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痛得眯起眼,驚惶地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放開我,你……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放開你?你差點殺了人,殺人就應該償命,而你——”用身體壓制着她的雙腿,譚惜冷冷地盯着她,“卻讓我放開你?”
“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護士痛得流出了眼淚。
譚惜的眼底越來越冷,驀地將她的手腕用力一扭:“那麼,你告訴我,是誰在指使你?”
“啊——”護士疼得臉色慘白,她胡亂踢着雙腿,幾乎是嘶喊的哭泣着,“來人啊!誰來救救我!”
“噓——不會有人過來的,大家都在忙着照顧的斐揚,這一切還是拜你所賜,不是嗎?”拼盡全力死死壓制住她,譚惜勾起脣角,漆黑的眼瞳裡滿是恨,“知道我是誰嗎?我爸爸是個殺人犯,我也是從夜場混出來的小姐,我連槍都使過,前不久,還剛用刀劃了一個男人的腿,這滋味,你要不要也嘗試嘗試?”
她說着,又驀然加重了手臂的力量。
護士已崩潰地大哭:“求求你,求求你放開我。我真的不能說……”譚惜的眼眸微微一黯,她緊攥住手中的腕:“不要以爲我什麼都沒有聽到?蕭太太……就是蕭氏的當家人吧?真是好手段,好計謀!想要利用斐揚來拖住我,她好把陸雲沙嫁給周彥召嗎!”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放過我吧,求求你!”又驚又怕,護士瘋狂地掙扎着,哭喊着。
“放過你可以,但是你要先還了這筆賬。”譚惜驀地揚起手,手掌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我早就什麼都不怕了,也不怕跟你同歸於盡,可是看你的樣子,你應該很害怕吧?你很怕死對嗎?”
護士睜大了眼,驚恐地瞪着她:“你……你要做什麼?”
“我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誰惹了我,我就算拼卻一條命也要讓她還回來。”
譚惜鬆開了她,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然後用刀劃破了她的指尖:“把你和她交易寫出來,按上指印。今天的事,我就可以裝作毫不知情,你甚至,還可以繼續去找她邀功。當然,兩天之後,你最好立即滾出醫院,在海濱城裡好好地呆着,哪也不許去。不然,有我在一天,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給挖出來,讓你永無寧日!”
……
清晨,雨已歇。
太陽還沒有升起,空氣也帶着絲寒意。
清亮的晨光裡,城市已經甦醒,大街小巷裡充斥着人聲,車鈴聲,嘈嘈雜雜的流轉着人世間的氣息。
譚惜一步步地走擁擠的街頭,緩而慢的腳步,亂如麻的心情。
在醫院守了整整半個月,斐揚的病情已經控制住了。那個小張的護士也主動請辭,消失在了她的視野。
可是,一切還沒有結束。
遠遠沒有結束。
周彥召停止了對斐揚的資金援助,落落剛有轉機的案子也被人重新提起上訴。
不知不覺走到了北海望,高而緩的島丘上,譚惜下意識地回頭。
遠處,一輪溫暖的紅日正徐徐地升起,那樣鮮紅的色彩,如同血一般濃墨重彩地拋灑下來。
譚惜閉上眼,只覺得那股子鮮紅也如同血一般,滿滿當當地傾灑在她的整個胸腔。她忽然覺得很倦,倦到不想再繼續什麼。
可是,命運就像是一把鞭子,在看不見的暗處不斷地鞭撻着她。
她不得不往前走。
周家的人不肯放過她,蕭家的人也不肯放過她。
他們可以不放過她,但是,他們不該拿斐揚的命做權力博弈的賭注。
如果,一味的忍讓只能換來一味的傷害。
那麼,她爲何不去迎戰?
蕭寧,爲了把陸雲沙嫁給周彥召,竟然不惜去毀掉斐揚的命!
人這一生就是一個戰場,這個戰場上,輸家不該是她!而該是那些始作俑者的惡人!
用力地攥緊了自己的雙手,譚惜睜開眼,一字一句地對自己說:“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想把陸雲沙嫁給他,永遠也別想得逞!”
拖沓着腳步,譚惜慢慢走回周彥召的宅子,到了門口她隔着點距離默默看着那扇宏偉的門。
剛想拿鑰匙開它,門忽然從裡面猛地拉開。
“譚……譚小姐。”阿晴看到她,嚇了一跳,一時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直覺像是發生了什麼,譚惜抿了抿脣,推開她徑直走進去。
阿晴恍然間反應過來,她氣喘吁吁地跟在譚惜身後:“譚小姐,譚小姐……您不能……”
她急的說不出別的,只是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剛跟到周彥召的房門口,一直走
在前面默不吭聲的譚惜卻忽然剎住腳。
房間裡,偌大而華美的穿衣鏡前,陸雲沙正穿着婚紗盈盈地立在那裡。
那件純白色的婚紗美得彷彿童話,柔和寫意的線條在她修長的身體上傾瀉而下,裙角處散開的柔紗,優雅得如同是海面上微微漾起的波浪。
這樣美麗的婚紗,這樣美麗的新娘。
驟然間側過臉,譚惜幾乎屏息。
房間的另一角,周彥召正拄着柺杖,慢慢走到陸雲沙的身邊。忽然間,他低下頭,好看的脣已吻在她同樣清雅的面頰!
暮光靜謐而溫柔,映得他的眼睛也溫柔無匹。
譚惜看着,靜靜地看着,那樣輕而緩的注視,那樣熟悉又陌生的吻,彷彿是一萬根針一起刺到了她的心裡。
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她忽然間一呆,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雙手。
也是在那一瞬間,陸雲沙紅着臉側開了眸子,在看到她的剎那,露出了同樣驚詫的表情。
“你來做什麼?”像是終於察覺到了她,周彥召也轉過身,目光斜刺地掠過她,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譚惜微微斂起眉,看了一眼陸雲沙後,隨即又緩緩散開來。
“我來看看我的花,”她輕輕抿了抿脣,視線越過他的肩膀,望向空空如也的窗臺,聲音也頓下來,“我看預告說,最近有雨,蘭花喜暖怕寒,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
“不必看了。”
周彥召卻擋在了她的面前,那雙炯亮的眼,自上而下地看着譚惜,仿若帶着冰冷的刺:“你的東西,我早就讓阿晴全都丟掉了。”
心也在剎那間如墜冰窟。
“是嗎?”
譚惜忽然靜靜一笑,旁若無人地走過來:“我可不這麼認爲。”
擡眸,眼看着他毫無變化的漠然的臉,笑容一點點地從譚惜的脣角消失,她微微握緊了指端。
“這裡也丟掉了嗎?”
緩緩擡手,她的指尖熟稔地按在他的左胸口,感受着那裡的跳動,她踮起腳尖挨近了他,溫熱的脣幾乎要貼到了他的頸項:“我在這裡留下的吻痕,陸小姐有沒有看到過呢?”
驀然間攥住她的腕。
幾乎是牴觸地將她推離了自己,周彥召的指尖寸寸收緊,力道重得像是要將她的骨骼捏碎。
可是譚惜卻一點也不怕,她微笑着仰起頭,目光盈盈地瞅着他,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房間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惶然地看着眼前這兩個言行曖昧的人,陸雲沙只覺得臉上一陣陣地如同是烈火在燒。
胸膛不住地起伏着,她咬了咬脣,最終還是羞恥心戰勝了一切:“看來,你們之間還有一些問題沒能解決好。”
不等周彥召說什麼,她轉身就進了換衣間,以最快的速度將身上的婚紗剝掉,走出來時,她不冷不熱地對他們說:“你們聊,我先走一步了。”
譚惜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瞅着她。這樣就敗下陣來了?還真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個她呢。
而耳畔,周彥召已經毫不猶豫地鬆開了她。
“我送你。”他一手拄着柺杖,一手體貼地替陸雲沙提起手包,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她一眼。
胸口泛起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譚惜轉身,在他們離開的那一剎那,忽然啓齒:“陸小姐,下次來記得帶上你的兒子唐唐,我想周先生對他比對你更感興趣呢。”
“啪——”
門被人重重地甩上了。
轟然的聲響中,譚惜慢慢地將身體放鬆。單手撐在面前的桌子上,她秀眉微蹙。
決定回來之前,她想過很多種情景。
也許周彥召會想出更多更殘忍的方法來回敬她,也許他會佯作無事繼續跟她玩着那個無聊的僞裝遊戲,又或許,他會直接將她拒之門外,再也不想理她半分。
這樣的場景,她反覆設想過很多次,但她怎麼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景象。
陸雲沙爲什麼會穿上婚紗出現在這裡?是蕭寧的主意嗎?她苦心孤詣地把自己從周彥召的身邊支開,一定也制定了一條嚴密的計劃,以求把陸雲沙送到他的身邊。
那麼,周彥召又在打什麼主意?
明明之前還在利用自己來逃避與蕭氏聯姻的命運,爲何短短半個月之間,他又同意了這樁婚事?究竟發生了什麼?究竟他是怎麼想的?
譚惜暗自思忖着。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
“你還不走?”倚在門邊,周彥召面無表情地睨着她,濃豔的暮光從窗子後面映進來,映得他的五官格外濃郁,連眼眸都濃郁得深不見底。
譚惜於是走過去。
“很漂亮的新娘,很英俊的你,你們站在一起,可真是郎才女貌,只可惜——”她擡眼看着他,“你的心裡根本就沒有她,也根本不想娶她。”
“不要不自量力了。”周彥召挑眉。
“不自量力?”譚惜淡淡笑着,“如果真是這樣,你剛纔已經把我攆了出去。可你並沒有。”
眼眸微微一黯,周彥召並沒有說話。
見他沉默,譚惜想了想又說:“我已經聽人說了。蕭文昊出其不意、搞定了恆建的老總,現在很受你父親的重用。所以,蕭寧再提出讓你跟蕭氏聯姻的要求,你的父親也不好再拒絕了吧?”
周彥召終於轉眸,若有所思地細細打量着她。
“你其實是爲了避免和蕭氏聯姻,纔會那麼着急地要帶我去教堂對不對?”
譚惜也望着他,靜靜地繼續說:“畢竟,和我結婚的話,你隨時都可以跟我離婚。可一旦你娶了陸雲沙,再想跟她離婚就沒那麼容易了。你心裡還惦記着沈卿卿?你不想辜負她,對不對?”
暮色漸漸暗下來。
厚厚的雲層飄過,遮住了遠方的紅日。
譚惜側首,打量着周彥召變得冷然的面容,笑着搖搖頭:“你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就是說明我猜對了是嗎?”
周彥召看着她,久久地看着她。
半個月過去了,他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打量她。漆黑的長髮,白皙的臉,她看起來和半月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她眼底的凌厲卻比昔日更重了幾分,非但如此,她如霧的笑靨裡、還隱隱透着一種嫵媚玩弄的姿態,看似溫柔無害,實則暗藏刀鋒。
他忽然側過臉,不想再看她:“我說過,永遠別在我的面前出現。”
“那怎麼可能?”譚惜微笑着斂下目光,溫軟的手悄無聲息地握住了他的,“我們的協議還沒有完成。你也是一個商人,當然知道交易公平是生意場上的第一準則。斐揚的病還沒治好,你就斷了他的救濟金,我怎麼捨得走?”
心,如同被一把刀驟然刺入。
周彥召推開了她的手,冷漠地盯着她:“我是一個商人沒錯,可是,學做生意最大的學問——就是要懂得如何欠帳。有些帳值得還,而有些帳卻根本就不值得。”
他的雙眼如此暗沉幽深,如同是染了冬霜,又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居高臨下。
這就是他的眼睛,註定所有人都要揣測他心思的眼。
譚惜不禁垂下眼,如墨的長睫蝶翼般地微微顫動着,忽然間,她竟伸出手抱上了他的腰:“你還在怪我嗎?怪我那天突然離開?怪我對你說了那麼重的話?”
將臉貼在他清瘦卻緊實的胸膛上,譚惜輕輕地說着,語氣是那樣的無奈,憂傷:“你也知道斐揚的事情,他就像我的親人,他變成今天全是爲了我,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他的死活?況且,一開始我是以爲斐揚的病情惡化是你做的,纔會對你說出那樣的話。可現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是我錯怪了你呢!”
暗色的眸底翻涌着濃烈的東西,周彥召並沒有推開她,也沒有迴應她,只是漠然地任她擁抱着。
握在他腰後的手緩緩地鬆開了,譚惜擡起頭,眸色溫柔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氣,也知道你不會輕易地原諒我。所以,這次回來我特意帶來了兩份禮物給你。收了這兩份禮物,你就接受我的道歉吧,好嗎?”
見他沒有回答,譚惜靜默了兩秒,然後鬆開他,從包裡掏出那張血書的證詞,遞給他:“這是第一件,也許對你用處不大,但是多一件籌碼總比孤身上陣要好得多,對不對?你是我的男人,我可不希望我的男人在商場上輸給別人。”
靜靜地看着手裡的血書,周彥召的臉色依舊像是波瀾不驚的湖水,沒有半分的變化。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接受了。”
譚惜神色鬆動地笑起來,她甚至有些放肆地拉起他的手,眸光裡笑意狡黠:“還有第二件禮物,你猜猜看,是什麼?”
周彥召看着她,神色冷冷清清的,就彷彿是看着一個陌生人。
並沒有因此而泄氣,譚惜握住他的手,甜笑着踮起腳尖,脣則似有還無地吻在他微紅的耳垂上:“第二件禮物,就是我自己。”
她說着就要褪去他的衣服,可是倏然之間,他卻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她。
她的手落到了空處,脣也落到了空處。
心,也如同落到了空處。
“我給你三分鐘的時間,有多遠,就滾多遠。”離開之前,周彥召漠然地看着她,他的聲音是清淡的,帶着抹刻意的疏離,像是把刀,瞬間插進譚惜的心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