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房間,厚重的窗簾緊閉。
曾彤小心翼翼地拉開門,周彥召正坐在窗口處,雙手微蜷着放在自己的膝蓋傷,眉目輕闔,額頭已有細密的汗滾落。
“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眼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曾彤快步走過來把藥和熱水遞給他,又蹲下來,熟赧地替他按摩着雙腿:“您這樣做,不但譚小姐心裡不痛快,對您的身體也絲毫沒有好處。那天晚上是陰雨,您的病又復發了。這次醫生說了,如果下次陰雨天,您再不好好照看自己,病情會越來越惡化的。所以請您——”
周彥召卻突然握住她的腕,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你進遠夏也有十幾年了,我身邊換過很多助理,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你。怎麼你不明白,我爲什麼會留下你?”
“因爲我……”曾彤咬了咬脣,低聲說,“從不會做多餘的事,問多餘的問題,而您需要聽話的人。”
“既然你全都知道,那就收起你的疑問。”
周彥召擡眸,黑瞳裡閃過一絲凌厲的光:“出去吧。”
他這樣交待,曾彤只能依言站起來。可她轉身默默走了兩步後,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鄭重地看着他:“周先生,我不是質疑您,而是擔心您。”
“您留下譚小姐,真的只是爲了我們的計劃而已嗎?”
有些澀重,又是清晰的,曾彤眼底複雜地凝視他:“在曾彤心裡,曾彤一直都不屬於遠夏,而是屬於您。您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沒有人比我更瞭解您。”
“譚小姐不是一般的女人,您比我更清楚她的性格、她的來路。她就像一粒毒藥,一枚定時炸彈,您把她放在枕畔,就等於……”
“那不是更好?”
黑瞳微微眯起,周彥召的目光落錯在日光斑駁的地板上:“越是危險的東西,越能提醒我們,時刻都不能放鬆警惕。”
曾彤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麼,面前,卻傳來他微沙倦怠的聲音:“這兩天我會去父親那裡,你留下來,好好盯緊她。”
……
夜空,漆黑如墨。
酒店的宴會廳內華光輝煌。
燦若繁星的水晶吊燈下,是一桌桌絢麗精美的各國餐點,奢華的銀質餐具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衣香鬢影間,英俊的侍應們則匆忙穿梭着。
宴會廳的正前方有個發言臺,花團錦簇的點綴中,掛起一個巨大的金箔牌子,上面寫着“遠夏集團與蕭氏集團合作二十七週年慶典暨蕭寧女士生日宴會”。
這無疑是一場聲勢浩大的上流酒會。
遠夏和蕭氏的高層,以及當地頗有名望地位的各界名流都悉數到場,觥籌交錯間,一同鑑證着這場盛世繁華。
在盛會之外,加長的林肯緩緩停在奢華的酒店門口。
門童一路小跑,恭敬地將車門打開。
蒼白的手指略微一用力,周彥召從曾彤的手中接過柺杖,緩緩起身。
曾彤小心地扶着他的手肘,目光中有一絲遊離:“周先生,您確定不要用輪椅嗎?您的身體……”
“已經好了。”
周彥召輕輕推開她的手,一步一步,徑自地向會場裡走去。
曾彤望着他清瘦卻堅毅的背影,秀眉皺得更深。
今晚,是周先生的重要時刻,她該怎麼告訴他譚小姐的事情呢?
算了。還是等忙完今晚再說吧。
曾彤咬了咬脣,跟着他走進會場。
一刻後,宴會開始。
一束追光燈打在大廳中央的發言臺上。
作爲遠夏集團的代表,周彥召緩步走向臺前,一身黑色禮服的他,氣質更加清遠,聲音也更加低沉,雖然並不十分洪亮,卻字字清晰穩重,使得滿場賓客皆屏心靜氣、仔細聆聽。
事實上,今天這場宴會關係重大。
二十七年前,還是遠夏“皇太子”的周晉諾和蕭氏的接班人蕭寧結爲伉儷。雖然,兩人因性格不合而離婚,但一直都互稱知己,在商場上強強聯手,互利共生。
據說,當年,周晉諾能從虎視眈眈的家姐手中奪回遠夏的實際操控權,就是多虧了蕭氏的鼎力相助。
而兩年前,蕭氏的董事長蕭寧女士的大兒子,蕭文昊的同胞哥哥——蕭文晟,卻因爲飛機失事而意外身亡。
蕭文晟穩重能幹,素來都是蕭氏公認的未來接班人,兩年前,他更是計劃將蕭氏做大,正式進軍海濱商業圈。
在此之前,他甚至已經和遠夏的高層達成了一系列的合作意向。
誰料東窗事發,蕭氏頓時羣龍無首、如遭重創,整整兩年的時間都在休養生息,無暇再顧忌進軍海濱等事宜。
而兩年後的今天,蕭寧的二兒子蕭文昊得到周晉諾的賞識,順利接手了蕭文晟留下來的攤子,打算與遠夏通力合作、重新揚起進軍海濱的風帆。
今晚的宴會,就相當於是打響這次合作的第一炮。
由於遠夏在整個海濱市的特殊地位,有人甚至傳言,今晚之後,整個海濱市的商業格局都將天翻地覆。
也因此,原本業界傳聞,這次的宴會將會由最近大出風頭的蕭家二少爺來主持。
未曾想到卻是周晉諾的獨子——周彥召。
傳說中,周少的身體不大好,一向很少出席這樣的活動,更遑論是主持宴會這樣勞心勞力的事宜。
可銀質落地話筒前,那個侃侃而談的清俊男子,似乎正在用深井般的目光告訴人們——海濱,還是遠夏的天下。
神色自如地將致辭完成後,滿場掌聲擂動。
在衆人讚歎的目光中,周彥召走下臺來。
“阿召,”蕭寧第一時間迎上去,遞給他一杯紅酒,“半年不見,你變得更英俊了,也更穩重了。我真替你爸爸感到驕傲。”
周彥召接過酒杯,從容地微笑:“寧姨,你過獎了。”
蕭寧拉着他走到會場的一邊,瞪了眼角落裡正在喝悶酒的蕭文昊:“哪裡是過獎,瞧瞧我們家那小子吧,每天除了玩跑車玩會所玩女人,簡直就是一無是處!這讓我怎麼放心把蕭氏交給他?我要是有你這麼個兒子,我和整個蕭氏也就高枕無憂了。”
蕭文昊大約是喝大了,擡眸冷笑着看了眼自己的母親:“是啊,我是不務正業一無是處,最好當年出事的不是我哥,而是我。您就徹底高枕無憂了。”
蕭寧的臉驀然一沉:“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怎麼敢對您有態度?”蕭文昊把不輕不重地酒杯擱在桌子上,而後站起來,轉身走向洗手間。
蕭寧被氣得不輕,溫婉的眉間也隱隱皺起:“你——”
“寧姨,他喝多了就是這樣,您別生氣,”周彥召撫着蕭寧坐下了,又彬彬有禮的說,“我去看看他。”
蕭寧強笑着衝他點點頭。
周彥召便一路尾隨着蕭文昊,直到酒店的門口。
大門中央,如同地毯般鋪就的富貴牡丹已然開了很久,暈染的燈光下,有一些花瓣的邊緣開始枯萎。
落索的香氣中。
蕭文昊霍然回過身來,夜色漆黑,他的瞳孔裡閃着鷹隼般冷厲的光:“
周彥召,只要是我看上的東西,你都一定要跟我搶嗎?”
夜風微涼,周彥召靜靜擡眸:“沒有人要跟你搶,而是有些東西……根本就不屬於你。”
黑眸緊緊一眯,蕭文昊饒有興趣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一貫冷魅的聲音裡帶着抹似乎殘酷的輕慢:“那我們就走着瞧,看看這所有的一切,究竟屬於誰!”
……
酒店裡,宴會仍在繼續,音樂依舊優雅。
主賓席上,蕭寧望着滿桌珍饈,又看了眼自己身邊,那個平白空出來的位置,不禁輕輕一嘆。
她這個小兒子,過去雖然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但人卻機靈變通,尤其是那張嘴,像是抹了蜜般,總能逗她開心。
這點文晟確實不如他。
她再嫁後,丈夫身體不好,沒過幾年就去世了。也許是長兄如父,文晟這孩子,從小就少年老成,倒是跟她前夫的兒子性情有些相投。
可惜,文晟跟她那個短命的丈夫一樣,沒有那麼好的福氣,早早地就離開了她。而文晟的英年早逝,對文昊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原來的文昊,雖然偶爾調皮胡鬧,但是心眼不壞,每天都樂呵呵的,任誰見了都喜歡。現在的文昊,卻變得飛揚跋扈、紙醉金迷,活脫脫地一個紈絝子弟。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文昊發自內心的笑過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文昊變成以前的那個文昊?如果長此以往下去,她又怎麼能放心,將父親的基業交到她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手中?
蕭寧皺起眉尖,舉起酒杯低低飲了一口。
身側,周晉諾似乎看出了她的隱憂,寬慰她道:“算了阿寧。文昊還年輕,你別給他太多壓力。”
蕭寧苦笑一聲,眼淚不覺又浸在眼眶:“如果文晟還在,我又怎麼會這樣心煩……”
周晉諾搖搖頭,黝黑的眼瞳裡閃過睿智的光澤;“話不能這麼說,依我看,文昊雖然沒有文晟穩重,但卻聰明絕頂、又有手腕,他比文晟更適合經商這條路。只要假以時日把他引到正道上,他的成就那是不可小覷的。”
見他這樣肯定自己的兒子,蕭寧擡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喜歡文昊這孩子。他性子像你,年輕時候的你。”
周晉諾適時端起紅酒,輕輕碰在她的玻璃杯沿上:“所以我纔有心好好栽培他,你放心,他既然到了海濱,到了我的眼皮底下,我一定會像對待親兒子那樣對他。只要他敢做,又做得好,遠夏就是他的練兵場。”
蕭寧也不推辭,她忽然破涕爲笑,將杯中的酒液慢慢飲了:“那我可得爲犬子好好謝謝你了。”
周晉諾不置可否地笑笑,暗烈的眸卻微微眯起,無數前塵往事在其中變幻:“說起孩子們像誰……文晟的性子卻像那個姓易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忘不了他。”
“你的心裡,不是一樣有着無法忘卻的那個人?”
蕭寧坦然地看着他,漸漸地,眼瞳裡又泛起一絲憂忡:“阿召呢?這孩子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有時候,連我也看不透他。你爲什麼不多多關心他?他畢竟是可嵐的骨肉,也是你唯一的……”
“一個私生子罷了。”周晉諾卻淡淡地打斷了她,接着再度舉杯。
主賓席外,燈火闌珊處。
沒有人注意到,周彥召正靜默地站在那裡。他的面容依舊清冷如夜,眼神依舊平靜如水。可是他的心,卻彷彿有什麼一下子破開了,緩緩流出一種濃烈而又暗沉的感情。
那是恨。
……
同樣的夜色。
窗外萬家燈火,海浪在夜幕中靜靜流淌着,房間裡只亮着一盞檯燈,燈光微弱而蒼白。
奢華卻低調的大牀上,一個女孩軟軟地躺在那裡,她的右手上依舊插着輸液,臉色似乎比此刻的燈光更加蒼白。
這是譚惜絕食的第二天。
因爲她決不妥協的頑固,曾彤只好請人看着她,強制性地爲她輸送營養液,以維持她的體力。
而周彥召,他不知去了哪裡。
連着半個月都沒有再回過這裡,只是每天都會打個電話回來,問問曾彤她的狀況。他甚至,都沒有與她直接通過話。
一次都沒有。
她還記得那天他說,她的心對他而言,根本一文不值。
冷酷的話語歷歷在耳,譚惜忽然有點相信了,他確實是在向她討債,向她報復。不然,他又爲何只是想困住她,佔有她的身體,然後又像現在這樣對她不聞不問?
這樣也好,他不在,她才更有機會逃脫。
起初,她試過各種辦法和外界聯繫,卻發現家裡的電話只能撥給內線,而這樣偌大的一間宅子里居然連網線都沒有。
他顯然是有備而來。
沒辦法,她就藉口房間裡太悶,想要出門散心。曾彤同意了,卻讓四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前後左右地跟着她,而她的散步的範圍也只能是別墅裡的那座小花園而已。
譚惜終於感覺絕望,看來,他並不只是要跟她開開玩笑而已,他是真的要囚禁她。
那之後呢?
他會怎麼對付她?
他那麼討厭她,那麼憎恨她,會不會變着花樣來折磨她?
譚惜簡直無法想象。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完全與世隔絕,她害怕因爲她的關係,她身邊的那些人——斐揚、知了、冰冰、阿蘭……甚至於落落,都會跟着她遭殃。
一想到她們找不到她後那種慌亂無措的樣子,她就闇然心驚。更何況落落現在還身陷囹圄、兇吉未卜。
總而言之,她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幾天幾夜的深思之後,她忽然想到一個法子——絕食。
她只有這樣拼命糟蹋自己的身子,讓身體達到不能承受的臨界點,才能迫使他們把她送到醫院去。
只要能離開這個地方,只要能重新回到人羣中去,她總還是有機會的。
可是,這個計劃似乎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順利。
雪白的枕頭上,譚惜擡眸,悽然地望着頭頂的那個營養瓶,以及身側兩個緊盯着自己的女看護。
她從未想過要真的自殺,可是此刻,她突然發現,自己連死的權力都沒有。
那種絕望像是黑夜裡的浪潮,深深地覆蓋着她、淹沒着她,倒真得讓她升起一種想要放棄的念頭。
幽暗的房間內,有自外而入的燈光閃了一閃,很快,窗外傳來汽車入庫的聲音。
譚惜的心跟着一揪,虛軟的手指也彷彿有了力氣,緊緊地攥住身下的牀單。
是他回來了嗎?
他會怎麼對她?看到這樣子的她,又會說出怎樣殘忍的話?
譚惜不敢深想,只是悲哀地發覺,莫名的恐懼就像是那天早晨他的手,狠狠地攥住她的喉嚨,讓她窒息。
“咚——”
“咚——”
“咚——”
那些噩夢般的聲響,很快便由遠及近地傳來,一聲聲地猶如催命的符咒。
手不覺間將身下的牀單捏得更緊,譚惜斂氣屏息,忽然間,那個聲音卻停頓在門口。
然後,是曾彤小心翼翼地請示:“很抱歉,有件事我隱瞞了您。譚小姐已經絕食兩天了,我……”
“把門打開。”這聲音冰冷而平靜,像是被冰封住的湖水,根本不夾雜任何的情緒。
彷彿……
她會絕食是一件他意料之中的事。又彷彿,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長睫顫動着垂下,譚惜的心莫名地一絞,忽然間更加心如死灰。
就在這時,門被人霍然打開。
曾彤朝屋內使了個眼色後,兩個看護恭謹地退了出去。
門又被人關上了。
“你想死?”周彥召表情漠然,走過來時,左腳微微劃過地板,清俊的面容依舊是無邊寂寥。
努力收起心神,譚惜艱澀地一笑:“一個人如果一心想要尋死,你怎麼防備都沒用。”
“我爲什麼要防備?”
周彥召看着她,黑沉的眼瞳裡沒有一絲溫度,就像是看着一樽冰冷的屍體:“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弱點,有人貪錢,有人貪色,有人貪權,有人貪生怕死。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無親無故、視死如歸,好像真的什麼也不怕。”
“不過——你真的確定,你什麼都不怕嗎?”
他走近她,漆如子夜般的眸子裡夾帶着一種壓迫的力量,這力量狠狠穿刺着她,“你就不怕你的林斐揚——”
心都快要跳脫胸膛,譚惜驀地坐起來,睜大眼睛瞪着他:“你對斐揚做了什麼?”
周彥召低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沒什麼,我只是聽說,上個月,林斐揚的爸爸在出外勤的時候,臨時出了點事故,把腦袋砸傷了。這種事情,北京城裡每天都在發生,今天是他爸爸,明天會是他也不一定……”
怪不得斐揚突然回了北京。
原來竟是因爲這個!難道……難道這也是他做的?
無邊的恐懼像毒蔓般,狠狠攥住她,譚惜的身子開始發抖,近乎破碎地嘶喊:“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周彥召緩緩擡起她的下巴,眉眼間印刻着無法複製的孤高和落索:“我要你,乖乖地,做我的女人。”
譚惜拔掉營養針,掀開被子拉住他的手,那雙不曾屈服的雪眸裡竟依稀有了軟弱:“周先生,我求求你,你想要報仇,想要怎麼對付我都可以。可是我求求你,不要用這種方式羞辱我。”
周彥召冷不丁地擡起手,一個狠狠的耳光便落在譚惜的臉頰上,她被打得整個人都趴在牀上,頭暈目眩,半天都動彈不得。
“你可以不聽話。可你信不信,我有一千種辦法讓林斐揚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有一千種方法讓你心甘情願地屈服。”頭頂上,他的聲音不大但卻更冷。
譚惜的嘴巴里已經浮出血腥味道,一側的臉頰似是被火燒過一樣滾燙,而心裡的絕望,更是像火一樣肆意蔓延着。
他說的話,她完全相信。
可這種相信,卻像是冰冷的錐子,從她的胸腹一點點穿透過去,讓她涼如骨髓。
“脫光。”
周彥召依然是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只是看着譚惜流淚的眼睛,眉心冰冷,眼光無情。
屈辱如同黑色的浪潮,鋪天蓋地的涌來,而他那種迫視的眼神,卻如同是最鋒利的刀子,正一下一下地刮掉她最後的尊嚴。
心中恨意燃燒,譚惜咬脣,伸手扯掉了自己的衣服。
漆黑的夜晚,他伏在她的耳邊,冷聲發話:“記住!你敢死,我就有一千種辦法,讓你在乎的那些人,活得生不如死!”
霍然睜開眼睛,譚惜憎恨地瞪着他:“周彥召,你會下地獄的!”
“那你就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星光靜謐如灑,譚惜睜着眼睛,眼中的絕望和恨意同時攀到了頂點,她沒有再掙扎,真的像玩偶一樣任他取予。
這樣厭惡的神情,讓周彥召的眼眸驀地一縮。
“阿召呢?他畢竟是可嵐的骨肉,也是你唯一的……”
“一個私生子罷了。”
同樣厭惡的聲音歷歷在耳,彷彿毒蔓一般,在他的胸膛裡伸出觸角,抵死掙扎,緊緊勒住了他的五臟六腑。
周彥召抿脣,痛達到頂點,快樂也是……
等到一切都結束時。
周彥召翻身躺下,身側的女孩像是已經沒有了生命特徵般,面無表情地躺在那裡。
心裡涌過一絲莫名的慍怒,他開始冷笑:“你真是讓我,倒盡了胃口。”
譚惜不語,沉默着翻過身,背對着他,黑髮如墨般潑灑在她雪白的肩頭,勾勒出她日漸清瘦的輪廓。
眉端微微蹙起,周彥召伸出手,突然很想摸一摸那如緞的黑髮。手卻在即將觸及的剎那,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剛纔她在求他,不要羞辱她。
羞辱……
他緩緩收回手,擡眸,月光在天花板上浮出斑駁的影子,又越來越暗。
越來越暗。
暗的彷彿是他十五歲的那一年……
窗戶被一塊塊木條釘死,陽光只能從縫隙中漏入,閃爍着灰敗的色彩,小小的他衝到被封死的窗戶前,又手指死命地掀着那些木條,扣得指甲都流出了血。
他知道,他可以逃出去的。有人在外面等着救他,只要他逃了出去,一切就……
可是忽然間,一隻大手卻拎起他。
門在他面前打開,如雪的日光中,他看到那道熟悉的偉岸身影。
“爸爸,救我,爸爸——”他急得大叫。
身後的人卻拿槍抵着他的頭:“周大董事長,你如果不按時把合約交出來,我現在就一槍嘣了你兒子!他可是你唯一的兒子,你總不至於看着他死吧!”
“兒子?”
冷漠的聲音,從面前清晰的傳來:“一個私生子罷了。”
驟然驚醒。
不知何時,天已大亮。
牀上並沒有那個女人。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周彥召皺了皺眉頭,走過去敲了敲門,並沒有迴應。
下意識地去拉門鎖,卻發現被人從裡面反鎖了。
“譚惜?”眉頭皺得更緊,周彥召沉着聲音喚她。
門內,只有水聲,沒有任何回答。
緊緊攥住浴室的門把手,周彥召忽然想起她昨晚絕望灰敗的神情,心裡驀地如覆冰霜。
“曾彤,把浴室的鑰匙拿過來!”
飛速地打開房門,他朝着樓下低吼。
曾彤驚了一跳,匆忙趕上來。門終於開了。
浴室裡開着燈,水流不斷地從浴缸裡漫出來,在地上漫成大片的血泊。
譚惜就躺在血泊裡,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綿軟的手心裡握住一塊破碎的瓷片。
在她身邊不遠處,是一個四分五裂的洗漱杯。
“一個人如果一心想要尋死,你怎麼防備都沒用。”
深深吸一口氣,周彥召緊緊攥住自己的手,譚惜她……
自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