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家，一開門就聽見裡頭有動靜。
許靜趕緊跑到屋裡一看，見是馬肖萍正敲着貓食盤子招呼二喵開飯。
“咦，你今晚怎麼不照看牛牛，跑到我這裡客串大廚來了？”許靜一邊嗅着飯菜的香氣一邊笑着問。
“快吃吧，給你做的蛋炒飯，紫菜番茄蛋花湯。”
馬肖萍招呼她洗手、上桌，說：“爺爺、奶奶帶着小傢伙去親戚家了，晚飯就在那邊吃。
剛哥又打電話來說有個緊急的任務，他要帶人去現場佈防。
我剩下孤獨一隻，所以決定來和你做個伴，也幫你改善下生活，省得又是吃泡麪。
誒，你這南方人吃那東西，倒不嫌煩啊？”
“那怎麼辦？今晚回來還算早的，一般都要九點到家，哪有時間和力氣再做飯？只好將就下嘍！”
許靜換身舒服的衣服坐到桌邊，一臉無奈地說。
“你現在是高管，不累你累誰呀？我們可都指着智心網吃飯呢，你就能者多勞些吧？”馬肖萍把飯放到她跟前。
許靜剛拿起筷子扒了一口就聽見她後面那句話，差點沒把飯又噴出來。
“我呀，以後就做你的小保姆，天天早點過來給你把完飯做好，這樣你回來熱下就能吃，你說好不好？”
“你說什麼？”許靜好容易把這口飯嚥下去，艱難地看了對面一眼：“天天做飯？你改行啦？還是最近太清閒？今年沒成單麼？”
馬肖萍嘆口氣：“成倒是成了，就是沒收入呀！”
“成單了沒收入，這話怎麼講？”許靜不解。
“喏，一月有倆Offer，結果一個甲方說沒有獵頭預算了沒法讓人選入職，另一個是人選自己查出來懷孕，沒法去外地上任啦！
二月呢也有倆Offer，一個人選倒是入職，可甲方沒錢付款，等着走法律程序吧。另一個是人選自己改主意變卦了。
三月份的兩個Offer，一個是智心網的，這個倒是拿到點錢。還有一個甲方說正在和資本打架，讓等等再入職，至於拖到啥時候，天知道了！
四月份的那哥們都準備接Offer了，結果甲方通知說領導讓把所有招聘全部停掉……。
唉，所以說……，真讓人心累呀！”馬肖萍苦笑：“不是我想閒，是幹了也白乾，讓人沒心勁兒啦！”
她在這邊時間久口音標準化很多，居然偶爾也能甩出個“兒”化音了。
“既然在智心網還有點收入，不如就專心做智心網先？”許靜建議說。
“目前也只好這麼打算。”馬肖萍點頭：“所以我可得把你伺候好，智心網可是這些顧問們最後的希望了！”
她說得煞有介事，引得許靜笑起來：“哪有這麼誇張？再說，我現在管理的是智亞，智心是傑克在管着哩。”
“大魏要是聰明，早晚回讓你去智心的。”馬肖萍打斷她。
“這是爲什麼？”許靜驚愕地問，她忽然想起第一個和自己說這事的李智，當時他似乎也這樣講過。
馬肖萍把頭搖搖：“傑克想出來的這個產品沒錯，他對智心網貢獻大也不假，可他不是做市場、營銷出身的，拿着好東西不會賣呀！”
她用筷子指指湯：“喏，大廚能做好湯，可前邊的服務員不推銷、介紹，不能促成更多訂單，哪裡會有這麼多人自動知道大廚能做這樣的好湯呢？
我們這些顧問平時私下聊起來就覺得，現在智心網沒做推廣，一直靠人脈擴大顧問註冊量，這種做法是會遇到天花板的，也很難突破地域限制。
將來智心要擴大規模、實現市場佔有率，肯定得做營銷。
那時傑克的短板就會顯現出來，大家會發現他是個優秀的產品官，但不是個好商人。這和貢獻無關，是兩碼事！”
聽她侃侃而談許靜非常驚訝，這還是當年那個黃頭髮的小丫頭麼？
哦，對了，人家已經是胖牛牛的母親，月月能有Offer的顧問，已經可以算是個老練的獵頭啦！
想想也是，自己剛認識馬肖萍的時候沒比她們早入行多久，現在卻居然被賦予運營負責人的地位，成爲智亞獵頭的“高層”了。
歲月就是這樣，它是靜好的、不經意的，會悄悄從你身邊流淌而過。
人們一般很難意識到它的存在，只會感受每年從春到冬、由秋而夏四季的陪伴，全然不知它帶給我們的改變在點點滴滴中使周圍一切變化多大。
等你醒悟過來，重新審視，時間早已遠去，僅留背影讓人遺憾和回想了。
許靜告訴馬肖萍在不耽誤她做單的前提下可以過來照顧二喵，或幫自己改善下生活，但堅持每月給她兩千元。
“我總不能讓你白幫忙甚至還幫我買菜，這太不合適了！”她說。馬肖萍只好同意。
接着許靜想起個主意來：“肖平（馬肖萍），你覺得嘗試下開闢家政業務怎麼樣？這個應該也可以和剛子的業務搭上邊，和安保、獵頭的客戶都有交集。”
馬肖萍眼一亮：“對啊，有道理，這類客戶是用得起家政服務的。但是……家政範圍很廣、很雜，最好選擇個入口。
如果搞成包攬一切那種，既缺乏專業性、什麼都不精，而且也很難形成口碑。”
“我看，先做三個方向：清潔掃除、孩子接送和伙食料理，其中孩子接送又可以利用剛子那邊富餘或閒置的安保力量參與。”
“嗯，好！”馬肖萍拍手笑道：“這個剛子應該喜歡，他總是發愁接不到足夠的活兒時那些隊員該幹什麼，有了這個就能化解很多了！不過……，”
她忽然皺眉：“姐呵，這個家政雖然說起來熱鬧，可畢竟是開公司，需要資質認證什麼的。就咱這點力量怕是不夠！”
許靜也想到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最後一拍桌面：“不要緊，咱們先嚐試着做起來。
多了沒有，七、八十萬我還能拿出來，你和剛子再出點，我估計賽姐也樂意參與，這樣啓動資金就有了。
後頭如果有更多需要，我來想辦法！”
她想的主意是去打魏東、李智、趙唐等人的秋豐，實在不行和智心網掛鉤做它外圍服務項目，那幾位大佬一定樂意參與！
但是先要做出些漂亮的東西來拿給人看，口頭上說是蒼白無力的。
兩個人商量了一晚上，基本把服務項目、內容、標準、客戶羣體、市場開拓這些事都定下來，甚至打開電腦總結了兩頁紙的文字。
馬肖萍做獵頭幾年，又獨立了一段時間，膽量、見識早練出來了。
她掂量着這個事情自己能做，便興沖沖回去找郝正剛商議。
郝正剛因爲有個外國政要臨時變更計劃提前一天去西安參觀，他不得不跟着公安的官員一起先期過去，安排接待現場的外圍布控和安保、臨檢等事宜。
所有事情搞完回來，大睡了九個小時，再睜眼已經是許靜給馬肖萍建議的兩天後中午了。他痛痛快快衝個澡，出來時飯菜都已擺好。
郝正剛正想去抱兒子，忽然瞧見桌子中央的烙餅、甜麪醬、蔥白和脆皮肘子，便立即在桌前坐下來，邊捲袖子邊笑嘻嘻地大聲道：“這麼豐盛，我可不客氣啦！”
“你啥時候見到烙餅卷肘子會客氣來的？”馬肖萍笑着撇嘴，端着湯盆放到桌上。
這會兒牛牛照例是在對門跟着爺爺、奶奶睡午覺（他們把原先朱曉茹和馬肖萍租住大爺的房子租下來，給郝正剛父母住了），小兩口兒正好趁這時間說話。
看他大口吃着，馬肖萍就將許靜的主意說了給他聽。“哎，你看這想法，怎麼樣？”她問。
郝正剛眨巴着眼睛嚥下嘴裡的肉和餅子，說：“那還用說？朱莉自己都要投資的事情肯定錯不了。
這位簡直是個做買賣成精的，不知當初那意大利老兄怎麼就把她趕出來了？真是做事沒腦子！”
他喝了兩口湯，喘着氣問：“聽你的意思，她還想做成智心的周邊服務？有這事嗎？”
“我就是想問你哩，啥叫周邊服務？”
“周邊服務麼，肯定是圍繞主業進行的纔是周邊呀。你比如支付寶就是淘寶的周邊服務，還有什麼生活繳費這些都是。”郝正剛解釋說。
“那，她意思就是智心網以招聘服務爲主。註冊用戶都是顧問或者求職者，咱們的家政服務做爲招聘主業之外的周邊項目提供給這些用戶，對嗎？”
“對！不過現在還不行，朱莉的意思恐怕是未來會這樣做。”
“爲什麼現在不行？”
“因爲你剛起步，既沒法應對大批量的訂單，也沒法跨城市提供服務。”
“哦！明白了。就是說我們要達到一定的規模纔有可能？”
“是這樣……。”
馬肖萍和丈夫商議清楚，決定拿出二十五萬來做這個事情。她想想又分別給白雁和朱曉茹打電話，問她們願不願意參加。
白雁一聽就同意了，因爲她也有想法，不打算把雞蛋放在一隻籃子裡。現在生意清淡，完全靠獵頭招聘恐怕還是有一定風險的。
反正自己也不需要擴大規模，何不將銀行裡的存款拿出十萬來做個投資呢？
脾氣溫柔的朱曉茹卻沒有自己拿主意，她先說要想想，然後自己對這個市場做了個調查。
心裡有數之後纔在週末的家宴上等魏東和老將軍喝到面帶紅光時，像是“不經意”地提了這麼一句。
“馬肖萍？”魏東疑惑地轉過頭來：“那個嫁給了特種兵郝正剛的？她不是在做SOHO獵頭麼？”
“對呀，就是她。”曉茹邊給老父親夾菜便回答：“朱莉和她說可以嘗試做這行，如果做好了，將來智心網又多了一類周邊服務項目，對吸引流量有好處。”
“哼，我就知道。那孩子看什麼都能過目不忘，腦子和計算機似地，可讓她出這種主意……？”
他搖搖頭：“你們幾個人都加在一起也抵不上朱莉，這隻小妖那是鬼主意太多！我敢打賭她還會去拉李智、賽英入夥，你信不信？”
“朱莉又是哪個呀？”曉茹爸爸問。
“我的徒弟，現在在獵頭公司負責運營管理。”魏東說。
“她未婚夫是優歌乳業的董事長張總，大魏給您送的那幾箱牛奶就是優歌的！”朱曉茹告訴他。
“她嫁給個老頭子？”
“不、不，張總才三十來歲，很年輕的！”
“哦！”曉茹爸爸明白了，點點頭問女兒：“那……你自己怎麼想？小夥伴們都加入，你是不是心動啦？”
“爸爸，我可不是因爲她們加入自己就動心。”
曉茹說着看了魏東一眼，先說了自己調研的情況，然後擺擺數據，
最後說：“中、高端市場其實對家政服務需求很大，關鍵在於服務的質量是否與期待等值，以及如何解決安全問題。
所以我覺得，用傳統模式做家政這兩個問題很難解決，恐怕少不了還得需要技術介入。
但這樣一來，即便大家湊個一、兩百萬恐怕是根本不夠的。
嗯……，我還沒想透更多，暫時就只能到這裡了。”
曉茹爸爸哈哈大笑。魏東微笑着點頭說：“你知道做調研，還能想到不足和問題，這已經不錯，比大部分人都強了！”
表揚過後又指出：“不過呢，顯然現在立即做平臺還早了些，即便是咱們智亞也是在多年以傳統方式線下運營的基礎上，才能開發運營線上平臺。
可以說沒有線下之功，立即開拓線上戰線，不僅有可能脫離現實，還可能因爲經驗不足導致走彎路、走老路。
就像以前的魚鉤網，根本沒有做過線下招聘，憑着想象做純在線產品，
結果最後水土不服，才幾年時間就被國外品牌收購失去了自己的獨立性。這是個嚴重的教訓！
所以我倒覺得從智心網的經歷看，線上武器確實凌厲，但沒有線下功夫恐怕再好的武器拿到手裡也打不好仗。
還不如先在線下磨礪一段時間，然後再做平臺、向線上引流。”
說着他看了眼將軍：“就像咱們隊伍上的網絡化部隊也得先從隊列、射擊、戰術協同學起嘛，只會玩鼠標、鍵盤是當不成好兵的。”
老將軍微笑着沒說話，頻頻點頭。
“我明白了。”朱曉茹恍然：“像我要是沒有跟在你身邊一段時間，到了智心網又怎麼會知道什麼是商務管理呢？
所以肖平應該立足當前做好線下，同時放眼今後準備往線上引流，這樣才能做得踏實、穩健，纔是謀定長遠的做法。”
“對，所以你的建議很好，可以和肖平做做交流，但不要要求她立即做平臺、花大錢、上風口，那樣對這個本來很有市場的項目反而會產生極大危害！”魏東告誡說。
這天晚上一到家，許靜就看到馬肖萍抱着二喵出來迎她。“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先聽聽好的。”許靜笑着說。
“我和剛子商量過了，他同意我搞這個家政。不過……，他也有點擔心我會不會沒法顧家了。”
馬肖萍說到最後，臉上浮現出幾分羞澀，倒像極了她當初剛進智亞的那會兒。
“這有什麼可擔心？你家地有人掃、飯有人做，連孩子都有人帶，他有什麼擔心的？”
“哦，這倒也是！”馬肖萍一愣，對呀，自己做的就是家政，這些都不是問題。
“我看呀，他是怕你在家的時間少沒人陪他，纔是真的！”許靜故意逗她說。
“纔不會，他三天兩頭地出差，工作忙起來也沒個微信，頂多發一、兩個表情過來，還需要我陪？”
“不一樣。”許靜換了認真的神情說：“說真的，你還真的注意點，別幹起來像我似地。
他到家的時候你就早點回去，別讓他心裡失落。”說完歪歪頭：“那，還有個壞消息又是什麼呢？”
“我可能辦了件錯事。”
馬肖萍先讓她坐下，有些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沒忍住，把這事和白雁、瑞塔她們都說了，沒想到她倆很上心，都說要參股。你看這……？”
“這叫什麼壞消息？”許靜聽了稍稍楞下，立即笑着問：“她倆要參股多少錢？”
“嗯，倒是不算多，白雁能出十二萬，瑞塔那邊是二十萬。”
“哦？”白雁出這麼多能理解，可朱曉茹拿出二十萬就讓許靜吃驚了。略想想明白大約裡面有魏東的份子。
她也不說破，笑道：“願意一起創業的咱們就歡迎，反正最後看一共募資多少，按盤子總量算比例唄。”
然後又輕聲對馬肖萍說：“其實我有事要和你說呢。”
“什麼事？”看她說得認真，馬肖萍忙坐直身體。
“我邀請了塞琳娜（賽英）、艾比（江茵）和艾米入股，比你還多找了一個人吶。”
“啊？賽姐她們也都願意？”這回輪到馬肖萍吃驚了。
許靜使勁點頭：“塞琳娜出二十五萬，艾比用她那作家的名字入股十萬，艾米用她那位畫家老公的名字入股三十萬。”
“我的天呀！”馬肖萍有點害怕了：“這……，姐，要不這公司讓她們哪位來管吧，我怕弄不好對不起大家。”
“這有什麼，你家剛子也是做企業的，還有我幫你，怕啥？她們只是出資，經營上你自己來，不用怕！
再說，出資這種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虧了賺了都是自願。回頭咱們讓律師擬個合法的出資協議就行，按法律走沒什麼可怕的。”
一通鼓勵，總算穩住她的陣腳。
不過許靜也意識到股東人數有點多，這會是個問題。於是次日連線在廈門的李智，向他問計。
“這好辦。”李智說：“你們所有股東成立一個合夥企業，然後讓這個企業以投資控股的方式成爲對方的股東不就行了？
這樣運營公司就只有法人和這家合夥企業兩個股東，可以清爽很多。”
他說完忽然腦子一動問：“師姐問這個幹嘛？你不會在偷偷搞什麼好事瞞着我吧？”
“放心，真要成了好項目不用你說，我第一個過來揪你投資！”
許靜半開玩笑地說：“不過現在早點，莫說一撇，連墨都還沒研好哩！”
積極性上來誰也擋不住。馬肖萍在郝正剛幫助下很快找到四名願意跟着她一起幹的安保員家屬，稍事分配就算開工了。
她先安排大家分頭去學習育嬰師、家政保潔師資質，自己帶了一個有會計證的開始籌備起公司來。
註冊地址也好辦，智亞租用的園區裡到處是空置廠房，許靜通過楊菁幫她協調下物業，就用很低價格租到兩百多平米。
代價是無償承包東邊這片六千平米廠區的路面保潔工作。馬肖萍決定這作爲新人培訓內容，沒有新人之前自己帶這四個人清掃。
她這狠勁兒讓許靜也吐舌頭，要知道路上每天來來回回的人不少，還有好些智亞老員工對她有印象哩！
“我幫你找這裡物業，是想找處便宜些的場地，可沒想讓你在大夥兒面前掃地出醜哇！”許靜着急地對她講。
“我也不想，”馬肖萍手裡杵棵大掃帚笑嘻嘻地一點也不在乎：“我們都商量過了，樂意把這個當作對公司所有人的第一次考驗和第一堂培訓，挺合適的！
再說，我們都是山溝、地頭走出來的子弟，這點勞動有啥見不得人？
那些笑話的人就讓他們笑去吧，等我們規模擴大了，錢賺到了，那時就沒人再笑啦。
凡事有舍有得、先苦後甜，這些不都是在智亞的時候你們大家教的東西嘛。
找不到合適人選心煩意亂是苦，掃地低頭彎腰地淌汗也是苦，都一樣的，形式不同而已！”
許靜歪頭想想，道理沒錯，甚至很對！
她看着馬肖萍這個211院校畢業的大學生拿着掃帚和自己員工一起掃路的樣子，明白了爲什麼那個掃地僧會那麼厲害。
嗯，她可真是成長了，早不是那個黃毛小丫頭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