他量體溫,掛液體,並且與菊生神采飛揚地說笑。
芙林面上浮出一層薄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怒氣從何而來,就當是看不慣護士小姐的不務正業。
護士小姐看到白邵華也同樣高興,只是對上芙林的臭臉略微不自在,所以做完本職工作後,就像昨天一般溜號了。
芙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白邵華笑言:“小林,看來你和女人真不對拍。”
無意的一句話正中芙林軟肋,方纔的擔憂再次浮上心頭,面上表情驀然凝滯。菊生接過話頭,淡淡說:“芙林在學校還是很受女生歡迎,還曾經有女生爲了他發瘋。”
菊生說的自然是白蓮,芙林想到白蓮正是白邵華的表妹,心裡更是彆扭,心裡驀然埋怨菊生哪壺不開提哪壺,煩躁地說:“說這幹嘛,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八婆了。”
白邵華本來對菊生的話頗有興趣,但聽到芙林不爽的回答後,又看見菊生一瞬間僵硬的表情,忙適當地說他當然知道小林魅力無窮。然而房間的氣氛卻陡然凝固,三人面上都殘留着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