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菊生家裡,芙林難得過了幾天清閒日子。每日除了吃便是睡,直把自己當豬來養,體重卻也沒有長几斤。他比以前更加神經質,常常開着燈到天明。因爲燈光而無法入睡,又因爲恐懼黑暗而不得不開着燈。爲此,鬧得菊生家幾日不得安生。
他不睡覺,菊生便也陪着不睡。他坐在牀上看書,菊生躺在旁邊操作電腦。他看着看着頭便垂下來,似乎睡着了,但很快又猛地擡起頭來,眼裡有驚恐的光,復又繼續呆滯地對着書本,腦子裡空空如也。他就這樣一直陷在半夢半醒的狀態,折騰得菊生也頂着黑眼圈,兩人十足像兩頭動物園的熊貓。
菊生還得小心不被母親發現芙林的狀況,畢竟對洛母來說,芙林就像她另一個兒子,若是看到兩個兒子都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不知得嚇成什麼樣。幸而近日洛母與芙林母親結伴出國旅遊去了。而洛父常年居住於國外,於是整棟房子,都是兩人的天下。
彷彿回到幼時的兩小無猜,親密無間。每天芙林懨懨地躺在牀上,只等菊生來叫他起牀吃飯。菊生每天親自把飯菜端進房間,勸他吃完,自己還動不了幾筷子。吃完飯菊生也不敢開電視、電腦,就找幾本芙林喜歡的書陪着他看。芙林提不起什麼精神,經常看了幾頁便伏在他肩頭睡着了。他也就任芙林半靠在胸前,自己看看書,玩玩電腦,偶爾睏乏,便擁着芙林入睡。
明亮的陽光如晨衣,朦朧的月色是睡袍,雨絲風片化作琴聲琤瑽,十幾年來的氣象全不如這幾日的美好。
學校請着長假,公司也沒有過問,前所未有的放縱,也並沒有感到罪惡與不安。菊生的心裡,前所未有的寧靜,正好給他時機整理一系列的事件。
芙林睡着的時候,他就打開筆記本電腦,連上網,劈里啪啦地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偶爾疲倦看一看身旁芙林安穩的睡顏,便覺得一天的辛勞都消失了。
芙林渾渾噩噩地混了幾天,偶爾清醒時刻,便感到特別茫然。他本不是個天生安分的人,困久了很是生出幾分困獸的貧瘠鬥志。菊生不在時,躺在牀上忘記拉上窗簾,被金色的陽光射得他眼花繚亂,更讓人一整天都懨懨地沒有精神。在牀上翻來覆去掙扎許久,最後還是決定起牀拉緊窗簾。然而起牀後卻消去了睡意,再在牀上躺下去也沒有意思,他於是決定出去走走。
剛走進客廳,便見一個窈窕身影坐在廳中,側頭和洛母聊着什麼,只留着芙林一個美好的背影。
“原來乾媽已經回來了。”芙林心想,尷尬地撓頭,想回房間已來不及。一看見洛母頭轉向這邊,便連忙招呼道:“乾媽,和誰聊得這麼開心?”
洛母乍一見芙林既意外又開心,召手示意他過來:“什麼風把芙林吹來了,我還以爲你不認我這個乾媽了呢。你媽整天跟我念叨,說你老不回家看她,念得我耳朵都快生繭了,還是回家清靜。沒想到你個魔星卻躲在這裡。”
即使語氣含怨似怒,眼神卻流露着慈祥溫柔,芙林心裡陡然柔軟起來。順從地坐在洛母身邊,方纔和洛母聊天的女子轉頭,芙林才發現她竟是易芊芊易大小姐。
“易小姐你好。”芙林努力從臉上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他相信學校的人都該知道他的醜事了。
“你好。”易芊芊則顯得略微侷促,似乎不願意看到他般,將眼神轉向別處。
芙林只覺一根針在胸口一刺,原先想出門走走的念頭瞬間消散,他勉強地向易芊芊的方向笑笑,眼神卻空洞地沒有光彩。但很快又恢復原狀,若無其事地向洛母說,
“乾媽,聽說你和我媽到國外玩去啦,買了什麼好東西,可有我的份?”
“你就惦記着要好東西。”洛母佯裝嗔怒地點一下他的鼻尖,驀然,她的表情嚴肅起來,手指撫上芙林還未完全消腫的臉頰,“這是怎麼回事?跟人打架了,難怪你不敢回家。都這麼大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打架,現在社會亂拉,可別惹上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那些人也真是不長眼,居然傷了我們芙林漂亮的臉。”
芙林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觸碰,即使臉皮厚如城牆,也不禁紅了紅,小聲道:“乾媽別笑我了,一個大老爺們說什麼漂不漂亮。要說真漂亮,您面前就有一位大美人擺着。”芙林打趣,“這位可是您未來的……”
洛母突然重重咳一聲打斷芙林的話,端正面容說:“八字還沒一撇……小易啊,我們芙林打小就是班上最漂亮的孩子,以前念幼稚園時,他媽媽還給他扮成女孩呢,那些女孩子可沒一個比他好看。”
芙林一聽洛母又翻他老賬,連忙搶道:“小時候的事就不要說了嘛,乾媽,您最喜歡的電視劇要開始啦……”芙林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反而提醒了洛母。
調到流行的生活劇,洛母看的津津有味。芙林平時陪媽媽看多了,也自在地陪着看,偶爾還與洛母交流下劇情。廣告時便檢一些學校裡的趣事添油加醋聲色並茂地講着,逗得洛母前仰後合。
易芊芊卻如坐鍼氈,待得越久越覺得自己實在多餘。又插不進話告辭,只好氣悶繼續維持淑女形象陪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