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其他人先回去,惟有芙林留下來照顧菊生。邵華千叮嚀萬囑咐地弄得芙林很煩,一個勁說邵華哥真是年紀大了,囉哩八嗦跟歐吉桑差不多。邵華摸摸他的頭,笑言:“那是因爲小林,太不值得信任啦。”
於是衆人走後芙林窩着股火,黑着臉搬把椅子搭在菊生牀旁,靠背對牀,下巴枕着靠背,跨坐在椅子上,一臉鬱卒地望着菊生。
倒是菊生心情挺好,一直保持殺人微笑,將前來查房的金髮護士美眉電得不行。菊生的英文超流暢,發音純正地彷彿在國外長大。而護士美眉聊的太過專注,差點忘記自己是在工作中。終於護士美眉偶爾轉頭望見芙林枕在椅子上掃射一排吃人目光,才猛然想起工作,連忙逃一般跑出病房,好像後面有一隻獵犬在追趕。
所以菊生笑說,芙林這幅抱椅呆望前方的模樣好像一隻狗狗正在鬧彆扭,芙林的殺人目光於是向他橫掃了過去。
“摔斷腿都能和金髮美女打得火熱,小心我跟你的寶貝女朋友打小報告。”芙林不爽地哼哼。
菊生飛速掃了芙林一眼,低頭輕聲說:“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她了……”
那一眼極快又極輕忽,卻似乎包含了某種特殊感情。芙林忽覺心裡有點異樣,連忙轉過頭去裝作觀望病房。只是病房總是千篇一律,國外和國內也多不出什麼裝飾,看多了只覺氣悶。
“芙林,是不是特無聊。其實醫院的護士醫生照顧我便夠了,你可以先回去。”菊生一如既往的溫柔。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覺得我只會添亂,是個惹禍精!”芙林皺眉,臉上寫滿大大的不爽。
“當然不是!若你能陪在我身邊,我當然非常高興。可是讓你不開心,我只會更不開心。這可是會影響病人病情的哦。”菊生半真半假地說。
芙林猛地轉過頭來凝視菊生,目光竟是少有的認真與無奈,還有困窘。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說這些引人誤會的話,即使我再沒神經,再粗枝大葉,也覺得好煩,好累。我討厭猜來猜去,討厭曖昧不明。若你只是要開我玩笑,還是另挑時間吧。”這些話似乎已壓在芙林心頭許久,說出口時有一瞬間無比的暢快,但他不知道這一番話會對菊生的心靈造成怎樣的衝擊。
菊生臉上的笑容如退潮的海水陡然消退,半晌才喃喃:“對不起……”
“不是對不起——”芙林顯得非常煩亂,“爲什麼是對不起?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只是,我的心太亂了,你就不要再添亂了。”
菊生深深地看了芙林一眼,嘴角浮上一朵苦澀的笑容。
——原來,別人攪亂了你的心,他有讓你煩惱思考的價值,而我所做的事卻只是在給你添亂啊。
“抱歉……”菊生不知道該說什麼,然而話剛出口,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彷彿要將肺咳出體外,全身都震顫抖動着,臉完全漲紅了。初時看來不過是普通的小咳嗽,卻越演越烈,甚至有停不下來的趨勢。芙林也着了慌,連忙按鈴叫醫生來,一邊輕拍菊生後背,試圖緩解他的咳嗽。
等到醫生到來,仔細地爲他檢查了身體,匆忙朝喉中噴射止咳噴霧,掛上液體,才止住咳嗽,因爲藥物作用,菊生陷入了沉沉睡眠。
原本以爲菊生不過受了皮外傷的芙林,這時候也不禁焦急起來。大概是小說電視看多了的關係,總害怕好友生了什麼不治之症,特別是這種猛然發病的情況,更容易令人恐慌。
趕來的醫生正好是位華人,與芙林的語言交流沒有障礙。在菊生睡着之後,他示意芙林到他的辦公室來一趟。
每當電視裡出現這種場景,似乎都是主人公被判絕症醫生需要向家屬單獨說明的時候。芙林心中感到一股透骨的悲涼,讓他彷彿整個肺腑都掏空了,冰寒刺骨,空落落地什麼都沒有,整個人好像失了魂一般來到醫生的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華人醫師見芙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皺皺眉頭,說:“你得表現的更堅強一點,不然你朋友會更撐不住的。”
一聽這話,彷彿驗證了芙林的猜測,一時間眼淚都在眼眶中打轉了。他聽別人稱這位華人醫師doctor黃,問道:“黃醫生,我朋友他……他……真的沒救了麼?”
“什麼沒救了?”黃醫生皺着眉,莫名其妙地說,“他除了腿摔斷,腦部輕微腦震盪外,還有什麼隱疾麼,怎麼入院時沒檢查出來?”
“啊——你不是說他要撐不下去了,難道不是得了什麼重病?”芙林急切地問。
“舉頭三尺有神明,說話要負責任,紅口白牙詛咒別人可不行。你朋友身體健康着呢。”黃醫生撇撇嘴。
芙林急了:“明明是你剛纔說什麼叫我堅強,他會撐不住什麼的話,怎麼成了我的錯!”
“那個呀——”黃醫生倒是一派悠閒,淡淡地說,“就他現在精神狀況來看,身體遲早會出問題。顯然他過去太過於操勞,身體已經到達一個極限。若是越過這個界限,他的精神恐怕會出現崩壞跡象。首先便是表現在身體疾病上,但其實他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主要還是精神引起的。”
黃醫生接連說了好些專業名詞,芙林聽得雲裡霧裡,但最主要總算弄明白菊生沒得絕症,身體還健康的很,雖然他現在是太辛苦,精神太過緊繃,但是芙林相信過段時間就會好了,畢竟沒有跨不過去的坎。於是,芙林的心情重又飛揚了起來。
“你的表情變化還真令我歎爲觀止。”黃醫生饒有興趣地看着芙林,“方纔還一副絕望深淵的樣子,馬上就變成喜氣洋洋,充滿希望啦,又不是小孩子,哪那麼善變。”
對於這位說話氣死人的醫生,芙林只能慶幸自己不是他手下的病人,發落到他手下的感覺就像待宰的羊羔一樣。懶得再跟他廢話,芙林隨便答了幾句,便匆忙趕回去看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