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換我去醫院照顧菊生行麼?”即使情濃時,芙林依然小心翼翼問道。
白邵華寵溺地嘆息,下巴枕在芙林肩頭,輕輕說:“你不用太辛苦,我們倆輪班。我正好研究生課程畢業,暫時沒有什麼事忙。”一會兒又說,“菊生在你心底終究與他人不同,你老惦記着他。”
芙林沒聽出他話語中微露的酸澀,只在聽到他說自己待菊生不同時,露出愧疚神色。
“我以前……太對不起他……若不是因爲我,他怎會操勞過度!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眼睛倦得像四五十歲。我對他……我……我以前真是混賬!”
斷斷續續說着聽不懂的話,白邵華卻彷彿可以理解,輕輕地將他攬入懷中。然而芙林卻避開了,他站在白邵華身前,侷促不自在地踱着步子,斟酌着說:“邵華哥,菊生和我們家的事,也許你已經聽說過一些,但是我還得告訴你,他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原因。而這裡面,還包括……另一個人……”一個像惡魔般可怕的人!芙林沒有說出這句話,然而他的思緒,又飄回了那段幽禁的時光。
“你聽了以後,不管厭惡我也好,憎恨我也罷,還請你,能夠正視我……”
那日,芙林在菊生家見過易芊芊後,回到房間忽然倍感不自在。窩在防備外界傾擾的繭中時,可以自我麻醉外界的一切變化都與自己無關。而易芊芊的出現則恰恰剝開了這一層薄薄的繭殼,將血淋淋的現實鋪成在他面前。
終於在那一刻,他總算髮現,菊生並不專屬於他,甚至沒有任何東西屬於他。天地之大,幾乎無他立足之地。他不可能在洛家賴一輩子,不論乾媽乾爹喊得再怎麼親熱,他也始終是外人。更不敢想象他們若知道自己的醜事會如何厭惡並且與自己摒除關係。而謝家,他也回不了。學校根本不敢想,至於易南,芙林想起來心裡就涼絲絲的,既有恐懼又有期望。自從出事後便不曾聯絡,也不知他現在究竟如何。但僅只這長久的冷漠,便夠令人寒心了。
他愣了一會,還是撥了易南的電話。即使是被大罵一通也好,他想知道易南現在過得怎樣。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芙林小心翼翼地問:“易南麼?我是芙林……”
對方卻是一個不算太陌生的女音,單調而冰冷。
“你是謝芙林?我是易南媽媽,我有事想與你談,方便到家裡來一趟麼?”
芙林手中攥滿了汗,他在施家左右徘徊良久,卻始終鼓不起勇氣上前。他害怕暴露在陽光下,又知道自己不去一趟不行。所以戴上了帽子和大大的墨鏡遮蓋面容,仍然有難以釋懷被人指點的恐懼感。
許是這副模樣太過詭異,對他“另眼相看”的人反而有增多趨勢。芙林咬咬牙,蹣跚地朝施家走去。雖然預料到會有疾風暴雨,還是希望可以再見易南一面,至少要親口對他說句 “對不起”。
施家卻沒有山雨欲來的氣勢。易南不在,只有施母一人坐在寬廣的落地窗前喝下午茶。芙林來得正是時候,於是有幸嚐到施母的手藝。
精緻的糕點卻食不知味,喝茶彷彿喝水,即使氣氛輕鬆,在芙林老神在在的狀態下,依然顯得緊張。
施母容顏嬌媚,一身時裝模特般的打扮,妝容清淡而雅緻,彷彿時尚界代言人,難以想象她竟有一個易南那麼大的兒子。
施母也果然開明,一開口便語出驚人,直接剜到心口上,“我倒不是歧視同性戀,只是你做的事太過了。不管你自願與否,那些事也太骯髒。你配不上我兒子,希望你以後能與他斷絕來往。”
快刀斬亂麻的說話,芙林甚至來不及反駁,便被終結了話語權。他無法爲自己辯解,他現在的確配不上易南,可是他又有什麼法子?那些事都不是他願意的,可是人們總是枉顧他的意願,生生將他釘死在恥辱架上。
對施母這種快言快語的人,芙林也不願再拐彎抹角,便直言自己來此地唯一的意願,“我想最後見一見易南,可以麼?”
期待的目光被施母皺起的眉頭和冰冷決絕的一句“不行”斬斷。
“爲什麼?”芙林有些失態了,急道,“我只是最後還有一些話要跟他說,就連最後一面也不肯讓我們見麼?”
“什麼最後一面!說的誰要死了一樣。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但那時你們已是陌路人。而如今……暫時不要再見的好,畢竟你們曾經有那樣的關係,理不清將來終究會成禍害。”
在施母貌似柔弱其實強悍的氣場下,芙林找不到理由辯駁,只好可憐巴巴地望着,期望她大發慈悲。
施母卻不是個好性兒的人,只是略微服軟,說:“你要真有急事,就寫下來我帶給他,保證不偷看。”
芙林只呆怔怔良久,木木地說:“他就沒說過要見我?”
施母略帶歉意地看着他,說:“不好意思,他還真沒說過。你在他心裡已經是個過去式了。”
什麼樣的話也不及這一句的強悍。芙林失魂落魄地站起,驀然施母又說,“聽說你們謝氏近來很不得力,股價連連下跌,又與白家做對,被他們反將一軍,處處刁難,現在已舉步維艱。除了洛氏,已經沒人肯與你們合作或扶你們一把。而洛氏也快自身難保。你有空糾纏些兒女私情,還是多顧顧自己家的生死存亡吧。若不是因爲你,謝氏也不會猛然間滑的這麼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