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風本來不管怎麼吹都是悶熱難耐,但是狐狸眼男孩卻覺得那天的風格外冰涼。滾燙的眼淚滑過臉頰很快變得冰冷,一直冷到了心裡去。
少年慌慌張張地抹着他的眼淚,一顆心似乎在淚海里起伏,痛到失去平時甜言蜜語的能力,只能翻來覆去喃喃道:“每年過年我都會回來看你,一定!我們拉鉤,騙你是小狗。”
男孩不理他的勸慰,抱住他腰哭道:“邵華哥,我不要你去美國。老師說美國好遠啊,遠到我不可能每天去找你。我一天也不要看不到你,邵華哥,帶我一起走,帶我一起走好麼?”
少年看着他傷心欲絕,哭得一張精緻小臉斑斑點點,不禁一時衝動,脫口而出道:“好,我帶你走。”
兩人一同去找少年的父母,結果是被訓了一頓。男孩是謝氏惟一的繼承人,怎麼可能說帶走就帶走呢。即使他再調皮搗蛋,也不可能讓他跟只是鄰居沒有一絲血緣關係的人走。
“你是想讓謝氏覺得我們別有用心麼?居然想帶走他家獨子,你都15歲了,還沒長醒啊……”父親怒吼的聲音還響在耳畔。
少年望着男孩更哭得不像樣子的臉,默默將眼淚流在心裡。他撫着男孩的頭,輕輕道:“芙林乖,好好唸書。等你長大了到美國來念大學,到時候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大學?老師說我這樣的永遠考不上大學啊,555555555”男孩哭得更兇了。
少年寵溺又無奈地笑道:“就算你考不上,你爸也能送你去美國唸書的。芙林乖乖的,等我過年回來看你。”
少年只顧一味安慰男孩,卻沒發現在不遠的梧桐樹下,茂密枝葉遮擋了另一個男孩的影子。他沉默地立在那裡,清澈的眼眸凝注賴在少年懷裡撒嬌的男孩,一抹莫名情緒升起,沾溼了長長睫毛。
我發動奧迪,菊生和易南都緊張地望着我,彷彿我不是在開車,而是要去殺人放火。我承認我開得爛,但是這又不是在深山老林。寬敞明亮的柏油馬路上,怎麼着我也能對付過去嘛。我鬱悶又平穩地把車開上馬路。菊生先是緊張地關注我一切動作,後來發現我並沒有將油門當剎車踩,見到大樹主動撞上去,甚至還會轉彎,終於稍微放下一顆高懸的心,如臨大敵的表情有了一絲鬆懈。
於是我也忍不住得意起來,朝他擠眉弄眼道:“對我刮目相看了吧,須知我早已不是吳下阿蒙……”正要滔滔不絕地誇耀下去,驀的菊生面色大變,驚叫道:“前面有人,轉左轉左。”
一位杵着柺杖走得慢騰騰的老婦人陡然跳入我的眼簾。我一下就懵了,左右都分不清,拼命把方向盤打向右邊。菊生猛地撲上來把我壓倒,只聽嘩啦一聲巨響,什麼東西壓到菊生身上。而右腿和腦袋不知撞上什麼東西,痛的鑽心。昏迷之前只聽到易南驚慌的喊聲“芙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平生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醫院,怪我平時恐怖片看多了,對醫院惟一的印象就是停屍房啊,恐怖傳說啊,吸血鬼啊……總而言之當我深夜在醫院醒來時,所有人都第一時間聽到了我慘絕人寰的叫聲“救命啊……鬼啊……”
一個黑影猛撲上來拼命搖晃我,於是我叫得更加悽慘。只聽急匆匆一陣腳步聲響,燈光大作,我才從手指縫裡看清,搖晃我的人正是一臉驚慌的易南。
開燈的護士一臉被從好夢吵醒的鬱悶,斥責道:“三更半夜不好好睡覺跑到這裡來嚇人。病人需要好好休息,請先生出去。”
易南搖頭,擡眼,放射十萬伏特,瞬間電得護士找不着北。他故作深沉痛心疾首道:“對不起,吵着你了。我還想多留一會兒,可以麼?”
護士臉紅得番茄一般,哪怕他把醫院拆了都沒意見。於是點點頭,關門出房。
我怒了,吼道:“你雜不吱一聲?跟個幽靈似的站在我牀邊,我還以爲吸血鬼來了呢。”
易南無奈地盯着我,苦笑道:“我放心不下,所以過來看看。我怎麼知道你醒了,當然不能說話吵醒你。”
我驚魂未定,喃喃道:“那你搖我幹什麼,我還以爲你要撲過來吸血。”
“我以爲你做噩夢呢。”易南不好意思地撓頭,將我扶下躺好。
我隔着被單呆呆望着燈光下易南挺拔的身軀,英挺的面容。眼角斜飛,帶着幾抹時下流行的邪氣,真是謀殺天下女人啊。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上我呢,難道我就那麼像女人?
我鬱悶地皺眉,眼前忽然閃過菊生沒有血色的臉,是我昏迷前惟一的記憶。
我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把易南嚇一大跳。
“詐屍?”他眉尾一挑,調笑道。
我猛撲上去抓住他衣襟:“菊生呢?他沒事吧?他在哪兒?你怎麼還能氣定神閒地站着啊。”神啊,千萬不要告訴我他在停屍房。
易南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臉貼得極近。我尷尬地轉過臉去。
“他沒事,就比你慘一點,現在還沒醒。”
淡漠的語氣激起了我所有怒氣:“現在沒醒還沒事!施易南,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這麼沒血性的人。”
話音未落,我已經推開他,跳下牀準備衝出去找菊生。
他拽住我的手,冷冷道:“你倒真關心他啊,斷了腿也要衝出去。”
隨着他冷語一出,我才發現自己右腿硬邦邦一大陀石膏,帶累着我跟地板親密接觸。然而事與天違,下一刻我就被摟入一個有點冰冷的懷抱。
鼻腔裡鑽入熟悉氣息,我有些呼吸不穩,努力抗拒着他的懷抱。怒喝道:“放手,我又不是女人,不要抱我。”
“你要是覺得可以單腳蹦躂去你就蹦躂吧。要是菊生看到你這付鬼樣子還掙扎着去看他,一定內疚死。”易南沒有感情的話語制止了我的騷動。
我泄氣地呈大字型躺倒病牀。看着入目刺眼無比的白色,胸中一股火洶洶地。
我指着易南怒吼:“你老實交待菊生怎麼了?他少了一根汗毛扒了你的皮。”自從高中易南不再同校後,我就收心沒再出去鬼混。每天在家裡受亂七八糟的禮儀**,三年來都沒有說過髒話。今天在易南面前,不知怎麼又放鬆了,我倏然身心舒暢。
不過顯然易南沒有讓我發泄的興致,我吼得開心,卻沒看到他的臉如同鍋底越來越黑,當我吼完,他猛地將我拽起來,吻上我亂說話的嘴。
我四肢亂動表示抗議。這人大腦什麼邏輯啊,怎麼一下子就進行到這裡來。還好不是我的初吻,嘿嘿,我的初吻早在10歲的時候就偷偷給邵華哥了。
說起邵華哥,我又想起一件大事。本來想同學聚會時跟大家宣佈的,可惜他們沒耳福第一時間聽到了。
我正亂七八糟地想着,易南鬆開我,明亮的眼眸水光盈盈。真是動情啊,我一巴掌拍得他什麼魂都飛了。
我還是跳下牀,連滾帶爬地朝大門而去。反正是要離這個發情的禽獸越遠越好。
“芙林——”他走過來摟我的腰,試圖將我抱起。我狠狠欲啐他一口,叫他滾開。卻因清晰看見他眸裡**裸的傷痕而收回,只叫他滾。
我繼續爬,手腳並用像蠕蟲。沒再聽到他的腳步聲,我反而驚訝地轉頭,他愣愣立於原地,一臉被傷害的表情。手依舊伸出忘了收回,僵硬又突兀,嘴脣翕動,雖然沒聲音,我卻似乎能聽到他的心語——“那麼討厭我麼?”
心似乎漏跳一拍。“算了”我對自己說,不要心軟,反正我都要走了。
終於爬到門口,正要想辦法起身開門,驀然門被拉開。菊生愣愣地站在門口,用怪異的眼神盯着房內呆立如塑像的易南,然後轉回空牀,眼神驀的一跳,驚呼聲還未出口,我鬱悶地喊道:“菊生,我在這裡。”
看來他的情況比我好多了。我一條腿不遂,而他四肢完好還能將我抱上牀。
難道是砸到腦袋了。我伸手摸摸他烏黑的頭髮,好滑手感真好。我正一臉讚歎地揩油,他已經瞭然一笑道:“我沒撞到頭,也沒有失憶。”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菊生也。”我馬屁精地朝菊生笑笑,“看來我們仨真是禍害遺千年,閻王都不肯收。”
“恩。”菊生寵溺地遞水給我,他怎麼就知道我口渴呢,果然是當老婆的好人選。
我又笑:“菊生,誰嫁給你真幸福!”由衷的讚歎啊,我難得說這麼老實的話。
他忽然神色一滯,一抹難以言說的苦痛浮上眼角。
“我沒說錯話吧,”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的變化,一邊小聲嘀咕,“難道有人逼婚不成,還是個又老又醜的怪物?看中我們菊生少爺軟柿子好掐?”
菊生無奈地捏捏我臉,易南似乎緩過來了,跟尊戰神雕像似的站到菊生身後。我白他一眼,長那麼高幹嘛,擋着光了。
我扭過頭去,突然想起一事,道:“菊生,我不能陪你在國內念大學了,我要去美國。”我眨巴眼睛,拼命想擠兩滴眼淚以表遺憾。可是想起來就忍不住偷着樂的好心情卻不由自主地露出來,在我臉上匯聚成一幕詭異的景象。
易南頓時表情凝滯,一付痛苦萬狀的模樣。我不搭理他,卻見菊生淡淡地無多餘表情,“哦”了一聲沒有下文。
我以爲他要問我老爸怎麼肯把個英語白癡的我送到美國去,或者表示一下n年好友離別的悲哀。但是他實在太冷靜了,冷靜地我直冒冷汗。
莫不是傷心到失心瘋了,還是……我又想到個可能性,像菊生這種人才,他家必定是要把他送到國外去的。我擔心個啥,指不定又是同所大學。
不對,國外沒那麼好糊弄。我這種英語水平必須先去念語言學校惡補一下,所以暫時不會直接念美國大學,菊生那種人才怎麼會跟我混一塊。
我不禁悵然若失,長長嘆口氣。
菊生反而笑了,握住我手道:“我會等你回來。”聽,多像小媳婦等丈夫啊。我不禁傻笑,可是看着易南緊鎖的眉頭和菊生雲淡風輕的笑容,又不禁奇怪。詭異啊,他們莫不是有什麼瞞着我吧。
一個月後,這段車禍的插曲終於結束。還好我那天把車轉得快,沒傷到老人。但是卻撞斷一顆大樹。大樹斷,菊生擋,我們倆都被樹掃到,易南狗屎運地逃過一劫,只受了點輕傷。
我屁顛屁顛地收拾行李,一邊忙着跟一羣捨不得我的朋友天天聚會混日子,一邊數着去美國的時間。
易南沒有追問我答案,菊生依舊溫柔地看着我。我以爲日子正朝最美好的時光流去,卻不知道一切噩夢現在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