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
畢竟酒店不是自己家,我這人認牀,一般要在外面過夜都會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而昨晚……心緒紛亂,躺在牀上,大腦卻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應該想些什麼,迷迷糊糊就覺得這一切都是做夢,竟然很順暢就睡着了。
我想我是真累了。
事實證明,第二天中午才醒來的我全身腰痠背痛,彷彿被人暴打一頓。事實上我也確實捱打了,只不過沒那麼嚴重。
我鬱悶地想,大概好久沒活動筋骨,都生鏽了。
摸出手機,剛開機就接到易南電話。
他完全是用咆哮的聲音連連質問,焦急程度只差從電話裡蹦出來。
我被震住了,呆愣着接受拷問。
他劈里啪啦甩出一連串問號後,發現電話這頭鴉雀無聲,於是徹底失去耐心,吼道:“謝芙林你到底死哪裡去了!就算要跟我分居還是分手都給個準信兒,別莫名其妙一夜不歸,我還以爲你被人拖到哪個角落裡打死了。你明知道自己好得罪人,也敢落單到外面!你就不能不讓人擔心麼?你還給我關機,你平時不是不關機麼?你說你是不是故意躲我,故意要氣死我!”
易南的話終於讓腦袋暫時當機的我清醒過來。
其實平時我都不關機,怕別人找不到我。昨晚應該是菊生看我太累幫我關的。他以前就老愛說我,晚上睡覺要關機,不然要輻射這輻射那,以後還要生這樣病,那樣病的。
我則說他聳人聽聞,杞人憂天,手機依然放着不關。
我以前想起他,雖然會嫌他煩,但心裡依然會留有一絲細微的感動。
可是現在我只覺得煩,非常煩。於是我對電話那頭沉默等待的易南說:“我知道了。”然後掛斷電話。
我知道遷怒別人是不對的,特別那個人還可能是除了你父母之外最關心你的人。所以我掛機之後立刻就後悔了。甚至暗暗責怪菊生,莫名其妙害我心情不好,連帶易南都倒黴。
我立刻打電話給易南,但他沒接。
聽着電話那頭漫長的等待音後斷線的聲音,生平第一次我感到那麼恐慌。
我從牀上跳下來,七手八腳穿衣服。一邊琢磨等下回去易南還在不在,如果他在我要跟他說什麼。如果他不在,我又要到哪裡去找他。
正在盥洗室裡洗漱的時候,手機又想了。
我飛一般衝過去接,一看名字心就定了,是易南。
但我依然顫抖着聲音接了電話,沒等那邊開口,我就搶先誠懇地道歉:“易南,不好意思,剛纔我心情不好,對不起。”
易南卻是以笑笑的聲音回答我:“我就知道你這人小孩子脾氣,心情不好了就只有衝我來。誰叫我倒黴攤上你了呢。說什麼對不起,我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我傻乎乎地笑着,一瞬間感覺胸口被溫暖充滿。
“你到底在哪兒啊,昨晚的事我問了菊生了。你還真被人打了,哼,那妖精老師還真是好樣的。你也真以爲自己是小孩,在外面打了架就不敢回家,難不成我還會打你屁股?不過我真該教訓教訓你,這麼大的事都不跟我說。什麼事都去找菊生,他是你第二父母啊?”
“呃……”我傻笑,“習慣吧……”
“改改你的習慣吧!”易南打斷我的話,“下次記得先通知我,包管讓那老妖精從此不敢進我們學校。”
“呵……”我似乎失去了平時能言善道的能力,只管一個勁傻笑。
“哎,你說你到底是在哪兒啊——還要不要回來,你準備在外面混一輩子麼?”
我連忙說:“我馬上回來,你彆着急。菊生沒跟你說我在哪兒麼?”
“不知道他在忙什麼,自顧自說了幾句你的情況就掛機了。我光急着找你了,也沒再問他。你現在能出門麼,等會我來接你。”
最後一句說的很急,我想他是醞釀了好久才說出“接我”這樣的話,似乎可以從臆想裡看見他的臉微微發紅的樣子。
“我在某某酒店。”我止住笑,告訴他我的位置。
他說“等我”,便匆匆掛斷電話。
一時間我猛然發現房間令人窒息的靜與空曠,竟讓我感覺很不習慣。
靜與空曠彷彿能不斷擴大,化成層層波浪將我包圍,我不禁在心裡默唸易南快點到來。
突然電話又響,我以爲是易南到了,一看卻是菊生。
我不知道現在該如何面對他,可是也覺得那是夢,或是一個意外,於是坦然接起,用一顆平常心。
菊生的聲音還是與往常一樣,
“我推想你這時候該醒了,樓下的西餐廳還不錯,要是餓了就下去吃點東西或是讓他們送上來吧。吃飽了再回去,也免得讓別人更擔心。”
我說:“哦。等會易南就來接我了,回去再吃,我不喜歡外面的食物。”
“外面……”我似乎聽見菊生在那邊小小聲說。
“我和芊芊乘今天下午的飛機出國旅遊,可能要去挺長一段時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什麼?”我被震了一下,菊生從未安排如此緊迫的旅行。他會在旅行的前一個月告訴我計劃,然後細細打算像個老媽子。
“怎麼突然要走?去多久?”我神飄飄地說。
“大概一個月吧。我和她早就說好了,只是忘了跟你說。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我有點擔心你。”
“沒關係,我也不是小孩。再說了,真要出什麼事,易南會照顧我。”聽見他說忘記,我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一個勁地想罵人,可是又不可能罵他,我憑什麼?
“哦……”他沉默,“我要去機場了,到了聯繫。”
我生硬地說“恩”,然後掛機。
正想坐下來生悶氣,門鈴就響了。易南在外面大聲喊:“芙林,你在不在裡面?”
我說你丟什麼人啊,不是告訴你這個房間了麼。
跟他一同進門的還有西餐廳服務生,推着餐桌。
我也沒指望能回去吃到他做的菜,但是想到剛纔和菊生說的話,肚裡卻有些鬱悶。
易南傻乎乎地沒有發覺,只顧招呼我吃飯,一個勁說:“餓死了,爲了找你我連飯都忘了吃啦,現在真是餓死了。”
“你從什麼時候就沒吃飯啊?”聞言我還是有些心疼,氣便消了。
“昨晚吧。你真會折騰人,我要再找不到你非餓死不可。”
看着服務生在一旁偷笑的樣子我就痛苦了,真是人生何處不丟人。還是早點吃完飯閃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