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推開復印社的門,然後走進來。
“怎麼你又來了,今天的網絡信號不錯,你再試試吧!”複印社的老闆都已經認識這個外地的年輕人了,他每次都要走上好遠來這邊,爲的就是打一個電話,或者上一次網,可這邊的信號不太好總是時斷時續的,前些日子的大暴雪,這裡的信號全都斷了,這兩天也不是很穩定。
年輕人點點頭,然後坐下來,老闆將電話遞給他,他左思右想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千里之外的海濱,四五月份的天氣已經變得溫暖異常,而在滁州亮點的公司大樓裡,冷空氣卻一直持續着。
“這寫的是什麼,你們知道檢查嗎?”葉涵宇將文件扔過去,雙眸緊皺着,今天才從表姐口中得知,姑母他們又去了西藏那邊,這揪心的生活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小王知道葉總這些日子心情不好,也不敢說什麼,趕緊的拿着文件走出去。
房門一關,葉涵宇有些浮躁的站起來,他是個男人,有些事不該表現在臉上,可弋陽跟着他幹了這麼多年,早就成了他離不開的左右手,而現在這個斷臂的疼痛幾乎忍無可忍。
嘟嘟嘟……
電話在辦公桌上蜂鳴的響着,葉涵宇嘆了口氣走過去,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來電地址顯示是西藏。
估計又是那些詐騙或者推銷之類的電話,他現在沒有心情去接,可電話還在反覆的響着,他有些煩躁的拿了起來,還想着要大罵對方消消火。
“表哥……”
弋陽的聲音有些黯啞,可還是讓他一下子就聽了出來。
“弋陽!?你不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葉涵宇震驚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表情吃驚的難以形容。
“詳細的情景沒法說,表哥我現在偏吉,告訴家裡我沒事,這幾天我就回去。”路總算是通了,這些日子他比誰都着急。
“你說你啊!”葉涵宇在電話裡面都哭了,可卻覺着這下好了,家裡更亂套了。
放下電話,他也不敢給姑母他們打電話,只得開車去找了弋萱,看見表姐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就是拉着她走到了院子裡。
“弋陽沒死,他在一個叫偏吉的地方。”
弋萱的脣抖了抖,然後有些激動地抓着葉涵宇的胳膊,“你沒病吧!”
這些日子這人都快神經了,誰也不知道大傢伙說的是不是病話。
“表姐,我沒有病,我剛接的弋陽的電話,他那邊不方便,我是想要不要告訴姑母他們,他們不都在那邊嗎!”
“不行,不能告訴他們,我媽的感冒現在剛好,要是說了我怕她受不了,不行,我得過去,現在就走。”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
很少見弋萱有這麼風風火火的時候,葉涵宇查了一下有個三點多到日喀則的航班,他們兩個分頭行動,到時候機場見。
天擦黑的時候,歐珠他們纔回到了家,他們把買的東西全都帶進了屋子,白溪這一天折騰的有些累了,尤其是腰痠的難受。
“是不是累了,快進屋休息吧,這人要是累了就不胡思亂想了,明天一早讓拉巴送你去車站。”歐珠笑着和白溪往裡走。
這時候有個老者從那邊走過來,歐珠還喊着,“巴桑大爺,你家的客人走了嗎?”
“還不知道,那小子說去鎮上打個電話,現在還沒有回來,他的腿傷還沒好,我也是去看看,估計走了吧!”
“哦,那還可惜了,小夥子長得真是俊俏,要是本地人我就給卓瑪說上了。”
兩個人笑着,把身邊的白溪也感染了。
“你們這邊還挺好客的!”
“也不是,巴桑大爺家的客人是外鄉人,在雪地裡受了傷被巴桑大爺揹回來的,在家裡躺了好些日子才能走路。”
“是嗎,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白溪的心跳有些劇烈,一種無形的渴望將她抓得牢牢的。
“也不是很清楚,我聽說是摔下山坡的,腿傷了,爬了好久,要不是巴桑大爺估計就沒命了!”
“帶我去看看好嗎?”白溪有些激動地抓着歐珠的胳膊求着,很難形容心裡的感受。
歐珠這才注意到白溪的面色有些白,手變得有些冷,“你彆着急,我們先進屋子歇一會,一會再去。”
白溪點點頭,雙手有些緊張的搓揉着,卻只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屋裡的意思。
歐珠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帶着她去了巴桑大爺的家裡。
說起了那件事也算是勾起了巴桑大爺的興趣,他用有些生疏的漢語講着,原來巴桑大爺是這一代的治安員,暴雪那天也是出去巡邏,才發現那個受傷的小夥子的,那孩子這些日子也沒怎麼說話,就說要離開這裡,現在這個點沒回來,估計已經走了。
希望再一次變成了泡影,白溪的心裡一陣一陣的失落着,從巴桑大爺家出來的時候,肚子就有些隱隱的脹痛,她以爲是走累了,就沒有聲張,還想着明天一早就回去,估計媽媽那邊也該急瘋了。
可是到了晚上,沒想到這種疼痛越來越嚴重,讓她到了沒法忍受的地步。
歐珠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了,這種情況再熟悉不過了,她喊起了家人,白溪卻覺得有些害怕,肚子疼得有些受不了,身上的力氣還使不出來。
“歐珠,這是要不行,趕快的送醫院吧!”
歐珠開始四處找人,總算是將鄰村的那個跑長途的司機喊來了,可對方喝的酩酊大醉的,這半夜裡的路不好開,誰也不敢讓他去。
這村子也不大,這邊的動靜周圍的人全都知道了,巴桑大爺也過來了,一打聽才知道是有事了,就四處給找司機,這女人生孩子有時候會死人的,死了人就是不吉利了。
巴桑一出去,弋陽也拄着柺杖站在門口,看見他還喊着,“巴桑大爺,出什麼事了?”
“旁邊女人生孩子得去醫院,我現在去找個司機,眼看着要不行了。”
弋陽的眉頭縱了起來,“我能開,只要有帶路的就行!”
“那你的腳?”
“開車不礙事!”弋陽抖了抖腿看着。
“不行,還是算了。”
“那不是沒司機嗎!”
巴桑大爺猶豫的看着他,最後點了點頭。
這是輛不太新的麪包車,弋陽試了兩下還可以,就看見那些人忙乎着上了車,她們中間圍着一個女人,看不清容貌,只覺得很是蒼白。
這車上就他和旁邊帶路的一個男人,他只看了一眼就很規矩的轉過頭去,這邊的忌諱很多,剛剛巴桑大爺已經囑咐了很多次。
路途不是很遠,也就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可弋陽不太認識路,又加上有些小路還有點積雪,這時間就長了點。
車後面那女人有些慘的喊着,喊的人心裡發慌,這大冷天的弋陽身上都出了一層白毛汗,怎麼這女人生孩子這麼痛苦的!
“喂,你可不能睡,睡了孩子就沒了,我告訴你,醫院馬上就到了!”歐珠有些焦急地喊着,半藏語半漢語,說得什麼讓人聽不太清楚,卻是一陣一陣的心裡發慌。
到了鎮上,馬路變得好走了,弋陽的車速就快了起來,旁邊的人給他指着過了這個路口往右轉就到了醫院了。
車剛停住,歐珠就進去喊人了,沒一會擔架車出來了,那些人七手八腳的將那個女人擡了進去,弋陽和那個男人這才下了車。
弋陽靠在車邊上雙手都有些發抖,開了這麼多年的車,真的沒有一次是這麼緊張的。
“怎麼還沒娶老婆呢,生過孩子就好了!”身邊的大哥看見他這模樣還笑話着,說女人生孩子就這樣,死去活來的,都沒事。
即便這麼說着,弋陽還是抖個不停的,本來今天想坐車回仲巴,但是等了半天才知道車停了,他想明天坐一早的車去找那個希望小學找白溪,這就是他來這裡等在這裡的目的,這一次看見就告訴她這一輩子都不生孩子了。
後半夜外面挺冷的,坐在車裡也不管用,那個大哥拉着弋陽走進了醫院裡面,說等天亮了,他們就說說先回去了。
走廊內跟來的那些女人都在焦急地等着,裡面的醫生進出的很是頻繁,沒一會就看見歐珠有些慌神的模樣,跑過來問着那個大哥身上帶了多少錢,說是那女人有危險,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弋陽有些緊張的看過去,卻很感嘆生命的脆弱,曾經在大雪山裡,他都想過放棄,覺得自己真活不下來了,這樣沒找到白溪也好!
可是現在活下來了,找白溪的心就更加的堅定了。
“叫啥名字,趕快登記!”窗口裡傳出來很不耐煩的聲音。
歐珠趕緊的說着白溪的名字。
弋陽隱約間聽見了聲音,有些茫然的轉頭看過來。
而此時歐珠就跑過來問他,“我不會寫漢字,你去告訴她白溪兩個字怎麼寫?”
“白溪?”
“是啊,人家說手術需要交費,現在還不知道誰簽字呢?”歐珠還在那裡自言自語的,而弋陽已經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喊着。
“白溪,你說裡面的人叫白溪,大着肚子,要生了……”
歐珠點點頭,覺得這男的要瘋了。
弋陽嘴角一扯,然後鬆開她,往產房那邊跑。
裡面的醫生沒有攔住他,而弋陽已經看見了裡面幾乎奄奄一息的白溪。
他有些痛的走過去,伸手握上了白溪的手,眼淚就那麼流了下來。
“白溪,白溪……”
白溪轉過頭,看見弋陽的時候還笑了,她揚起無力的手撫摸着他,“你是來接我的嗎,真好,你走了之後我就一直沒有夢見過你,現在我們一家人總算是團聚了!”
白溪的話音一落,手就垂了下去。
“白溪,白溪,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和孩子都活着!”弋陽有些震驚的喊着,心慌和恐懼讓他失去了理智。
旁邊的醫生急了,“誰讓他進來的,趕快給我弄出去!”
護士們駕着他,可是弋陽的力氣很大,就算腿上有傷那些人也拉不動他。
“我告訴你,再不出去,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了。”
醫生的一句話讓弋陽安靜了下來,他跪在了地上,抓着醫生的腿喊着,“求求你救活她們!”
一整晚上揪心的疼痛,弋陽像個雕像一樣站在門口,同來的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見他一個一個的在簽字,好像和裡面的人還有關係。
這事鬧的!
快要黎明的時候,裡面才傳來一聲孩童的啼哭,外面的人都鬆了一口氣,看見醫生出來,弋陽第一個竄了上去。
“母子平安!”醫生抱着裹好了的小傢伙走出來。
弋陽走過去,接過了孩子看了看,小傢伙還沒有睜開眼睛,醫生說要送到觀察室,他又把孩子交給了醫生。
白溪還在牀上睡着沒有醒,弋陽就坐在她身邊,伸手捋順了她額頭粘膩的頭髮。
此時白溪睜開眼睛看着弋陽又是笑了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你來啦,答應我以後都來看看我好嗎?”
弋陽點點頭,卻沒有覺出白溪的話說的有哪裡不對勁着,本來這一次見了面,一輩子都不會再分開了。
“孩子挺好的,我覺得像你,以後他一定和你一樣帥氣,你放心,我以後會好好地照顧他!”白溪顯得很疲累,說話的時候幾乎都沒有聲音。
弋陽安撫着她,讓她再睡會!
白溪拉着他的手,“我睡了你也不許走!”
弋陽點點頭,白溪這才閉上了眼睛。
走廊內有些雜亂的聲音,弋陽鬆開白溪的手走出來,看見他們一家人都在外面,尤其是他媽媽,看着他雙眸裡都是淚水。
“媽,你們怎麼都來了,表哥,我不是說我這兩天就回去嗎?”
“你這小子!”葉涵宇看見弋陽這心總算是安了下來,拍着他肩膀還聲音哽咽着。
“你們這是怎麼了?”弋陽這才覺得不太對勁着。
一家人圍在一起,這才把連日來的事情告訴了他,弋陽沒說話,卻忽然覺出了白溪那些話裡的意思。
夕陽西下,白溪穿着厚重的衣服站在醫院院子裡的一棵梧桐樹下,超大的枝椏延伸了很遠,她在想夏天的時候,枝葉一定十分的繁茂。
哀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她看見弋陽就站在她身後,莫名的心裡有一種痠痛,她沒有挪動步子,只是看着他。
“你怎麼出來了,你現在該去牀上躺着。”弋陽的心裡有些痛,想起了媽媽他們說的那些話,白溪爲他承受了那麼多,竟然還想過要放棄自己。
“你說話不算話,我睡醒的時候你走了。”白溪的眼神有些貪戀,看着弋陽竟然捨不得挪開眼睛。
弋陽知道她在想什麼,有些難受的往前邁了兩步,而白溪忽然驚恐地後退着。
“別過來。”
弋陽的眉頭縱了起來,“你不適合在外面站着,先回去再說。”
“不,我怕回去睡了,你就走了,永遠都不來了!”說着白溪的淚水又涌了出來。
“傻瓜,我能走到哪裡去!”弋陽有些心疼的抓過她的手。
“我怕再也看不見你了,弋陽,你說讓我活着的時候我就活下來了,可是我現在後悔了,你帶我走吧!”白溪壓抑的哭喊着,雙手緊緊地抓着弋陽的手。
“白溪,我回來了。”弋陽用力的將她拽了過來,緊緊地擁在懷裡。
白溪仰起頭帶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傻瓜,我沒有死!”弋陽捧起她的臉,帶着深沉的思念輕輕的吻着她。
夕陽西下一抹通紅的光籠罩在他們身上,甜蜜而幸福,不遠處的家人看着這一幕,全都眼眶微溼,溢出的卻是幸福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