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打敗後金,就必須有足夠的銀子。(].在農業社會之中,除了添加賦稅之外,撈錢的手段並不多。可是老百姓已經很苦了,要是還繼續加稅,那就是逼着老百姓造反了!
“張恪,你出的主意,朕非常看重,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小臣不知。”
“哈哈哈哈,利用大明和倭國的金銀價差撈錢,首先是利潤豐厚,第一次就給朕送了八十萬兩。一年兩次,至少是一百五十萬兩!差不多夠遼東一半的軍費了,要是早有了這個辦法,朕都不用加派遼餉了!至於第二嗎,那就是驚動小,不必大張旗鼓的運茶葉、絲綢、瓷器,驚動小,麻煩就小,朕老了,病了,怕折騰了!”
啪!
萬曆突然鬚髮皆乍,一擺手,官窯的骨瓷藥碗被打落在地,摔成了粉碎的沫子。跪在地上的張恪頓時渾身一震,頭低得更深了。
小太監慌里慌張的跑進來,跪在地上就去撿碎片。
“誰讓你們撿的,都滾出去!”
老陳炬慌忙擺手:“沒有的奴婢,還愣着幹什麼,快退下!”
“是!”小太監彎着腰退下。
萬曆喘噓半晌,頹然地說道:“朕不擾百姓,不大張旗鼓,賺點銀子,朕沒入內帑,全都花在了軍前!這大明的江山是朕的,他們憑什麼說三道四,一個個下筆千言,胸無一物,光會罵人,什麼時候爲朕的江山着想過!致君堯舜,朕看他們是致君桀紂!”
老陳炬慌忙跪倒,哽咽說道:“主子,千萬別被一羣沽名賣直的蠢笨之人氣着了,龍體要緊啊!”
“蠢笨?他們不是笨蛋,是壞蛋!自從父皇開關以來。多少人靠着海貿賺錢,結果每年送到宮裡的稅銀也就三五萬兩,三五萬兩!他們把朕當成了要飯花子,比要飯的還不如!”
人老話多,萬曆身體似乎比頭兩天好很多,一連串的謾罵,把心裡頭的苦全都倒出來!
張恪默默聽着,說實話他真的有些同情這位老皇帝了!
明朝雖然有廷杖,對待文人似乎不及宋朝那樣寬厚。但是明朝有完備的內閣制度,文官的權力甚至超過宋朝。又恰逢大航海時代,士紳豪商的腰包都裝的鼓鼓的,唯獨九五至尊被管得死死的,動輒一幫清流指着鼻子罵你,把皇帝當成了刷經驗的怪獸!
陳炬跪在地上,老淚橫流哽咽說道:“主子,有些人怕宮裡知道海外貿易的油水,搶了他們的飯碗,因此聽着一點風聲。就要極力阻撓。不過主子放心,老奴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把生意經營下去!一年一百五十萬兩銀子,頂得上多少百姓的血汗。請主子恩准,老奴這就拼命去!”
萬曆眼光落在陳炬身上,皇帝也是人,跟了他這麼多年。就算是一條狗也都有感情了,更何況是精心伺候自己的奴婢呢!
說起來因爲馮保的原因,萬曆早年的時候。對宦官很不以爲然,可是這麼些年過去了,太監還是用着最順手的一羣人!
“起來,起來吧!”萬曆苦笑道:“陳炬你也老了,朕哪能忍心讓你去拼啊!這不,張恪來了,朕要聽聽這小子有什麼好主意!”
萬曆道:“張恪,倭國的金銀朕志在必得,哪管朕不在了,也會立下遺詔,作爲平遼的經費!可是朕又不想惹口水,你要是能給朕出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朕保你兩朝的榮華富貴!”
皇上的話那可是金口玉言,雖然有例外,但是這個承諾也足以讓張恪熱血沸騰了!
而且更令張恪興奮的是借船出海的機會總算是來了!接管了金萬貫的船隊,張恪就想着怎麼吃海上的肥肉。萬曆既然讓自己出主意,那是擺明了往嘴裡送肉,要是不吃,簡直天理不容!
張恪強壓住激動,腦筋迅速轉了轉,這才說道:“陛下,小臣以爲套取金銀的時候,朝臣未必清楚,他們只是擔心宮裡介入海上貿易,甚至打商貿的主意。”
“嗯,你說的沒錯,可是紙裡包不住火,一來二去,早晚有露餡的時候!別以爲朕的寢宮銅牆鐵壁,周圍這些閉着嘴的奴婢,都不知道他們背後是哪路鬼神!”
萬曆的確是怒了,這種話都能說出口,張恪哪敢答應,只能自顧自說着。
“陛下,小臣當了錦義參將之後,仔細估算了一下,海路運糧比起陸路要節約七成的運費,還能提高一半兒的時間。南來的糧食,從天津或是登州萊州,運到錦州,然後再分運到遼東各地,能夠節約大筆的運費。”
剛剛還說着日本的事情,轉眼跳到了運糧,跨度有點大,不過萬曆腦筋不慢。
“張恪,你的意思是以錦州爲根基,派船去日本換取金銀。糧船雲集,就能提供掩護。”
“聖明天縱,無過吾皇!”張恪急忙磕頭。
他這個主意背後絕不簡單爲了套取金銀,而是要把錦州變成遼東的物流中心,物流金流雲集,到時候可以操作的東西就太多了。
萬曆雖然英明,可是時代的侷限,註定了他沒有張恪看得深遠。
不過能把運輸地點轉到偏遠的錦州,的確能避開麻煩。
萬曆想了又想,突然臉上的神色一變。
“張恪,你想讓糧船停靠錦州,怕是不光替朕辦事!你是不是也想染指海上,想做走私?”
“這個……”被戳穿了心思,張恪的腦門冒出了一層細膩的汗水。對面可不是尋常的老人,他一言,就能決定自己的生死福禍。
猛然間張恪想起來張曄交代的話,實話實說!
“是!”張恪點點頭。
萬曆並沒有生氣,而是笑道:“你給朕出的主意不錯,朕倒想討教一下,你怎麼做生意?”
語氣純粹是好奇,張恪膽子也大了起來。
“陛下,小臣做生意並非爲了銀子。”
“哦?這倒是奇了,你給朕具體說說?”
“是!”張恪道:“小臣有兩個目的。其一小臣的部下多裝備火器,需要火藥衆多,硝石可以從廁所牛棚提取,唯獨缺少足夠的硫磺,此物倭國衆多;其二,遼東越發寒冷,百姓承受不住,紛紛南逃,沒有了百姓,土地焉能守得住?小臣認爲歸根到底。要讓百姓能多賺點錢。開辦傢俱廠,瓷器作坊,購買織機織布,生產出來的東西除了自用,就賣到倭國和朝鮮賺錢。”
聽着張恪的話,萬曆和陳炬頻頻點頭,走私貿易毫無疑問是在挖大明的牆角。可是張恪當着大明的主人說出來,萬曆卻覺得這小子說得對,怎麼想怎麼有道理!
在場的三個人都沒有感到荒謬。陳炬笑着問道:“張大人,遼東土產的瓷器和布匹能比得上江南嗎?怕是質量不行吧?”
萬曆也急忙說道:“沒錯,陳炬,告訴江南織造局。給張恪一些精緻的絲綢瓷器,他多賺點錢,朕看着高興!”
“多謝聖上擡愛!”張恪急忙磕頭:“恕小臣之罪,江南的絲綢小臣用不上?”
“哦?這又是什麼道理。難道你怕賺得錢多嗎?放心,朕不和你分潤!”
萬曆難得開起了玩笑,張恪急忙說道:“聖上。賣東西講究一個性價比。倭國和朝鮮都不富裕,比不上西洋人!就算拿一些精品過去,也不過是少量的頂層權貴能買得起。若是差一些的,相反物美價廉,老百姓買的更多,薄利多銷嗎!賣得多了,才能真正讓工人多賺錢。而且從江南運輸,週期太長,反不如遼東快速,小臣估摸着,順風順水,一兩個月就能往來一次,一年下來,少說有一二十萬銀子入賬。”
萬曆聽完之後,忍不住讚許地點點頭,笑着問陳炬:“你怎麼了看張恪的生意經?”
“妙,真妙!”陳炬笑道:“老奴覺着張大人最難得的一點是沒有私心,而且有自知之明?”
“怎麼講?”
“主子您看,他做生意是爲了留住百姓,是爲了換取硫磺!再有,世人都想着拿最好的貨物,賣最高的價錢,張大人卻能退而求其次,不容易啊!”
內廷大總管惜字如金,能如此幫着張恪說好話,簡直空前絕後。
萬曆聽得很滿意,笑道:“張恪,陳炬說的這兩條,也是當好臣子的訣竅。眼睛裡面要有大局,要能做難事苦事。俗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做了多少,朕都看在眼裡,不會虧待你的!”
說話之間,西洋進口的自鳴鐘突然鐺鐺鐺響起!按照西洋鐘點,已經到了十二點。
“陳炬,你去傳膳吧,朕要和張恪吃一頓。”
賜宴!
對於一貫懶散,而且討厭和大臣打交道的萬曆來說,這絕對是曠世的恩典!就連首輔方從哲都沒有這個待遇!
不過萬曆卻沒有覺察,他只覺得張恪這個年輕人怎麼看怎麼對眼,說話也不像其他人那樣皮裡陽秋,是個赤誠的好孩子!
御膳不多時就送來了,萬曆病着,只有八楊精緻的小菜,還有一盆粥。
陳矩笑着給萬曆盛了半碗,然後又給張恪盛了一碗。
“哎呀呀,陳公公,小子哪能讓您給盛粥!”張恪慌忙站起。
“坐吧,別看外面那麼多人叫他老祖宗,在這裡他就是一個奴婢!”
萬曆笑着說道,張恪卻不敢這麼想,他畢恭畢敬接過了粥碗,千恩萬謝。萬曆喝了兩口粥,吃了一點小菜。
突然漫不經心地說道:“張恪,你幾個月之前根本就沒病,你欺君了!”
“啊!”
一口菜堵在嘴裡,上不去下不來,張恪的身上冒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