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無芯對小島所施結界只是鬼道一種空間轉移的法術,由於衆神早已疏忽了生靈輪迴的情形,而冥界又並不熟悉仙道法術,所以雖然無法避免有朝一日被發現,卻能暫時不被察覺。
而蓮無芯所演奏的也只是神界一種聚魂凝神的安靈曲,加上使出了引靈的法術,能夠在短時間跨越三界侷限,將所要招引的靈體恢復一時。
慕容梓終究修爲還是有限,一時爲蓮無芯琴音所惑,好在有結界籠罩,還不至於會傷害到身體。
蓮無芯一曲彈了將近半個時辰,才見到石像漸漸發出生機。如以此來,蓮無芯倒是覺得至少這族長並非想象中那麼不堪一擊。說到底畢竟也是數百萬年的存在,就算單純只說起汲取的日月精華,也自然要比一般生靈強太多了……
終於,石像開始轉化爲靈體,漸漸出現一個拄拐老翁的形象。
蓮無芯見時機成熟,當即施法鎮住石像的頂心,暫時拘起其魂魄,保證形體不滅。
慕容梓逐漸從迷醉中醒過來,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見此情形忙踉蹌着跑向老者:“族……族長,這位便是……便是蓮真仙!”
老者點點頭,對蓮無芯拱手垂頭:“老朽海香貝一族族長醉月參見真仙,請代老朽向尊師陸壓大仙問候!”
“哦?你認識我師父?但又如何知道我是何人弟子?”
“老朽一族原乃洪荒無妄海底區區一靈類,創世之初羣仙聲勢鼎盛,皆願化育衆生,慈悲爲本。老朽雖僅海香貝一小族,但有幸曾偶遇陸壓大仙與共工上神兩位,雖只稍得提點,卻也已令我全族受益匪淺。而真仙身負之靈氣,三界之中即便天帝恐怕也教導不出如此高徒!”
蓮無芯聽了緩緩點頭:“好了!你時間不多,閒話少說。要我救你全族不是不可以,但我卻並不知道該如何能做到。反正如果要我爲你向天帝求情,那無異於飲鴆止渴,自尋死路罷了!”
輕輕點頭,醉月開口說:“老朽雖未天罰所囚,但亦稍知三界情況。請恕老朽冒昧,敢問真仙是如何看待自身處境的?”
微微閃念,蓮無芯淡然說:“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於三界而言,真仙乃是異數,且因魔君作爲亦是宇內唯一逆天變數。真仙自知所生,但可知此中真意?”
蓮無芯本是天琴轉世,後來又因爲魔君暗中將他與哥哥鍾傲峰命輪篡改,使他將鴻鈞仙祖殘靈也集於一身。因此雖然必定宿命坎坷,難免患難,但卻難以預料結果。但因此也不難想到既然所謂的命運已經被改變過一次,又有誰能說肯定不能改變第二次?若非如此,蓮無芯也不會安起逆天抗神的念頭。
但歸根結底,他這一切念想的出現也都只源於不甘坐以待斃!可到底聯結三界對神界怨氣是否真能將終身拉下九天?而最後如果真贏了又該如何,其實這些他根本一丁點都不曾想過!
此刻,醉月告訴他,終身所以能脫離凡胎凌駕九天之上,就是因爲可以超越世俗的塵欲。雖然此刻他們早已不如往昔的至純至淨,但仍舊絕非區區怨念可以將他們拉下凡塵。否則昔日就算有羣仙也都獨立一界,鴻鯤法力絕不遜色天帝,又何必非要去爭那天界?
因此若要對抗神界,絕非單純將他們拉下九天就可以的,而是必須自己也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打上天界。所以他想聯結世間怨念也沒錯,只不過並非用來削弱神界,而是用來增強自己。
蓮無芯聽到這些忍不住頗爲驚訝,盯着醉月問:“你說的這些,歸根結底難不成是要我滅神代之?”
醉月坦率點頭:“但此事終究還有個很大的風險,就是魔君不惜自廢靈識也要強逆真仙命盤,真仙可知其中原因?”
“不是說他想要奪取我的身體,然後更順利的奪取浴血仙蓮……?莫非,你想說一旦我真的聚集了太多的怨念,如果稍微控制不好,就會被他趁機侵襲?”
“正是!因此真仙需要仔細考慮清楚此事,抉擇之時必當慎之又慎!”
半晌,蓮無芯冷笑聲反問:“我倒是想問問你,相比繼續承受着暗無天日的生活,你是否願意豁出去賭一把,搞他個天翻地覆?”
深深凝視着他,醉月心裡似乎有種隱隱的不安!但對於遭受不公待遇的人們,怎麼才能奢望他們甘心情願永遠忍受下去,還能反而事事爲別人着想?至少這一刻,醉月心裡賭上一線機會的意願,遠遠超過了悲天憫人之心……
最後,醉月告訴蓮無芯那所謂的“仙島”其實就在東海極西之地,與東極島遙相對應,原本乃是西天接引尊者很久很久之前遊歷東海時引出海底靈氣凝聚而成的仙境,後來又將神界贈與的仙桃種子植於島上,雖然比不得天界蟠桃園中的神品,但驅除妖氣還是可以的。但島上有西天仙靈守護,想要取桃恐怕並非易事!
蓮無芯曾見過西天睡夢羅漢,自認修爲不如,但若是用玄靈仙劍相對倒也不懼!
當下蓮無芯解除了結界,三人回到船上一路向西疾馳,一切彷彿並未發生一樣。
由極東到極西在茫茫東海絕非短距離,且不能以法術御劍,雖然可以駕船卻也非頃刻能到。
夜色下的海面上倒是一派平靜,微微泛起的波瀾呈現出絢爛色彩。小船停在倒映海面圓月的正中,如同置身於月輪中感覺頗爲奇妙!
慕容梓雖然修爲不深,但族長的話,以及蓮無芯的態度她也還是能看明白的,心裡不由似有隱憂!但想要問卻又不知該如何出口,甚至都不知該如何去提起!
見她時時偷瞧自己,滿臉的欲言又止,蓮無芯自然知道她所擔憂的其實和醉月無二!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現在你畢竟只是個凡人,應該明白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沒錯,我的確有可能最終被魔氣吞噬,但無論怎樣都是要和神界一戰。你現在考慮那麼多根本沒用,只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是願意繼續那數百萬年的顛沛遊離,還是願意嘗試去改變命運?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必勝的賭局,也沒有不付出代價的改變……”
現實和想象總是難免背道而馳,就像每個人即便只是爲了怕死,都不得不忍受活着的艱辛!而且明知道根本不會得到任何的庇佑,卻總是忍不住去幻象希望真的可以得到神明的幫助讓未來更好!
直到最後人們才發現,未來只會越來越糟,悲劇如果不重演就只能更加悲慘,根本不可能圓滿!
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只滿足於單純的“生存”?而“生活”必然會給人無限壓抑和磨難,所以人們纔會漸漸發現生比死要困難得多。但“畏死”出於天性,本能,少有人可以自己去控制。
有些人選擇仇視一切,追求毀滅所有的能力,這種人則被稱之爲“變態”或者“瘋子”。但可笑的是,捫心自問有多少人內心中不曾有過如此的衝動?只不過結果是自己沒能鼓起勇氣,或者根本得不到這樣的能力而已!
沒必要去糾結人性到底是善是惡,正如糾結是先吃飯,還是先吃菜一樣毫無意義!沒有哪個人可以輕易改變人羣,也沒有哪一羣人可以和平的改變世界。
也許宇宙還是一片黑暗時應該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可現在早已經不再需要那麼麻煩!如果今天不夠好,而明天也不會更好,因爲兩天之間只不過隔了一個晚上,除非這個晚上能被改變,否則明天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勢必不會有什麼變化。
世界已經經歷了不知多少個白晝和黑夜,但真正可以令明天更好的夜晚,卻實在寥寥無幾。
慕容梓沒有道理不明白這些,她也曾親眼目睹人類的幾番生滅,世界的數次變遷!至於未來,蓮無芯如果輸了不過只是一切照舊,如果贏了而且果真比曾經好了,誰有能確定那種好轉可以持續多久?
畢竟曾經的天帝若非各個方面都足以令衆生信服,他也根本成爲不了三界之主!而今天,慕容梓、醉月,他們爲什麼希望蓮無芯能做救世主?並且開始邁向成爲三界之主的道路?
還是因爲如今的三界之主已經令人深惡痛絕,但就算蓮無芯能做到,誰又能保證他不會步上前任後塵?
如果說蓮無芯真有什麼強過旁人的地方,或許只是同樣處於現在的情況,他是唯一不會去對任何人做出虛僞承諾的人!
但可惜!世上大多人更情願事後才發現被騙了,也不能接受令他們心痛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