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張望了一會，林指雖然無比堅定那張面孔是秦慎，但四處都找不到剛剛一閃而過的身影，只好作罷。回學校的公車上，林指接到了囡囡的電話，說是要去X市看奶奶，這三個禮拜不上課。平時，易囡上的是私人的學校，因爲特殊情況，再加上易辰遠的身份地位，學校對易囡無法出滿勤的情況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現在正值暑假，林指幾乎每天從電臺下班後，都要去易家陪陪易囡，易囡很聰明，二年級的很多數學題早就都會了，所以多數的時候，她也就只是陪着易囡畫畫唱歌吃飯而已。
七月尾巴的一天，總監在會上說要開一個新的欄目，希望林指能爲這個節目想一個新穎點的片頭，並且在兩天內錄製好。林指只好埋頭苦想，好不容易寫完文稿，然後還要上網找素材，錄音，後期製作，總算是在規定時間內上交了上去。
結果等林指出了大門，發現六點多的天卻陰沉的很，山雨欲來的感覺，林指心頭一涼，這個情況再加上這個月份，估計要刮颱風了吧。林指趕緊往站臺趕，結果沒走出兩步，天空瞬間倒下滂沱大雨，立馬就淋溼了林指。
廣電中心很大，因此周圍全都是圍牆，根本找不到躲雨的地方，只有幾顆大樹還勉強能站下，可是雨實在太大，再加上風也越來越大了，根本起不到什麼遮擋作用。
林指在心裡暗暗罵了句F城的鬼天氣，卻也只能一路小跑的趕去公交站臺。好不容易到了，結果站臺一個人都沒有，爲數不多的公交車也掛上回場的牌子，嗖嗖的疾馳而過，綠的，藍色，白色的的士一概無視路邊招手的人，都急急忙忙的開走。
確實，F城的颱風真的不是開玩笑的，那簡直每一年都能連根拔起好幾棵大樹。林指這下着急了，那現在去哪拿車啊，總不能叫幾個好朋友來接吧，就算來了，這天氣，估計他們也沒轍。
突然，林指的手機響了，是易辰遠，平時他打電話來的時候，雖然次數不多，但林指每次還是多少感到彆扭，但此刻，這聲音對她來說，彷彿天籟一般。她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易辰遠懶洋洋的聲音，“F城好像刮颱風了？”
一陣風吹來，林指不禁一顫，打了個噴嚏，哆哆嗦嗦的應了句，“嗯。”易辰遠聽出了不對勁，趕緊認真起來，“你在哪呢？”“在省廣電中心附近的站臺。”“在那等着，可能要久一點，儘量找地方躲着。”然後，易辰遠掛了電話。
那是林指第一次觀看臺風。工作了一整天，其實她很累，附近也沒有可以躲着的建築，這個站臺好歹還有坐的地方。林指就在等待易辰遠的時候看着颱風，她把手捂在臉上，露出兩隻眼睛，因爲風老師颳起小小的沙子石子，劃在臉上好痛；路邊的大樹就像在發瘋，搖着滿滿的枝椏和葉子；馬路對面的店鋪大門緊閉，可是遮陽布還是被吹破了，還有一個垃圾桶被吹翻了，垃圾倒滿了一地。大自然真可怕，平時再怎麼光鮮亮麗的城市，倘若遇到了這樣的風雨都變得慌亂骯髒起來。
過了半個小時，林指的手機又響了，她以爲是易辰遠找不着自己，結果屏幕上只是一串數字，沒有姓名，但是林指很清楚，這11個號碼是屬於誰的，她猶豫了很久，按了通話鍵。川水的聲音還是很溫潤，典型的南方男孩，“林指，刮颱風了。”林指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他聯繫了，她輕輕的應他，“是啊。”也許因爲風太大了，川水聽不見林指的聲音，提高了嗓門，“什麼，林指，大聲點，我聽不見。”
林指字正腔圓的回答他，“沒什麼。”“你在哪呢，這麼吵，你不會在外面吧。”“嗯，沒注意，下班遲了。”三秒鐘的沉默，川水說，“那怎麼辦，還攔得到車嗎？”聽到這句，林指輕輕的笑了，“嗯，我沒事的。”又是一陣沉默，川水說，“我怕你會害怕颱風天，所以……”“已經不怕了。”
像是爲了避免尷尬，川水突然問道，“真的攔得到車嗎？需不需要我來接你。”林指不說話，她不想回答，那頭也沒有聲音。然後林指很溫和但也很篤定的回答“不用了”，說的那一瞬間，她都覺得自己聽到了川水心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最後，林指說，“誒，車來了，那我掛了，謝謝。”還沒有等迴應，林指便掛了電話，重新望着雨幕，繼續等待。
我們曾是日夜陪伴的戀人，我們牽着手同行了五年，我多麼瞭解你。這樣的大風大雨，你願不願意爲我而穿這刀風，冒這火雨，我比任何人都來的清楚。我已不是你的並肩人，你又何苦擔憂我的恐懼。那個初秋，你離開我的時候，又曾想到了我恐懼的也有失去你。其實我們都很清楚，這不是擔憂，這是想念，是牽掛，是衝動，你我都是凡人，這樣幾多正常，可是，我還想做個好人。
曾經你給別人的藕斷絲連，我不想要。相比你似乎出於卻好像爲禮貌而給的選擇題，另一個人的毫不猶豫，讓我在爲我曾以爲的厚厚五年的感情感到悲哀之餘，也清楚的明白，是的，你不愛我。
在這飛沙走石的世界裡，我把你曾給我的愛情還給回憶了，一路順風。
二十、
川水的電話之後不久，易辰遠便趕到了，停在面前的是輛越野。易辰遠走到林指面前，邊拉起林指邊開口解釋着，“今天在L縣的度假村陪朋友，風實在太大，等太久了。”林指有點吃驚，“L縣，那很遠啊，不是要一個多小時嗎？”“還好，開快了點，先上車。”林指上車後，發現車上有備好的毛巾，衣服，熱茶。
易辰遠沒有上車，只是衝着車裡喊了句，讓林指趕緊換好衣服。林指不敢讓他淋太久的雨，匆匆換了下，就喚他進來。易辰遠頭髮溼了，肩上也溼了，臉上也有雨水，有點狼狽的樣子反而讓他顯得容易親近了一點。易辰遠坐好，關上車門後，正要和林指說話，卻被白花花的毛巾遮住了視線。林指拿着毛巾幫他擦着頭髮，動作很輕，但很認真，然後是肩膀，順便遞給他兩張紙巾，讓他自己擦臉。
車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幸而易辰遠打破了沉默，“你們學校路封了，等颱風過了再回去。”見林指不應他，易辰遠又開口，“再把頭髮擦擦。”林指還是沒吭聲。易辰遠臉沉了下來，“說話。”林指慢悠悠的轉向他，開了口，“謝謝。”此後的一段路，兩人無言。
到易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八點了。易辰遠一回來就去浴室洗澡，林指坐在大廳的地板上，肚子也餓的受不了了，只好自己跑進廚房，下了麪條。易辰遠下樓的時候看見狼吞虎嚥的林指，不禁覺得好笑，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和不在自己面前怎麼差這麼多。他走到她旁邊，陰着臉，“就你自己的？”
林指見他來了，就放下筷子，臉上也說不清是什麼表情，嘴朝廚房努了努。易辰遠看見她看到自己又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心裡有點鬱悶，便使喚林指，“拿出來給我。”林指不樂意的端了一碗麪條出來，放在他面前。易辰遠夾了兩筷子，發現味道出奇的好，臉上有了笑顏，林指見此，覺得有點得意，便也繼續消滅食物。林指吃得早又吃得快，只好坐在位子上，也不知道做什麼，可能淋雨太久，覺得有點頭疼。
看着細嚼慢嚥的易辰遠，她突然開口，“今天，真的要謝謝你。”易辰遠破例的開起了玩笑，“一碗麪不夠。”林指一聽這話，反而有了平時見他的那種緊張感，“那，那怎麼辦。”易辰遠吃得差不多了，也靠在椅子上，和林指有一句沒一句聊着，“今天如果我不打電話給你，你是不是不會打電話給我。”“嗯。”“那你準備怎麼辦？”“不知道，我想也許會有車肯停下來的。”“麪條很好吃。”“我知道。”“口氣還不小，很會做飯？上次那頓也不錯。”“還可以吧，自己喜歡吃的就喜歡學着做。”
剛回答他完，林指就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易辰遠伸手一探，發現林指額頭還真的有點熱，便問，“剛吃完，休息下，然後自己有辦法洗個澡嗎？”林指點點頭，易辰遠收拾了碗筷，便去廚房洗碗了。有那麼一瞬間，林指恍惚間把易辰遠看成了秦慎，怎麼今天忽然發現，他們似乎神形都有點像呢。
雖然洗了熱水澡，可林指晚上還是毫無意外的發了燒。由於颱風天氣，易辰遠沒有叫私人醫生過來。幸好家裡還備有退燒藥，林指服了兩片，躺在客房的牀上，覺得頭有千斤那麼重，整個人又冷又熱，難受極了。易辰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房間，探了探林指的前額，臉又變成了萬年冰山那樣，“體質差成這樣！”隨後，卻打了盆水，不時地給林指敷毛巾。
恍惚中，這個臉故意很臭的男人真的變成了那個少年，他也曾照顧過自己，自己還笑話他真的是個情聖，這麼會照顧女生。可是，林指心裡很清楚，眼前的人誰都不是，他是一個成功的男人，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太過神秘不可及的人。可那個晚上，林指睡得很好，額頭上的毛巾好像澆滅了病火，那一覺便是天亮。
林指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易辰遠的房間，周圍沒人。下了樓，易辰遠在廚房煮着粥。看見林指醒了，他衝着她說，“差不多好了，過來。”林指朝砂鍋裡看，是很清淡的魚片粥。“白粥容易胃酸，加點鹹的好一點。”林指突然就眼睛發酸，她指了指餐廳，“我去那裡等。”這頓早餐真的很好，雖然兩個人沒怎麼說話，但看得出來易辰遠心情很好。
吃完飯，兩人坐在大廳沙發上，看着電視裡的無聊節目。易辰遠忽然開口，“你怕我？”林指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有一點。”“爲什麼？”“你說呢？你第一次見面就和我吵架，挺兇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我叫吳堃給你紙巾。”“……”“還有呢？”
今天，易辰遠的心情好像真的很好，彷彿臉頰上就寫着“我好開心”四個大字，於是林指便滔滔不絕的說着，“不太愛笑，對囡囡不好，霸道……”突然，易辰遠打斷了她，“那在你看來缺點這麼多，是不是沒法在一起？”“啊？”“我說，願意和我在一起嗎？”林指突然不說話了。易辰遠見狀向她坐的近了點，“嗯？怎麼？”林指蜷抱着自己，蹲坐在沙發上，問道，“你喜歡我？爲什麼呢？”易辰遠沉默了一會，“不知道，但挺喜歡的。”林指把臉轉向他，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嗯，那好啊。”易辰遠沒有再問別的，他一把橫抱起林指，走向了自己的臥室。
林指心裡的小算盤又開始噼裡啪啦的響了，“不會吧，我還在生病啊，老男人都這樣嗎？都這麼迅速嗎？”可是，易辰遠只是把林指放在牀上，蓋好被子，然後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若有若無的解釋着，“我房間有衛生間，換水方便，所以昨晚把你抱過來。”易辰遠看起來很疲憊，坐在椅子上，不說話時彷彿就像睡着。林指試着問了句，“誒，你幾歲啊？”易辰遠頭也沒擡，“30。”林指悄悄嘟了下嘴，“好老噢。”易辰遠一臉苦笑不得，走到牀邊，“週歲29。”也許因爲關係不同了，林指也想讓兩人相處的時候不那麼嚴肅，便逗他，“還是很老啊。”
易辰遠卻沒有接她的話茬，只是用手輕輕的摸她的頭髮，滿眼深情。林指都甚至覺得他不是在看自己。最後，易辰遠交代林指好好地睡一覺，便出了房間。
你喜歡的電影最後有一句臺詞，after summer, there’s autum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