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宿命決定了某個人的抉擇,其他人就算再怎麼努力也只能是枉費心機!
陸壓明白來日救世之人必然出自修家的血脈,因此姑息了他們三百多年。即便今天脩敬之一片丹心,爲國爲民,卻也從未忘記祖傳有朝一日自己要凌駕三界的宏偉夙願!
但三百多年上澆各族之血,下養至陰邪欲,浴血仙蓮雖未被天帝發覺,但卻被魔君瞭如指掌!
恰巧脩敬之爲情勢所迫,將尹姝母子三人去餵養仙蓮,落到了禁地中的尹姝心痛欲死,卻又偏偏正值分娩。而所有一切都在魔君的預算之中,未來繼承浴血仙蓮神力之人就正是鍾傲峰。
可魔君爲了來日容易奪取,拼盡全力強改命輪,使正巧在浴血仙蓮之旁降生的天琴轉世蓮無芯與哥哥命數混淆!因爲天琴同樣身負至善至純神力,卻也被魔君強行攝入過魔性,由他繼承浴血仙蓮勢必將更加容易,也便於自己來日奪取。
蓮無芯自降生孱弱瘦小,且面生毒斑,毒瘤,都是因爲強大的神魔二氣相抗衡產出的濁氣無法宣泄之故。而鍾傲峰卻爲宿命更改,飽受本該屬於弟弟的夢魘所折磨!因此,夢魔對蓮無芯說過那本是他的夢,卻不存於他記憶之中!
而當年還有個道士曾爲蓮無芯批命,以及將他母子三人救出險地的,其實都是不久前寂滅的燃燈古佛!連陸壓都未料到,古佛從始至終其實一直在關切着一切的動向。當其發現情況有變的時候,意識到蓮無芯命運已脫離命輪,相比救世他更可能成爲一個比魔君臨凡更可怕的魔頭。但姑念其本也無辜,所繫希望可以讓他從此只作爲一個普通人平平靜靜過完一生。
但日後的一切終究都非任何人能提前預料到,直到蓮無芯意外墮崖身亡,尹姝拼死救子上神諭島。陸壓和燃燈雖始終未曾照面,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卻無可奈何!
既然已經發生的無法再改變,他們只能考慮盡全力促成一個比較有利的途徑。所以神界對蓮無芯的厚待,容忍等等全部都是出於陸壓的承諾,以及他與天帝締約奉上浴血仙蓮!
事實上只要浴血仙蓮到手,別說施展禁術,蓮無芯就算想重歷天琴往事,甚至重新歸神位取代天帝都未必不能!可也因此陸壓漸漸發覺燃燈的顧慮也不無道理。
雖然盡全力爲徒弟鋪平道路,可陸壓還是希望徒弟能夠盡力趨吉避凶,在順利完成使命的同時避免淪入另一個深淵,顯然他也並未把所有一切都向天帝言明。
但無論如何結果證明一點,就算陸壓是一片好心爲了徒弟,但宿命畢竟是蓮無芯自己的,只能他自己去面對,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或者代替他!
師父的憐憫,蓮無芯倒是並不懷疑!而其實他也並未真的懷疑過師父對自己的憐惜,只是他知道師父在不得已時必然的選擇不會是自己罷了!而且他本身也無法說服自己,世間的人千千萬萬,三界生靈更加不計其數,可最終爲何所有一切的負擔都落到自己一個活死人身上?憑什麼?
且不論是非對錯,該與不該,如果自己註定必死無疑,又爲何不能用三界蒼生來陪葬?
“師父!那些事暫且可以放在一邊……”說着伸手一指那少女:“她到底是何人?”
看向那女子,陸壓苦澀長嘆:“冤孽啊……!”
昔日天琴在神界風頭一時無兩,雖遭無數白眼,亦有無數傾慕者追隨,其中如冰雪女王、離宮女君要麼自己絕跡天界,要麼真是把天帝惹火了。
其中有位仙子瑤香,因地位不高,且最後正是她重現天琴昔日妙音才使天琴未成滅世罪惡,可她最終卻被天帝以擅殺天神之罪貶爲凡人,說白了就是天帝必須要一個替罪羊,不過是撿了個最軟的柿子捏!
但誰也沒料到,瑤香地位雖然不高,法力也並不強大,但對天琴的一份執念居然能超越天帝的旨意。三十萬年的輪迴,她硬是堅守這份執念不忘癡情。因此她每一世幾乎都是很早便死,即爲對天琴的執着,也是對天帝的一種抗議。
而同時天琴三十年輪迴中因爲天帝的從中作梗並未轉過幾世,直到蓮無芯降生,此生宿命已然超越了三界命輪的掌控。
至此,瑤香意識到天琴此生宿命多舛,結局難料,所以寧願從此消亡三界,永不超生。
在帝都有件怪事幾乎人盡皆知,那就是太常寺卿陸天機有個獨女,卻自打出生之日開始就一直深陷沉睡,可二十年來正常成長卻與常人無異,只是從未睜開過眼,說過一個字。
這是因爲那位陸小姐陸沁芳正是瑤香此生轉世,爲了保住記憶和軀體,瑤香自降生之日便將魂魄離體,任由軀體的成長,卻將魂魄寄居在了傳說中的“快意城”中。
當日在快意城其實蓮無芯所見正是瑤香被靈識遊弋的夢魔所劫前的殘像,只爲了留給蓮無芯,所以其他人完全沒有當時魂體分別處於平行空間時的記憶!
而當蓮無芯將她從夢魔手中救出,當時的情形得以繼續。
“所以,現在瑤香雖然已經有了覺悟,可還是要你來決定,是讓她魂歸軀體,正常生活下去?還是任由她繼續執着,此生之後永滅宇內,但至少可以陪你此生?”
“哼!我看不出哪種真的更好一點,天帝一句話就可以對所有生靈生殺予奪,任意蹂躪,我真是一點都不覺得如果讓魔君取代他真的會更糟!”
“會不會更糟誰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魔族中像墨雪冷寒那樣的善良之輩屈指可數。現在的天魔星便是極端的陰險兇惡,若是再等魔君臨凡,即便天帝不保,三界也終將傾覆!”
沉吟良久,蓮無芯看向瑤香緩緩問:“我並不贊同你如此輕率的決定命運,但畢竟命運是你自己的,我無權干涉!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是天琴,也不會因爲你對他的情義就回報你什麼!”
瑤香看着他微微一笑,說了句連陸壓都完全意外的話!“我從沒想要什麼回報!而且如果現在的你還和當年的天琴一樣,或許我會一早就出手要了你的命,因爲我再也不願意看到他那麼痛苦,悲慘的下場!三十萬年來我緊緊守着自己的記憶,說到底就是因爲後悔當年阻止了他,等到今天放棄一切,恰恰也正是希望可以讓你擁有爲自己活下去的覺悟!”
陸壓緊皺眉頭看向她,蓮無芯卻很滿意這個回答:“非常好!你很合我胃口,所以我尊重你的選擇……”
說完,蓮無芯看向師父,眼中充滿了戲謔之色!“師父如何?現在事情已經擺在面前,要不要冒險讓我繼續下去,這個決定權在您手上……”
陸壓絕對想不到會有如此一刻!本來他想過瑤香應該會比冰雪女王和離宮女君更善良,仁慈,實在萬萬想不到她居然反而附和蓮無芯的偏頗!
陸壓覺得自己根本無從選擇,而這一刻他也才真正體會到如果“自由選擇”是存在於“根本沒有選擇”中,那是怎樣的感覺!原來徒弟一直都活的如此痛苦……
良久,陸壓緩緩看向徒弟問:“你可知道繼續下去的後果?”
“聽師父的,後果會有不同?或者能稍微好一點……?”
陸壓再次良久無語,因爲他無法反駁,因爲他的確知道如果蓮無芯能夠擁有強大的力量,天帝是絕對不會容忍他這樣的威脅存在的!就算他從此一生甘願爲人,這個世界從不允許活着的英雄,何況還是救世主!
良久,陸壓突然意識到目前談論的一切其實都根本毫無意義,隨即慘淡一曬:“這一切不管怎麼說,都已經沒辦法改變了。你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和決定,但既然天意已經註定了的,我又能說什麼……?”
蓮無芯微笑點了點頭,他並不怕強迫,因爲他不畏懼阻礙!可師父算是給了他一切的人,也是唯一可以用所謂“恩情”要挾他的人,所以只有師父放手,他才能沒有顧忌的繼續活着!
“無心!走上這條路,從今以後便再也沒人可以幫你了。所以必須找回自己的心,那樣才能堅持下去!”
“我的心?”
“沒錯!就像瑤香現在只是一個靈體,你沒有心也並不是完整的人,就算可以有方法維持你的生命,但終究有太多的束縛和不便。所以你只有找到心才能踏實的走下去,但從此你也將徹底變回一個普通人。神界不會接納你,也絕對不會坐視你成仙。雖然你可以得到強大的力量,但你也要明白人的脆弱,做好面對一切的準備!”
思索半晌,蓮無芯沉吟問:“我的力量既然是要去繼承浴血仙蓮,那我的心……”
“沒錯!鴻鈞仙友所養育的浴血仙蓮,所結聯芯將是三界唯一可以爲你重塑心房的東西!”
“這麼說,修家這一趟我是非走不可了?”
陸壓緩緩點頭:“無心,你可真想清楚了!要知道,作爲一個人你無論能否完成使命,都將遭到無窮無盡艱難險阻,而且再也無法回頭!”
“我當然清楚!爲神爲仙我都會被天帝忌憚,爲人,連自己的生身之母都只是將我視作平生最大的恥辱。而真正出身越高,我的恥辱也就越重!所有一切我都早就明白,只是我要如何才能得到浴血仙蓮?脩敬之必然不可能乖乖雙手奉上吧?”
“自然,首先你必須先修復五方仙境,因爲天地靈氣重歸平衡才能避免浴血仙蓮爲魔性吞噬。而且魔界的攻勢越來越強,修家已經是人界最後一道防線。浴血仙蓮成熟綻放之前,他們是不可以消失的!”
“師父應該是更擔心如果太早讓他們發覺自己的願望終將破滅,會狗急跳牆?”
陸壓苦笑聲無奈搖頭:“對人類,即便衆神也始終無法完全理解,他們總會出現一些完全超乎意料的反應和行動!”
“所以這個世界纔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我真的順從了命運,不管結果如何,其實根本什麼都不會改變。但如果什麼都不改變,大概也就沒有人會對我報任何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