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啊,殺啊!”
黑壓壓的京營人馬向着義州兵堅守的軍營衝去,他們吶喊着,衝殺着。曾經的京營可是大明朝的王牌主力,打得四夷臣服。
雖然如今的京營沒有了昔日的霸氣,但是他們也不會把區區的四百義州兵放在眼裡,幾位副將參將更是在季懷遠身邊拍着胸脯,大聲的保證。
“大人,您放心吧,卑職琢磨着,我們大軍一衝擊,裡面的人就嚇得尿褲子!”
“尿褲子算什麼,我看都得拉了!”
“哈哈哈哈!”季懷遠也露出了一絲冷笑,他不時瞥向了魏忠賢。
在他看來,武夫和閹宦都不是好東西,現在兩個人糾纏在一起,他索性都給辦了,不光能讓他季大人名聲遠播,而且張恪也會身敗名裂,到時候自己兒子的失誤就不會有人提起了。
張恪竟然露出了這麼大的馬腳,老天爺都在幫着自己。
啪啪啪!
震耳欲聾的火銃聲,正在想入非非的季懷遠頓時嚇得渾身冰冷,差點從馬上掉下去。其他的武將也都嚇了一跳。
火銃多大的威力,他們心裡清楚,怎麼眼前的火銃竟然和炮聲差不多,實在是邪門!
沒等這些武將細想,頓時槍聲一排排地響起,衝在最前面的京營士兵被籠罩在了硝煙之中,隱隱聽到了無數的哀嚎。
終於硝煙散開了,季懷遠看到了人生當中最恐怖的一幕。
衝在最前面的京營士兵大半死在了火銃之下。勁頭驚人的鉛丸砸碎了身體,一個領隊官被打碎了腦袋,無頭的屍體還在馬背上,沒有掉下來。
地面上死亡更多,屍體橫七豎八,足有三四十人,胸膛被打碎。四肢打飛,肢體成堆,鮮血滿地。一個個分不出模樣的屍體就像是麥草一樣,被輕鬆收割。
除了死者之外,還有更多的傷員,他們痛哭哀嚎,有聲音好像地獄的小鬼。季懷遠聽在耳朵裡,身軀晃盪,差點掉在地上。
站在身旁的張惟賢急忙伸手,扶住了季懷遠。
“季大人。你沒事?”
“沒,沒事!”季懷遠咬着牙說道:“快,調來更多的兵,把這些亂賊給本官殺掉,一個不留!”
季懷遠像是受傷的野獸,發狠大叫。
“衝,給我衝!”
手下的將領不敢違抗命令,他們也並不服氣,紛紛揮動着刀劍。驅趕有些嚇傻的士兵,再度衝上去!
槍聲依舊響起,子彈無情射來,衝在最前面的還是被無情的摧毀。可怕的彈丸在身軀上留下一個個驚人的傷口。
拳頭大小,骨斷筋折,從血窟窿裡流出骯髒的內臟,紅紅的腦髓。每一輪攻擊。都有十幾具屍體躺在地上,變成了一堆爛肉。
說起來對於京營,嶽子軒和喬福還有些敬畏。不過事實證明這些京營比起建奴差遠了,他們身上最多一層鎧甲,槍擊中頓時就丟了小命,或是留下駭人的傷口,連拯救的可能都沒有。
他們的武器更是雜七雜八,雖然也有弓箭手和火銃手,但是他們根本沒法靠近軍營,只是白白被子彈收割,一層疊着一層,宛如地獄一般恐怖!
京營的兵痞們本以爲會是輕鬆的碾壓,他們想的並沒有錯,只是角色換了一下。他們變成了享受屠戮的受害者,而義州兵就成了他們的噩夢。
一連攻擊三次,全都被火銃打回來,地上留下的屍體超過一百人!
殘酷的現實衝擊着京營士兵的心裡防線,終於有一個士兵扔了手裡的刀,轉身就跑!一個跑,兩個跑,十個八個全都跑!
可怕的雪崩比想象的還要劇烈,嶽子軒和喬福都瞪大了眼睛。
這幫傢伙也太廢物了,竟然連衝到營盤的勇氣都沒有,他們還能打仗嗎!義州兵一個個目瞪口呆,他們完全被對手的廢物給驚呆了。
嶽子軒嚥了一口吐沫,呆呆問道:“喬福,好像事情不妙了!“
喬福也從勝利中清醒過來,頓時臉色慘白,“完了,完了!他們這麼一跑,保證弄得天下皆知,京城震動,大人有麻煩了!”
……
豐臺大營發生了亂鬥,潰散的亂兵把英國公張惟賢、侍郎季懷遠等人裹挾着,亡命奔逃。整個京營也徹底亂了起來,到處都是逃散的士兵。
守衛京城的官員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以爲是有亂賊殺到了京城,頓時嚇得四城緊閉,應對敵人。
城門一關,京城的百姓官員全都知道了,頓時天下大亂,大家都在追問一件事,那就是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京城陷入空前的混亂,始作俑者卻顯得安靜異常。鬧了這麼大的風波,他既不逃走。也不備戰,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就這麼一直坐了半個多時辰,突然從外面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
“張恪,張永貞,給咱家滾出來!”
張恪一聽,頓時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是老熟人來了!
來到了營門,果然有一個蟒袍的太監騎在馬上,破口大罵。
“好啊,主子萬歲爺擡舉你,你小子竟然在京城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你想造反不成?”
大罵的人正是張曄!
張恪早早派人給宮裡送信,陳炬當然沒有時間,只能讓張曄前來。一路走來,張曄心都要跳出來了。
張恪這小子簡直瘋了!竟敢在豐臺大營開戰,還把京營士兵打得狼狽逃竄。這不是要造反,還是幹什麼!
一想到過去的關係,張曄後背直冒冷汗,他絕對是逃不了干係!
張曄索性直接到了軍營門口,大聲說道:“張恪,給你兩條路,要麼殺了咱家,拿腦袋祭旗,你找造反算了;另一條路就是趕快認罪,讓咱家帶着你去東廠!”
張恪到了營門,一見張曄急得滿臉通紅。頓足捶胸,急忙躬身施禮。
還知道行禮!
張曄冷笑一聲:“張永貞,你還認得咱家,咱家還以爲你要面南背北了呢?“
“公公,您怎麼也誤會張恪?此事絕對是一個誤會。“
誤會!
張曄用手指着張恪,怒道:“要是誤會,你就老老實實的說清楚,別忘了你是主子接見的武將,沒人敢動你!何至於拉開戰場,和京營同室操戈。事情到了這一步。咱家可以告訴你,司禮監,內閣,六部九卿,有司衙門,全都被驚動了,說不定這時候首輔大人正在擬定怎麼剿滅你這個亂賊的方略呢!”
“咱家也是倒黴,竟然結交了你這個小畜生,罷罷罷!咱們難逃一死。你就給我一個痛快吧!”
張恪此時也氣得鬚髮皆乍,本來他想着死守營盤,等自己找到了白蓮教的證據,擺出來就沒人敢找自己的麻煩。可是京營的廢柴遠超過張恪想象。竟然被四百多人打散,跑得滿天下都是,把豐臺大營的醜事弄得天下皆知。
如此一來,想要善了就根本不可能了!
張恪強壓着怒火。他現在必須好好表演,一步都不能錯,不然小命就真的要玩沒了!
面對張曄。張恪突然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頭盔取了下來。
“公公,張恪自知罪孽深重,辜負聖恩,甘願伏誅。只是我這裡有點東西,希望公公能呈交給聖上。等到聖上看到了東西,想必那時候張恪已經身首異處,還請公公和聖上說,張恪心甘情願!”
“什麼跟什麼啊!”
張曄頓時一頭霧水,急忙問道:“你小子給咱家說清楚,到底是什麼玩意?”
“您看看這個吧!”
張恪從懷裡拿出一封信,塞到了張曄的手裡。張曄急忙展開,信上只有四個字,可是這位司禮監的大檔卻渾身冰冷,好像三九天掉進了冰窟窿一樣。
“帝危福至!”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明白。公然在書信裡面討論皇帝的安危,還說什麼福至!什麼福,是朝廷之福嗎?
“張恪,這到底是什麼?”
“公公,這是我的部下從京營的一個千戶身上搜到的,他身上還有這個!”
張恪又把一個金質的彌勒佛送到了張曄的手裡。
“白蓮教啊!”
張曄的臉色瞬間慘白,一手拿着書信,一手握着金佛。喃喃自語道:“白蓮教要趁着陛下身體違和,想要造反啊!”
“公公英明,張恪也是發現了這些東西,頓時感到了意外。我麾下的義州兵爲什麼無故被挑釁,這些白蓮逆賊的東西又代表着什麼?張恪在遼東大殺白蓮教,他們是不是想借機除掉張恪?京營還有多少人是白蓮教的匪類?會不會有高官和白蓮教沆瀣一氣……”
“這些事情張恪都沒法知道了!公公,我只求你儘快回宮,馬上開始調查,把逆賊找出來,免得聖上被白蓮逆賊所趁!”
張恪說完,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磕頭作響。
“聖上,小臣蒙受聖恩,無以爲報,偶然撞破了白蓮匪類的陰謀,卻也釀成了大禍,如今京師震動,小臣罪莫大焉,唯有一死,才能報答天恩!”
張恪說着,從肋下抽出了短劍,兩行眼淚滾滾流淌。
“不許死!你不能死!”
張曄是真的被嚇到了,剛纔張恪的一番話,巧妙地玩了一個移花接木。他沒有告訴張曄,是先有鬥毆,隨後才發現了白蓮教的東西!而且張恪又把鬥毆事件說成了對義州兵,乃至他的陰謀!
如此一來,自然就有聯想到白蓮教要斬斷朝廷的羽翼,說不定馬上就要起事!
張曄頓時瞪着眼珠子,厲聲喊道:“還愣着幹什麼,快快救你們大人!”
馬彪他們慌忙涌上來,搶下了張恪的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