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處高坡上,張恪拿着千里眼眺望天津城下的戰鬥,一看之下,張恪頓時就皺起眉頭。只見白蓮教的人馬分成一個個戰陣,人數不一,有的多,有的少,全看領隊護法和堂主拉人的本事。
總體上白蓮教徒有四五萬人,而且不斷有人加入,人馬像是滾雪球一樣變大。在戰鬥的時候,他們把裹挾的百姓,還有運河的民夫船工,甚至天津的百姓安排在最外面,充當消耗官軍的炮灰。
等到殺入軍陣之後,那些黃衣的白蓮教精銳就衝上來,趁着力氣消耗的時候,大殺大砍,和官軍拼命。同時那些百姓漸漸得退到外面,重新充當人牆,阻擋官軍繼續攻擊。
看起來白蓮教已經籌劃了很久,戰陣運用相對嫺熟,進退頗有些章法。
許三全,滿桂,盧象升全都站在了張恪的身後,觀察着敵情。一個個越看越犯難,被圍困在裡面的魏德勝所部被切成三夥,不得不各自爲戰,眼看着兩個規模比較小的隨時都有被吞沒的風險,魏德勝也是勉強支撐。
許三全首先說道:“大人,都是卑職無能,只是如此戰陣,卑職衝進去,也是泥牛入海,無濟於事!”
“哼!”滿桂冷哼一聲:“許大人說得輕巧,魏大人剛剛衝進去的時候,就是如此嗎?你要是當機立斷,魏大人說不定就出來了,這一千多弟兄也就不用身陷險地了!”
滿桂毫不容情,許三全畢竟是老兵油子,頓時冷笑道:“滿將軍,說得輕巧,要是我和魏大人一起被困住怎麼辦?再說了,你統領的是騎兵,不盡快衝上來,還有臉埋怨我!”
“你!”滿桂說不過許三全。舉起拳頭就要打。
“好了!”
張恪爆喝一聲:“到了戰場上都是兄弟,你們這樣吵吵鬧鬧,不用白蓮教動手,自己就亂了。”
“大人教訓的是,卑職牢記!”許三全見機得快,急忙認錯。
滿桂還不服氣,大聲說道:“張大人,不是我滿桂的錯,全都怪……”
“不要說了!”張恪的手按在了劍柄上面。
這把劍可不是尋常的東西,乃是太子朱常洛親自掛在張恪的身上。萬曆病重。已經來不及授予尚方寶劍,這把太子賜下來的寶劍比起尚方劍一點不差!
張恪真要是來了脾氣,砍幾個領兵的武將,絕對沒有問題。
滿桂強忍着怒火,拱拱手,一語不發。
他不說話,可是張恪不想放過他,說道:“滿將軍。你看該怎麼辦?”
“卑職有什麼好辦法,大人怎麼安排聽着就是了。”
“好。白蓮教的賊子剛剛作亂,軍心未附,我們必須用最快的時間打敗他們,搶回天津!白蓮教玩人海戰術。我們就來個趕羊戰術。”
“怎麼趕羊?”滿桂問道。
張恪微微一笑:“白蓮教的陣勢擺明了是用人命消耗我們的精力。我手下只有四百人不到的火銃兵,如果陷入人海,必然凶多吉少。這就需要滿桂將軍,你把手下的騎兵分成小隊。像是牧民一樣,從四面八方衝上去,吸引外層的百姓。只要他們的隊伍亂了,出現空隙,我就領着人馬,親自攻擊。許大人在後面馳援,定能一舉打破白蓮教的人海!”
張恪笑着盯着滿桂,說道:“滿將軍,此戰的關鍵都在騎兵能不能驅趕走外層的百姓,你要是覺得力有不逮,我可以另選人手!”
“別!”滿桂是個直人,被張恪一激將,頓時就來了好勝之心,剛剛的不愉快拋到了九霄雲外。
“張大人,滿桂沒有別的本事,就是騎兵玩得好,你就放心吧!”
滿桂是說到做到,立刻將手下騎兵集中起來,他沒有急着發動攻擊,而是站在山坡上不停觀察。
“祝千總、王千總、林千總,你們帶着弟兄從左中右三個面攻擊。記着,把外面的炮灰吸引開就好了,不要真打!”
“遵命!”
三位千總躍上馬背,招呼着手下人,大聲喊道:“孩兒們,跟着我衝!”
騎兵出動,山搖地動。
迅猛的勢頭,勢不可擋,離着老遠,就覺得腳下的土地都跟着顫抖搖晃。白蓮教裹挾的百姓幾乎頭一次上戰場,頭一次見到騎兵的威勢,雙腿瑟瑟發抖,幾欲逃跑。
那些堂主和護法哪能允許,他們拼命的吆喝。
“不要怕,教主都賜下了靈符神水,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朝廷的走狗都是妖魔邪祟,斬妖除魔,建立人間淨土!”
“無生父母,真空家鄉!”
狂熱的口號喊了起來,牛大力並不相信這些,他在喝了神水之後,就偷偷的用小刀劃了大腿。他沒有金剛不壞的本事,不過他也不想離開白蓮教,就在今天早上他吃到了白麪饅頭,已經三十來歲了,可是吃白麪的次數屈指可數。
人家要問牛大力爲什麼造反,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爲了饅頭!
既然是爲了饅頭,牛大力就不會衝到最前面去送死,眼看着騎兵越來越近,百姓們雜七雜八地舉起鍬鎬,妄圖抵抗。
牛大力躲在後面,隨時準備逃跑。騎兵衝到了眼前,迅速拋出標槍,勢大力猛的標槍輕鬆穿透身體,十幾個炮灰掙扎叫嚷着,倒在地上。牛大力身前的一個人就被穿透了小腹,腸子涌出來,不停在地上打滾,痛苦地死去。
牛大力被嚇得閉上眼睛,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肚子被剖開,變成一具腥臭的屍體!
不過他還是幸運的,騎兵只是在戰陣前面掠過,衝向了另一個獵物。
越來越多的白蓮教徒被襲擾,遍地的屍體,悽慘的吼聲,就彷彿是對他們最好的嘲弄!根本沒有什麼神佛保佑,他們依舊脆弱無比。
護法們氣得暴跳如雷,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官軍竟是如此的懦夫,都不敢和他們對戰。
“小的們。給我衝!”
憤怒的白蓮教指揮着炮灰衝上去,想要纏住騎兵,憑着他們驚人的數量,把官軍生生吞沒。白蓮教不斷驅趕着炮灰衝上去,由於不停的奔跑,陣型越來越亂。
白蓮教的人或許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站在高處觀戰的張恪眼前一亮。滿桂的騎兵指揮能力的確驚人,他已經成功把人員引向南邊,北部終於出現了一片空白,只剩下少量的黃衣人還在撐着。
“弟兄們。該我們的了!”
張恪終於等到了機會,義州兵催動戰馬,風捲殘雲,向着白蓮教撞去。
這一次盧象升也跟着後面,他已經見識了義州兵火銃的犀利,他還想飽覽一番弓馬的本事!攥着稱重大刀,盧象升暗暗鼓勁,他絕對不能比義州兵差了!
不過盧象升註定又要失望了,義州兵依舊使用火銃。只是這一次選在了馬上射擊。他們突如其來,火銃早就裝填妥當,黑乎乎的槍口對準那些還在傻乎乎結陣的白蓮教!
伴隨着滾滾硝煙,黃衫精英身上不停地迸濺血花。幾十個人被一掃而光!
義州兵還不滿足,第一排射擊完畢,什麼都不管,馬上退到後面。捨棄戰馬,組建步兵方陣。義州兵雖然騎術不錯,但是他們更習慣在腳踏實地作戰。其他士兵依舊在瘋狂攻擊。
馬上射擊雖然準確度下來了。但是勝在距離近,差不多也有一半的命中率。三哨人馬射擊完畢,黃衫精英被屠殺了至少一百二十人以上。屍體狼藉,血肉模糊,偶爾有沒死的伸出了胳膊,就好像地獄的小鬼一樣可怕!
施洪堂跟着徐鴻儒十多年,勇猛善戰,被封爲猛虎堂主。哪裡吃過這種虧,他急忙招呼過來部下,其中有五十個黃衫人都穿着鎧甲。
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白蓮教精華當中的精華。
“衝啊!殺了狗官!”施洪堂衝在最前面,在他的印象裡,官軍都是一幫飯桶,只要遇到更狠,更不要命的,官軍只能落荒而逃。
可是施洪堂有些失算了,眼前的官兵沒有逃跑,而是站成了整齊的隊伍,手裡端着黑乎乎的火銃,在等着他!
施洪堂稍微一愣,骨子裡的兇厲促使他繼續向前。
“開火!”
啊!
施洪堂瞪大了眼睛,火銃噴吐出火焰,聲音震耳欲聾。他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懼,撕心裂肺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施洪堂猛地睜開眼睛,可是他情願自己被打死。
原來衝在最前面的精銳幾乎都被擊中了,鎧甲沒有給他們安全,鉛丸肆意的穿透皮肉,砸爛筋骨。
一個個苦心調教數年的精英就這麼倒斃在地上。
啪!
一件東西落在了施洪堂的頭上,下意識抓下,濃烈的血腥氣,竟然是帶着眼珠的半張臉!
施洪堂像是看到了鬼一般,驚叫着甩出去,這時候第二輪的槍聲響起,他身上多了五六個窟窿,軟軟摔在地上。
“衝!”
張恪厲聲吼道,義州兵邁着雄健的步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整個戰場就彷彿只剩下單調的火銃聲組成的死神樂章。
每個士兵機械地開槍裝彈,冷靜地像是機器,在他們的腳下已經倒下了成百上千的白蓮教徒,僥倖躲過射擊的人,再也沒有拿武器的勇氣,亡命逃走。義州兵像是鋒利的戰刀,刺進了白蓮教的心臟地帶!
張恪親手攥着一條魯密銃,他猛地舉槍,一個護法的胸膛被打出了一個大洞,熱乎乎的心臟四分五裂。
伴隨着護法的死亡,有一個人擦了擦臉上的血,突然大吼起來。
“大人,俺老魏沒死,沒死啊!”魏德勝欣喜若狂地叫道:“孩兒們,打起精神,隨着大人破陣啊!”
“破陣!”
“破車!”
吼聲在戰場不停地響起,震動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