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的時候，我看過這樣的一個古時的故事，具體的情節忘記了，只記得最後，男主人公手裡拿着下屬呈上來的紅布，裡面靜靜的躺着一節小指指骨，上面繞着小時他爲她纏的紅線。忽而，她記起她的燦爛眼眸，她笑着對他說，如果紅線斷了，那麼緣分也就散了噢。那刻，她的脣宛如天邊的新月，照亮他涼凜的一生。
一、
三月的F市才隱約開始有了熱的跡象。其實今年已經是個特例了，往年的這個時候，街上早就有了穿着短袖短裙的學生族了，而今年，在這個南方的大學裡，卻還是有着好多裹着棉衣外套的年輕學生們。林指當時還躺在川水溫暖的懷中，開玩笑的說過，“誒，我覺得，2012可能真的要來了。”
只是，這句話好像只停留在半年前的那個夜晚了。
突然一直亮着的綠燈蹭一下變成了紅閃閃的停止燈，林指懊惱的敲敲自己的腦袋，都怪剛剛的走神，現在不知道又要卡多久，現在真的要遲到了。林指騎着單車是要趕去給學生補課，已經做這份家教的工作將近一年了。她做的很認真很盡責，小孩的成績進步的很快。其實只是讀小學的孩子，只要耐心點，自然能夠幫到她很多的。
實際上，這份家教還真的有點特別。家長由於工作的原因都不在身邊，只有一個年邁的奶奶和一個遠方來的親戚做保姆，小孩可能是小時候缺少關愛還有系統正規的教育，剛剛接觸的時候，有些自閉也有些叛逆。
當時林指手頭特別緊，可是川水的一個長期實驗就缺了那一筆錢，她只好盲目的到處找兼職。後來是大兩屆的李琴學姐介紹的工作，學姐當時也說清了情況，可是林指急着用錢也沒多想，就應承下來了。
最大的麻煩就是小孩的家離林指的學校太遠了，就算趕公車還是要提早近兩個小時。林指自己趕着公車一個月，騎着單車跑了兩個月，曬得和小黑妹一樣。川水有時還笑話她，說和土著似的，但是後來得知林指是幾乎每天騎車一個多小時，他很生氣。過了幾個禮拜，川水給林指買了架白色的小龜。以後林指便騎着這架小寶馬，帶着安全帽從城西向城東奔波來奔波去。
然而，就這麼騎了半年，是多剛好，F城剛好開始嚴格的實行限摩令，林指便藉此賣了它，得到的錢便通過川水母親的手，以生活費的方式把錢打進了川水的賬戶裡，就像半年前她默默地把工資定期存進川水藍色的工行卡中，卻從來都只以川水母親的名義。
是誰說的，我必須記住，但只能隻字不提。
二、
林指很不好意思的在門口大叫：“邱阿姨，給我開門啦。都是路上太擠了——”半晌，沒聲音，林指有點着急拍了拍門。門輕輕的開了，怎麼沒鎖啊，邱阿姨今天怎麼這麼糊塗呢。林指小心翼翼的鑽進房裡，輕輕地合上門。
正想悄悄的轉身上到易囡的房間，大腿卻一把被抓住。“指指，你怎麼這麼遲纔來啊。我都等你好久了，討厭~”易囡嘟着一個小嘴瞪着她。
“路上堵車路上堵車，還不是你昨晚那麼遲打電話，今天精神不好，一路紅燈！”林指一把抱起易囡，“作業做完了嗎？待會做錯的話我要生氣哦。”易囡的嘴撅得更高了，“今天不要講作業嘛。我都會做啦，那麼簡單。你跟我來嘛”說着，便掙脫了林指的懷抱，拉着林指往廚房跑去。
快到的時候，易囡又開始撒嬌，“指指，你把眼睛閉上，我沒有叫你睜開你不要睜開哦。不然我也要生氣咯。”林指無奈的笑了笑，閉上眼睛。
“可以啦！！！”空氣都被小囡甜甜的聲音染上了喜悅的芬芳。林指緩緩睜開眼睛，她實在猜不到這個小不點能夠或者又要給她什麼樣古靈精怪的驚喜。
可是，人們常常忘了驚喜正是來自於那些意想不到的人手上。
易奶奶和邱阿姨拿着蛋糕站在面前，小囡雀躍的在林指身邊轉來轉去，嘴裡還哼着他逼林指前兩天教她的《superstar》。易奶奶臉上的皺紋因爲開心都快擠成一朵菊花了，“閨女，大熱天的還把你留在這照顧囡囡，真是對不住啊。”“是啊，小指，你看要不是囡囡這丫頭有心，最近天天唸叨你的生日，我們也沒法好好謝謝你是不？”
林指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她有點走神。奶奶和阿姨的話，讓她不禁再看了看這個笑的賊眉鼠眼的小傢伙，什麼時候讓她給知道了，還記得這麼牢的。
以前的時候川水笑話林指大姑娘一個還和小女孩一樣貪心得不得了，生日也要過兩個。林指就瞪着大眼睛，“那我身份證上和真正的生日不一樣啊，那我要過兩個有什麼啊？”林指她雖然貪心，可是真正屬於她的破殼的盛夏之月時，她想要的只要來自他一個人，便心滿意足。
在一起走過的五年裡，他爲她編制許多美麗的夢，給了她愛情的綺麗，儘管分開了，她也寧願保持着這份獨一無二。
所以面對現在小鬼偷偷給的驚喜，林指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感動易囡對她的喜歡對她的關心對她的用心，一個9歲的小孩能做到這樣真的是費了心思。可是，林指覺得很難過，曾經一起山盟海誓過的人已經不在身邊了，換成是一些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以往對生日的企盼和熱情早就消失殆盡了。
面對易囡簡單的笑臉，她無法開口說今天不過是一個虛擬的數字，對她來說並無太大意義。最後，她拍了拍易囡的頭，“謝謝你。”
就像記憶中無數個我們的紀念日一樣，如果我們這個字眼不復存在，那麼這些日子還有何種意義？
三、
川水是林指正式意義上的第一個戀人。
剛剛分班以後，班導是非常年輕的女老師，長得很可愛，可是卻多少表現出了能力不夠。林指那個時候心高氣傲，一心只想往班長的職位上爭，可是這位小美女班導卻把她這個有點大老粗的傢伙安排成了宣傳委員。第一次做板報的時候，同學們都不太熟，林指不好意思叫別人幫忙，便大義凜然的一個人開始在後黑板上塗塗畫畫。
林指的字很好看，用語文老師的話來說，既很娟秀又顯得很大氣，很是耐看。至於畫畫，林指只能投降。初中第一節比較正式的美術課時，林指興奮地畫了一個花瓶，可是老師看了半天，疑惑的問：“林同學爲什麼要倒着畫啞鈴呢？”至此，林指表示不與美術界有染。
那時的她沒想到，她原本幾乎將要用整個生命來愛一個愛畫畫的男人。
是川水主動來幫忙的，他在學校附近的小區租了一間房子，一方面是做寄宿生的需要，另一方面，也能有自己畫畫的空間。
那個傍晚，川水發現自己把鑰匙扔在教室裡了，他急急忙忙的往回趕，卻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面對寫得滿滿黑板的“創和諧社會，樹文明之風”的相關內容，這個小不點，一會在邊角畫朵花，一會在正中間畫面國旗，然後，抓着頭髮大吼幾聲，不一會又恢復正常，默默地把剛剛的塗鴉擦掉。
川水突然莫名的升起一種保護欲，他腳步輕盈的走到門口，溫和的問了一句。“要不要我幫你畫？”林指每次回憶這個場景的時候，川水都要調皮的撥撥劉海，裝出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可是林指就會立馬揪住那幾根劉海，憤憤地說，“走路和鬼一樣，嚇死人不說。我絕對是那時候被你嚇傻了，纔會拿你沒轍的。”
可是畫畫時候的川水其實是很迷人的，那次，他很大膽的用顏料蓋住了林指寫的字，他在長長的紙上畫了一幅城市鄉村相容的景象。畫卷中，餘輝灑在田間小路中，麥田被山風吹完了腰肢，而另一個角上，是城市高樓和車馬如龍的景象，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卻被川水調和的他們本來就應該靠的如此之近。
雖然林指很清楚自己愛上川水並不是在那個時候，可是那個傍晚，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川水，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好似一泓山間的清泉，流向了林指堅強但敏感的心，至此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
有了川水的幫助，板報不僅很快完成，還意外的在當月的評選中拿了年紀第一。開班會的時候，班導一臉心滿意足，驕傲的喊着林指上臺領獎狀的時候，講臺下開始了唧唧喳喳的議論聲。林指是個很驕傲，很要面子的女生，她站在位子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肖璇是這個時候站起來的，她很大聲的說，“林指上週週六晚上11點多才到家的。”然後，她乾淨利落的坐下了。林指感激的向她笑了笑。肖璇是林指初中隔壁班的同學，家住的很近，可是以前沒有什麼來往，今天會爲她說話，她覺得很吃驚也很感激。
後來，班級裡慢慢的開始有了川水和林指的小緋聞，林指那時候很懊惱，因爲她覺得自己還在等一個人。沒有等他回來，沒有等回答案，她不該有這樣的事纏身。那個人的佔有慾那樣強，會不高興的。
後來很多年以後林指才明白，這只是她一個人的煩惱，因爲作爲流言男主角的川水，他的心，早在第一眼的時候給了叫做伊珊的女孩。
又或者早在初識的那年，林指不經意間看見川水望向伊珊的眼神時，她的心中早早的有了定數，只是那年的她，不甘於這個世界所有的不公平，不願意面對自己的遜色，不情願承認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實。
林指一直都覺得，獅子座的自尊心很多時候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也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自我傷害着，既可憐，又可悲，還可笑。明明是她自己把他推給了別人，卻痛苦的不願承認自己逐漸愛上的男人竟然對別人有着一見鍾情這樣俗氣的情節。
但她無法責怪，因爲在開始的時候，她也只是在他的身上看見了熟悉的影子，恍惚的把他當成了思念的寄託和溫暖的土壤。一樣的不認真，所以，最後才成不了真。林指只是不明白，爲什麼一開始是錯覺，爲什麼他們都選擇了將錯就錯？
多少年以後我才明白，那個回憶中的傍晚，是我抓不住也找不回的過往。
四、
折騰了好幾天，林指才從突然的高燒中緩了過來。自那次在易囡家過了一個那樣的生日開始，林指就陷入不可自拔的回憶中。
那晚哄了囡囡去睡覺以後，她一個人騎着單車，騎過了五四路，她想起川水陪她去面試華夏葡萄酒的促銷，負責面試的男職員色咪咪衝着林指傻笑；她又騎過了鼓屏路，在十字路口的時候，她很想去前面的大覺禪寺看看。
川水是信基督的，本來不方便進入這樣的地方，可是當他看見跪在蒲團上，微閉雙眼的林指，他突然覺得這個平時傻乎乎的丫頭認真的時候身上不自覺的散發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川水也記得，那一次，林指突然轉過頭，直直的望着川水，眼眶是溼潤的，眼神是清澈的，川水沒有問她那時許的願是什麼？因爲他們都不願去提及那個他們苦苦埋藏起來的疤。
當林指這半年無數次騎在單車上穿行過楊橋路時，看到那些一起走過的地方，她都會痛苦的閉上眼睛，諷刺的是，很多年以前，她安慰失戀的好朋友時，說的便是，回憶的代價在於日後回憶起其快樂時所要承擔的痛苦。
分開以後的半年，林指已經習慣這種痛楚了。除了一開始的那兩天，後來的日子，她已經不會再表現出來了。以前騎過這裡，林指會邊騎邊哭，後來是慢慢地唱着歌，再後來便是面無表情的匆匆而過了。
若不是易囡給的這個大驚喜，林指也許會忘了，這種痛早早的植入心肺，只要輕輕一扯就會痛的死去活來。不是都過了半年了嗎，不是像歌裡唱的那樣嗎，“限我以半年時間對你慢慢的心淡”，不是都好好的談笑風生的在好友同學面前嗎？爲什麼一想起，全身都開始痛了。
快到學校的時候，林指把車停在路邊，捂着胃蹲了下去。林指打了個電話給肖璇，“有點難受，你看能不能過來接我一下，我在紅房子對面。”悄悄地，淚水打溼了地面，林指用食指在地上無規則的畫着圈圈，她呢呢喃喃的嗚咽着，“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肖璇看到林指的時候，林指整張臉都是紅的，臉上不知道是鼻涕還是眼淚。肖璇過去牽她，嚇了一跳，林指的身上怎麼這麼燙，她趕緊把林指扶起，林指淚眼婆娑的看着肖璇，“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啊，真的……”然後她在肖璇肩膀沉沉的睡去了。
你撫摸過的胳膊，上次我要一個人搬行李回家的時候扭了，我疼；你環過的腰，前兩天的仰臥起坐考試，我苦練許久，我疼；你大手溫暖過的胃，我現在幾乎不怎麼吃飯了，我疼；還有你放過熱水袋的小腹，還有你吮吸過的指尖，還有你吻過的一頭青絲，剪過的指甲，我難過，所以我全身都疼。
那麼，你呢？會不會都只是我一個人在疼呢？
林指高燒一直不退，肖璇還有其他舍友都很着急。她們本來商量着送林指回家，這樣在學校估計就要燒傻了。可是，肖璇和林指商量的時候，本來一直一言不發的林指突然直直的看着她，“不要。”聲音很輕，可是卻很堅定，有着不容去反對的力量。
肖璇就這麼看着林指，她的眼角慢慢的有了淚。其實她也很不忍心讓林指回到那個小城，那個裝着林指滿滿回憶的地方。“嗯，不回去就不回去吧，那你要趕緊好起來纔是。”肖璇給林指捻了捻被角，看着林指線條愈來愈清晰的面頰，本來就瘦，這半年都沒怎麼好好吃過飯呢，現在怎麼莫名其妙的大病起來，這下家都不肯回，這可怎麼辦纔好？
肖璇無奈的揉了揉頭，淡淡的嘆了口氣，走了出去。林指轉向牆壁，也許是這幾天實在太累了，也或許是感冒藥藥效發作，突然覺得眼皮好重，可是，頭卻疼得厲害，林指翻來覆去，想睡卻睡不着。她忽而想起在那些睡不着的夏夜裡，在她瘦弱的背脊上輕輕撫拍的大手。
那雙大手，在暖春，輕輕趕走在林指打瞌睡時不斷盤旋在面前的小蟲子，在夏天的時候，勇敢的和蚊子戰鬥過，這雙手是保護林指這個蚊子最愛的o型血庫的勇士，在秋天，爲她拂走飄落在頭頂的枯葉，在冬季，溫暖過她冰冷的雙腳，心疼的摸着她長滿凍瘡的腳丫。
春夏秋冬其實很短，可是回憶，那麼長。一瞬間，林指的淚便偷偷的溼了半邊枕巾。
其實我不想對你戀戀不捨，但什麼讓我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