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陽春四月, F城已然一片春色,不像B市附近的小鎮那樣,已然沉湎在綿綿的寒冷之中, 彷彿下一個春怎麼盼都盼不到。林指拖着簡單的行李, 回到了這座她並不陌生的城市。這次回來, 只是剛好公差, 順道回來看看父母。由於上一年的事, 林指過年都不曾歸家,只在遙遠的北城,隔着攝像頭向父母拜年, 送去問候。

許久不見,這座小城倒也像人一樣, 不再那樣熱絡。道路兩旁新種上的樹苗, 街邊新立起的廣告牌, 一切都看起來嶄新地像她不曾居住過那樣。林指匆匆的往目的地趕去,她的假期不長。畢竟獨自在外, 一個女孩要全靠自己安身立命,還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事情一件件做好。所幸。林指做事一直很乾脆利落,半天左右便把這次要做的事情做好了。

林指準備在下榻的賓館睡一晚,第二天就回A市。晚飯的時間已經過了, 林指倒也不着急, 好久沒有回到這, 她愛吃的那家鍋邊糊不知道還在不在。找到那家店時, 林指欣慰地笑了, 幸好,還沒隨着城市改建的潮流而被帶走了。她朝着正在別桌收錢的老闆娘說了句, “老闆娘,一碗鍋邊糊——”,老闆娘邊應着“來了,來了”,便走近林指,一看,面熟得很,思索了一會,指着林指,“你都多久沒來了,以前那麼愛吃!”林指搖了搖筷子,“去外地工作了嘛,我這不來了?”老闆娘笑着朝廚房裡吼了句,“鍋邊一碗——”,然後接着對林指說,“可是你那個小男友還經常來呢,你們結婚沒啊?”林指一愣,纔想起,這家店最早是她和川水逛街時,因爲肚子實在餓得不行,只好找最近的一家店先充充飢,沒想到師傅實打實的手藝徹底征服了林指的胃,後來,川水和林指只要經過這,不管吃過沒,定是要光顧的。

林指笑了笑,“我們分開了”。老闆娘臉上有點掛不住,不知道怎麼緩解這尷尬的氣氛。林指拍了拍她的手,“沒關係,那就給我多放點蝦米咯?”老闆娘領了情,轉身去給林指端去了。吃着熟悉的味道,林指的心情大好,這平靜的小半年,她的心已經過濾了很多不必要的東西。

人不能總生活在過去的世界裡,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上一年的事情,彷彿一場大型鬧劇,都已經在安好的歲月裡顯得越來越不真實,彷彿從未發生過那般。除了易囡和肖璇如期而至的信和明信片,林指幾乎覺得自己要與過去的20多年徹底的說再見了。

秦慎遵守了自己的約定,從那晚後便不再找林指,川水早早地便失了聯繫,而,易辰遠,自那晚兩人互相傷害後,也不再有任何交集。關於他的消息,只有在易囡的書信和財經雜誌上會看到,但她似乎給自己裝了某種系統,總是巧妙的屏蔽了和他有關的信息。

吃完之後,和老闆娘道了別,林指悠閒地走在街上。這一段路是F城比較古老的街區,因此在這個時間點,已經趨於安靜,走在其中,身心都特別的安心和舒服。

正走着,卻聽見身後有人叫她,林指轉過身,一看是吳堃。林指倒也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吳堃問,“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林指笑着說,“今天剛到,不過我得趕着回家,和易囡說我下次再來看她。”吳堃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也知道林指知曉雲謐的事情。自己本來生怕易辰遠被她傷害,沒想到卻是林指被他給傷害了。

吳堃接觸林指不算少,他心裡很清楚她是不是個好人,就衝着她真心實意對易囡好,他怎麼都覺得自己虧欠了林指什麼。於是,剛剛在車上看見了她,便急急下了車,打招呼。本來還怕有所尷尬,沒想到她竟自然的很,看樣子也從傷心中走出來了。自己那位老闆呢?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冷酷無情,這一次,自己只覺得他是自找苦吃,受受罪也好。

吳堃提議送林指回去,林指本來執意拒絕,可吳堃表明這一帶最近治安不是很好,放她一人回去,自己說什麼都是不放心的,林指只好隨了他的意。坐在車上,林指看見以前自己粘着的搖晃玩具,還是一搖一擺的隨着車子晃動。林指伸手去彈它,它便失去了原本搖晃的規律,肆意搖動着,滑稽得很。

不一會,便到了林指的所留宿的賓館,向吳堃道了謝,林指關上了車門。過了幾秒,她敲了敲車窗,示意有話要和吳堃說,她對上他不解的眼神,指了指那個還沒停下的玩具,笑着說,“還是扔了吧,挺醜的”,然後和他擺了擺手,走進了賓館。

吳堃在車裡苦笑,扔?上一次,自己老家的外甥想要把這個摘下來,易辰遠當時便坐在後座,眼睛裡隱忍着沒有向吵鬧的小孩發出的脾氣。吳堃知道自己爲了應付母親的嘮叨,不能丟下小外甥,讓這個小魔王出現在喜靜的易辰遠面前,是自己無理,只好好言相勸小祖宗,求他放過這個已經有些舊的玩具。幸好,外甥似乎也感受到了易辰遠的不悅,才停下手中的動作。這小半年以來,林指成了和當年雲謐一樣的禁忌,絕不能在易辰遠面前提。易囡和林指的書信往來,也都是吳堃在負責的。吳堃也彈了彈那個小東西,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林指躺在賓館的大牀上,睡不着,便順手拿了本雜誌來看。果不其然,封面上是易申遠,易辰遠和秦慎三人的合影。易辰遠和秦慎都瘦了許多,尤其是易辰遠,臉上的輪廓愈發明顯,他不苟言笑地看着鏡頭,眼睛裡是冷漠與疏離;秦慎眼底有不易察覺的疲倦,可嘴角的笑容依然風度翩翩,和易辰遠倒是兩兩相反。坐在秦慎前面沙發上的便是易申遠了,他和易辰遠不太相似,面容裡透出的慵懶和不羈和易瀾倒是如出一轍,只有眉眼間看得出和秦慎關係匪淺。

今年的春節一過,天遠集團便爆出了大消息。易家長子出獄,當年由於案情複雜,再加上部分當事人所述與案情不符,才造成誤判。當時那篇洋洋灑灑的報道撰稿人也寫了聲明,稱自己當年並未發掘出真相,造成社會輿論混亂,特向大衆道歉。不過,現在還有誰在乎這個呢?在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人們更感興趣的是,易家三個男人站在一起有多養眼,天遠現在會被分成什麼樣子。因此剛出獄的時候,易申遠可謂是在風頭上,他倒也不避諱,大大方方的承接所有的拍攝,訪問,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受牢獄之苦的人。林指先前剛看到他時,並不知道這就是易申遠,只是覺得眉眼之間和秦慎還有易辰遠有那麼點相似,別的倒也沒多想。

今夜,她看着封面上的三人,再一次覺得,現在這樣的結局也許是好的。這樣的世界太複雜,家人之間都有如此多的不可窺探的秘密,何況她一個外人呢。雜誌裡有易辰遠的專訪,他回答的內容還是如一貫那般滴水不漏,分寸皆宜。畢竟現在他還是天遠的大當家,內頁有他的獨照,他穿着白色的襯衫,衣袖挽起來一點,手上…帶着她送給他的手錶,表情比封面的合照緩和了很多。

林指不禁伸出手去,撫摸那張熟悉的面龐。如他一般,她也不是絕情決意的人。不過都是凡塵中的善男信女,要如何才能做到對過去的一切已無感覺。很多個夜晚,北方那個小鎮冷得出奇,她一人窩在被子裡時,還是會想起他曾將她整個擁在懷裡。更冷的時候,他會把她的雙腳放在自己的肚腹上,讓她在溫暖中慢慢睡去;她也會想起,他在閒暇之時,安靜的坐在她的身邊,替她把髮尾的小分叉剪去;她也記得,累了的時候,她赤果的躺在浴缸裡,他會細心地替她卸妝、洗臉、洗髮,每個動作都溫柔的像是在呵護他最珍貴的寶貝。

那些個日日夜夜,就像一壺有毒的美酒,嘗一口,芳香溢滿心中,卻要疼痛多日。在沒有人的角落,林指依然會傷心,會流淚,會買醉,可清醒之後,她還是會收拾好自己,去面對生活。便就是這樣,她無法忘卻往日的溫柔,他將她留下來的東西視若珍寶,可是那條被大雪覆蓋住的路,依然不通,沒有前進的方向。

於是我知道了,沒有了你的地球,依舊會轉,只是有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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