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你知道不知道這蟋蟀可是蟲中的君子呢。”
“別胡咧咧蒙我,一個蛐蛐哪來那麼多講究。”
“你還別不信,這蛐蛐有五德呢。‘鳴不失時,信也;遇敵必鬥,勇也;傷重不降,忠也;敗則不鳴,知恥也;寒則歸寧,識時務也。’這可是宋代大書法家黃魯直總結的哦。”
“你還懂得怎不少啊。”昊天細細地品着這五德,越合計越覺得有道理。
“我就說讓你多讀書吧。”婉婷拉着昊天付錢進了場。
因爲蛐蛐本是小蟲,比賽在鬥罐中進行,所以鬥蛐蛐只有少數有幸圍觀的人能看到過程。每一個場地只售一百張票,大家有蹲着的,有站着的,最後一排站在凳子上,先進場的先佔位置。
昊天和婉婷進來後,蹲着的位置已經被佔滿了,他倆就站着看。因爲人不多,所以倒也不擠。場外面的人到是摩肩擦踵的,大家都在盼着出結果,想知道自己是否能贏錢。
參賽的兩位主人一胖一瘦,胖的像個剛,倆撇小鬍子,臉上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個有錢的財主,後面跟着四個跟班,此時他的黑旋風正在過籠;瘦的像個麻桿,是個管吃不胖的主兒,頭上戴頂瓜皮小帽兒,左手一對溜溜球,右手捋着自己的八字鬍,後面也有兩個丫鬟。
場地裡的鈴鐺一響,兩個之前維持秩序的人過來將方桌移走,鬥盆的蓋子打開。這陶製鬥盆十分考究,直徑二十釐米左右,罐外面繪有蟋蟀爭鳴的圖案。
兩位主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分別由下人把他們的寶貝輕輕送進鬥盆,兩人手裡接過蟋蟀草,開始撩撥自己的“戰將”。
看二人的蟋蟀草也十分專業,杆都是上等的好木材,頭是老鼠的鬍鬚所制,這兩隻蟋蟀個頭都不小。一般鬥蛐蛐賽前都要稱體重,相同重量的蛐蛐纔在一起鬥,這樣比較公平。但這次大賽只爲找到最厲害的“大將軍”,體重問題就不在考慮範疇了。
黑旋風個頭不小,黝黑鋥亮,看來主人平時給他喂得不錯;豹子頭名字恰當,頭部很大,明顯比黑旋風大出一圈。兩隻蟋蟀真是善鬥,主人剛一撩撥,就振翅起性,逼向對方開始了爭鬥。它們倆真可謂棋逢對手,兩隻蟋蟀亮出大牙糾纏在一起,偶爾被對手掀翻,起來之後,輕輕一撩又再次投入戰鬥。
看熱鬧的人,也各有立場,分別給它們加油,吶喊聲一片,昊天和婉婷看得真過癮,婉婷真是手舞足蹈。兩隻蛐蛐交手了足足一刻鐘有餘,黑旋風的鬚子被豹子頭給咬斷了,胖子心疼的直跺腳,“認輸了,認輸了。”
“這還沒分出勝負呢?黑旋風還能打。”
“認輸就對了,不然以後肯定就徹底不能鬥了。”旁邊看熱鬧的你一言我一語的,特別是下注的人更是對認輸的結果表現截然相反。
這一場較量是四場中最後分出勝負的一場,場外幾家歡喜幾家愁,輸錢的罵娘扯票,贏錢的神采飛揚。進入四強的分別是豹子頭、東亞共榮、鐵腿鋼牙和長清生,其中長清生是最出乎人們意料的。
四強出爐之後,莊家馬上開始調低晉級四強的蟋蟀的“大將軍”賠率了,除了長清生還有三十倍的賠率,其餘的三隻蟋蟀賠率都降到了五倍以內。
半決賽的抽籤結果一經公佈,投注臺前馬上就又開始忙碌了起來,這兩場半決賽分別是由鐵腿鋼牙對東亞共榮;豹子頭對長清生。
“天哥,這回咱們看看小鬼子怎麼輸吧。”婉婷對小鬼子進入半決賽很意外。
“好,就看看這小鬼子有什麼貓膩。”昊天和婉婷奔東南角的場子而去。他們買了票進入場子,因爲這一場是中日對決,進來看熱鬧的人非常多。
東亞共榮的賠率只有一賠二,剛纔大家看了這隻蟋蟀之後,已發現漢奸給這東洋鬼子找來的蛐蛐實在厲害,個頭在所有的蛐蛐中最大,力量也很足,最讓人信服的是上一回合這隻蟋蟀竟不戰而屈人之兵。八臂哪吒見到它,根本沒有敢應戰,掉頭就跑,直接就被判出局。
從旁邊人們的議論中才知道,鬼子在全面侵華之後,世界各國媒體紛紛譴責。爲了粉飾太平,鬼子用了很多伎倆宣傳大東亞共榮,此次鬥蛐蛐大賽也是鬼子爲向世界宣傳中國人民歡迎東亞共榮而舉辦的。他們特意找了一位喜歡鬥蛐蛐的日本人蔘賽,並盡其所能幫助他尋找極品蛐蛐,特意取名東亞共榮,當然也希望奪得此次大賽的桂冠。
鐵腿鋼牙的主人是位山東大漢,以前捉蛐蛐賣,戰亂之後在家種地,見到上品的蛐蛐還是忍不住要捉。此次聞聽僞滿舉辦鬥蛐蛐大賽,就把自己今年捉的鐵腿鋼牙帶來參賽。
面對小鬼子他更是想讓自己的蛐蛐能替國人爭口氣。勝了上一場比賽之後,小鬼子的嘴幾乎要咧到天上去了,看他那副狂妄的表情,在場的中國人沒有一個不討厭的。
絕大多數中國人都買鐵腿鋼牙勝,當然一些日本人自然要買東亞共榮贏了。賭錢的人往往都有一種僥倖心理,常常明知勝面不大但還是心存僥倖。這場下注鐵腿鋼牙的人都是因爲一股愛國情,極少數冷靜的賭徒還是買了東亞共榮贏,當然他們都不敢聲張,生怕被羞辱。
“什麼時候開始?我滴等不及了。”鬼子氣焰囂張。
“開始就開始。”山東大漢也不含糊。
負責本場的裁判將鬥盆檢查完畢,擺在了地中央的圓墩子上。比賽“選手”被自己的主人小心翼翼地放進了鬥盆。一經蟋蟀草撩撥,兩隻蟋蟀立即振翅發怒,鐵腿鋼牙的確不賴,雖然比東亞共榮整整小了一圈,但還真是不輸陣,主動向對手發起了衝擊,這東亞共榮身大力不虧,任由鐵腿鋼牙衝擊全然不避,幾次將其打退。
鐵腿鋼牙經過幾番爭鬥,均敗下陣來,此刻已全無戰意,但山東大漢卻不住用蟋蟀草撩撥,鐵腿鋼牙便再次挑戰對手,這一次它亮出了絕招——踢腿,這一下還真把對手踢了一個趔趄。不過東亞共榮也被激怒了,開始主動出擊,當鐵腿鋼牙第二次出腿的時候,東亞共榮一頭將其撞翻在地,並繼續撕咬,鐵腿鋼牙完全失了去抵抗能力,拖着受傷的腿,退到一邊一動不動,而東亞共榮則振翅而鳴。
勝負已分,山東大漢將鐵腿鋼牙從鬥盆裡取出,重重地摔在地上,用腳又狠狠地踩了一腳。
“這個廢物。”
“唉”,大家一片嘆息。
“哈哈哈哈。”鬼子露出自己的大黃牙笑的前仰後合。
婉婷的手被昊天攥得死死的,原來她剛纔撿起一個石子想砸向鬼子,幸好被昊天發現了。
“不想看咱就走。”
“不,我非要看,我忍着就是了。”婉婷自知自己又差一點犯了任性的老毛病,她隨昊天從場子裡走出來。
“婉兒,我看着也生氣,估計咱們是沒戲了,要不咱們走吧。”昊天看過這場比賽很灰心。
“天哥,咱們還沒見過長清生呢?再說,來了一趟,就算能清清楚楚地瞅一眼皇帝也值啊。”
婉婷的話打動了昊天。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了嘆息聲。昊天和婉婷迎上前去。
“大哥,誰贏了?”他們對一個走過來的看客說。
“他媽的,真邪門,這豹子頭怎麼就輸了呢?”看客應了一句後,落寞地走開了。
“哈哈,天哥,怎麼樣,還是我有眼光吧。”婉婷又來了精神。
決賽莊家已經不收注了,因爲所有的人都認定了東亞共榮會贏得最後“大將軍”的稱號了。
但決賽觀戰的人還是很多,不僅是要看看這最後一仗,這可以在近處看一眼末代皇帝溥儀。
婉婷和昊天進到決賽的帳篷中,看見溥儀正端坐在正南方與山田說着什麼;買票進來的觀衆只允許在東邊和西邊站着觀看;南邊是僞滿的官員和鬼子頭目;北邊則是日本僑民。
溥儀帶着眼鏡,文質彬彬,臉上的表情似乎並沒有多少歡愉。作爲大清朝的最後一位皇帝,與那些叱吒風雲的先王相比他缺少英武的氣度,但他還在做着復國的黃粱夢。
他幼稚地以爲日本人能夠幫他實現這場白日夢,爲了這個夢,他曾激動過,如今他已越來越看清了自己的傀儡地位,但他不願意醒過來,因爲醒來之後,最後的希望也沒了。
每個人生的開頭和結束,雖然方式可能不盡相同,但都是生和死,沒有本質的區別,有區別的是人生的過程。很多人的人生是混沌的,因爲思考是痛苦的;也有一些人看得很透,可看透的人生就是無趣的;只有少數人是看得開的,看得開,意味着要能放得下,而要讓人放下又談何容易?
當焦點之戰即將開始的時候,大家對眼前這位清癯老者多了許多注目,他似乎對勝負並不十分看重,面對着東亞共榮主人的囂張他視而不見,他的注意力都在溥儀的身上。
他的眼中充滿了失望,當決戰的鑼聲一起,他身邊的書童代替他將長清生放入了鬥盆之中。兩隻蛐蛐在鬥盆中一比較,很多看客就沒了興致,這兩隻蛐蛐看上去差距可不小。
這長清生單獨拿出來看,也是不錯的一隻上品,但“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東亞共榮這隻黑金剛無論從個頭還是精神上都顯然蓋過長清生。圍觀的日本人鬼話連篇,昊天也聽不懂。
說起來也怪,這東亞共榮雖然振翅叫囂,但卻似乎並不想上前去較量,而長清生用頭對着對手似乎也做好了迎敵的準備。
鬼子用自己的蟋蟀草一個勁的撩撥,東亞共榮終於按捺不住了,突然亮出大牙衝向長清生。長清生一下子就被壓在了下面,與之前的打鬥不同,兩隻蛐蛐糾纏在一處,大概有三四秒鐘,兩隻蛐蛐分開了。
長清生身上的翅膀掉了一片,頭上的鬚子也短了一截,東亞共榮退卻之後並沒有再戰的意思,長清生卻振翅而鳴,一點兒一點兒地向東亞共榮逼去,東亞共榮直往上爬要逃離戰場。
大家這才發現,東亞共榮的一條腿已經被長清生給咬斷了,這一切實在出乎大家的預料,莊家到是興高采烈,趕緊把結果傳了出去。
“天哥,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婉婷更是蹦起多高。在場的日本官員嘴臉都不好看。溥儀親自爲老者頒發獎賞狀,將此次蛐蛐大賽的“大將軍”稱號授予長清生。
老者向皇帝跪下磕頭,眼中噙着淚水,他雙手從溥儀的手中接過獎賞狀。
“恭喜你呀。”溥儀似乎對他戰勝日本人也很開心。
“這個小東西能以弱勝強,真是好樣的。”
“皇上要是喜歡,賤民就把它送與皇上。”老者注視着溥儀。
溥儀一時無語,他微笑着看着老者。
“皇上,您知道這蛐蛐爲什麼叫長清生嗎?老夫本是希望清能長生,怎奈它秋後還是要亡的,這都是命數啊!皇上您要保重,該放下的就都放下吧。”老者的淚水已經溢出了眼眶。
溥儀接過裝着長清生的蛐蛐罐,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老者拭乾了淚水就和自己的書童離開了。
昊天和婉婷拿着注單趕緊去領錢,莊家親自給他們付了賬。“你們二位的眼光可真不賴啊?”
“哈哈,都是運氣好。”婉婷格外高興,居然也謙虛了一回。他們倆拿着黃金百兩,僱了輛車就回客棧去了。
看熱鬧的人也都陸續散去了,人們還在對於這個結果議論紛紛。這場決戰必定在未來的一段日子裡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昊天和婉婷回到客棧,一進門他們竟看到了那位老者和書童坐在一張小桌前飲茶。
“天哥,咱們得好好謝謝這位老人家。”婉婷拉着昊天就向老人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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