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好之後,進行署名,把墨吹乾了,然後交上去。
已經有不少人都交了。
陳錚注意到,相當一部分人寫的字都是飽醮濃墨,全力表現出書法上的技藝,筆畫勾勒,各種字體風格。
他們所寫的,或四字,或兩字,甚至一個大字。
篇幅長的就少了。
……
草堂內,身形瘦削但精神矍鑠的杜元亭端坐在那兒,開始審閱書童拿進來的書法作品。
看字不同看文章,能看得很快,尤其像這種層面的作品水平,基本一照面便能定出優劣來。
能入眼的,放在左邊;否定了的,放在右邊。
一會之後,右邊是厚厚一疊;左邊則寥寥無幾。
“嗯?”
突然間,杜元亭看到了一幅字,變得猶豫起來:“此字寫得馬馬虎虎,但上面字句,倒有幾分意思。”
本來準備放到右邊的,想了想,最後還是放到了左邊,然後繼續看下一幅。
把字交上去後,衆人等在草堂外面,一個個眉宇間帶上了幾分緊張。
當然,有一部分人依舊是輕鬆悠然的,顯得相當有自信。
其中一個,正是陳渭斌,站在那邊,宛如鶴立雞羣,享受着被衆人討好的待遇。
期間那個九叔曾瞥了一眼陳錚,目光陰翳。
約摸等了一刻鐘,書童出來,開始宣佈入圍的名單。
衆人立刻安靜地仔細傾聽,看有沒有自己的名字。
有的,頓時爲之雀躍了。
“陳錚……”
當聽到自己的名字,陳錚喜出望外,不禁鬆了口氣:看來是搏對了!
他有自知之明,光憑書法水平,是很難獲得青睞的。
書童宣讀完畢,只得三十多人入圍,其他的皆被淘汰,也不敢吵鬧,紛紛散去。
熙攘的場面,開始變得寬鬆起來。
接着書童道:“各位,下面是正式的考覈,先生說了,以本次拜師求學爲主題,寫一首詩詞,形式不定,可長可短,時間以一炷香爲限。”
說罷,當即點燃一支新的細香。
聽到這個題目,衆人不禁發出一片譁然。
可太難了。
吟詩作賦,不只風雅,更具難度,其中平仄對仗,抒情感懷,哪會隨便寫得出來的?
他們這些人,最好的也就是個秀才而已,根本不可能擁有多少文采造詣。
但沒辦法,杜夫子爲老師,老師出題了,衆人想要入門當學生,就得絞盡腦汁來做題。
原來的陳錚並不擅於寫詩詞,寫出來的極少數的一兩首,都是上不得檯面的打油詩,不合格律,就是念着順口罷了,毫無文采意韻可言。
寫打油詩交卷的話,那麼結果只有一個:淘汰。
好在如今的他已然不同了。
閉目靜思,一會之後,有了思路,開始動筆,很流暢地寫好一首七絕,隨即署名,吹乾墨汁,然後交上去。
他這次交的速度相當快,引得不少人側目:
“他是誰?”
“沒見過,不認識。”
“看其衣飾,是個童生吧,這麼快就寫好了?”
“依我看,莫不是亂寫一通?”
“很可能……”
一炷香的時間並不長,很快過去,大部分人都把寫出來的詩詞交了上去。
至於寫得完不完整,好不好,那就是各人的事了,反正過半的人都是唉聲嘆氣的,口中說爲何不寫時文,
而是要寫詩詞?
當即有人解釋道:“杜夫子本身乃詩詞名家,最喜歡詠詩明志的。”
這樣的話,就理所當然了。
書童把詩詞拿進去後,很快又出來:“各位,我家先生說了,詩詞審閱,耗時不短,今天就到此爲止,免得大家久等,可各自回家去了。而最終結果,明日辰時之際,我會把名單和相關的詩作張貼在草堂門外,大家來一看便知。”
杜夫子此舉,倒是合情合理。用更多的時間來進行評閱,以表慎重;而把入選的作品公佈出來,讓大家都能看到,也是表示公平的意思。
畢竟詩作優劣好壞,明眼人基本都能看得出來。
衆人皆無意見,一鬨而散。等到明天上午,再來看結果。
陳錚舉步回家,一輛華麗馬車“得得得”地疾跑而過,兩者形成鮮明對比。
在路上時,陳錚買了一斤豆腐,用來當晚飯吃。
當下雖然還欠着外債,但手頭有了寬鬆,可以略微改善一下伙食了。
民以食爲天,三餐不繼,肚子都吃不飽的話,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他當然更想吃肉,只是……
唉,算了,前兩天剛吃過油腥了,下次再說。
回到家,陳稚平還沒回來,計算時間,應該沒那麼快。
他就開始翻找,找出兩本破舊得厲害的書,還有些紙張等。
這次去杜氏草堂求學,陳錚也不確定自己能否被收入門牆,但凡事預當立,提前做好準備,總不會錯的。
他的準備相當寒酸,基本的文房四寶都湊不齊,更不要說這些文具的品質了。
紙張是劣質的草紙, 而那隻毛筆,都禿的差不多了。
字沒寫好,與這樣的紙筆有着不小的關係。
俗話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具不行,事情也就做不麻利。
然而手頭緊促,吃食都難以解決,更沒辦法去買新筆了。
貴着吶。
腳步聲響,有人進院子。
陳錚本以爲是陳稚平回來了,擡頭一看,卻是五叔。
五叔的臉色不大好,劈頭蓋臉就問:“陳錚,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陳錚一怔,下意識回答:“沒呀。”
“沒?”
五叔明顯不信。
陳錚頓時想到了那位管事九叔,在對方面前,自己說了句實話,算頂了嘴,這可能就是一種得罪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無話可說。
看着他,五叔一跺腳:“你呀,怎地一點眼色都沒有?”
陳錚問:“有人怪罪下來了?”
“倒談不上怪罪,只是發了話,從此以後,你很難在宗族中有工開了……”
“呵呵,我有手有腳,總不至於會餓死。”
陳錚並不在乎,如果是挖土挑泥那種苦力活兒,他真不稀罕。
五叔以爲他是死鴨子嘴硬,嘆道:“還有,剩下的債務可得抓緊了。”
“我會準時還上的。”
“那就好。”
在這件事上,五叔能來知會一聲,已是仁盡義盡,若被牽連進來,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陳錚還是太年輕了,不知天高地厚,哪裡懂得此事的嚴重性?
這個孩子,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