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哥,您的計策太妙了,這回咱們非得把山下的鬼子全殲了不可。”昊天聽完計策十分高興。
“表面上看是不錯,但有幾個問題必須解決,第一,不能走漏了風聲,土匪散夥了,得確保沒人給鬼子通風報信啊;第二,如今藍金龍和獨眼龍都死了,如何跟鬼子聯繫非常重要;第三,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咱們畢竟人少,得想辦法去一趟鬼子的臨時據點兒摸清鬼子的情況,讓抗聯支援咱們,才萬無一失。”張蘭生考慮事情比較周全。
“張大哥想的周到,這樣,統計好後,誰也不許先走,等到十五咱們下了山,散夥的人才可以回家;聯繫鬼子和勘察敵情我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禿頭鷹的鬼點子多。
“恩,讓大家晚些走應該不成問題,但是深入虎穴實在太危險了,又有什麼藉口才能不讓鬼子生疑呢?”張蘭生想聽聽禿頭鷹的計劃。
“我就以去要官和定歸順具體事項爲由,只帶兩個人前往,估計小鬼子不會生疑的。”禿頭鷹信心滿滿地說。
張蘭生背起手來尋思了一會兒,“恩,看來只有冒一冒險了,秋林同志,你立刻回去把情況報告趙軍長,讓他知道我們的想法,看看他有什麼意見。幾位,抗聯是紀律部隊,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應該徵求一下軍長的意見,秋林同志,你速去速回,如果軍長同意,我們再研究下一步如何行動。”
秋林走後,陳彪說道:“張大哥,咱們兄弟散漫慣了,軍隊上的事情懂得不多,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談不上指教,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咱們的紀律一方面是爲了保證隊伍的戰鬥力,另一方面也是要爲同志們的安危負責,以後你們慢慢就都清楚了。”張蘭生親切地說。
“陳大哥,馬大哥,以後你們也得改改稱呼,到了部隊上,你們還是叫張主任吧。”米川插嘴道。
陳彪等人看看米川,不明白主任是個什麼官職。
“稱呼這個東西也不要太在意,這就是個習慣,慢慢自然就改過來了,我是咱們三軍的政治部主任,主要負責思想政治工作,咱們的軍長是趙尚志同志。”張蘭生簡單介紹一下自己。
“趙尚志,我的天啊,趙尚志是咱們軍長,他的大名可是響噹噹的,聽說鬼子最怕楊靖宇和趙尚志,哈哈,這回咱們可跟對人了。”昊天高興地差一點蹦了起來。
“哈哈,你們幾位好漢也都不簡單啊,我看以後你們也能像軍長一樣威名遠揚啊。”
“張主任,您太擡舉我們兄弟了,不過,咱們兄弟打鬼子肯定不含糊。老六,你先帶張主任他倆去休息一下,我和老五到前面去看一下。”禿頭鷹一時半會兒還改不了土匪的稱呼。
昊天把張蘭生他們安頓好後,就趕緊回家去做婉婷的工作。他心裡有些忐忑,不知該如果跟媳婦交待。
婉婷正跟王三姑學針線活,“嫂子,我怎麼就沒你的手巧呢?做的東西就是沒你做的好看。”
“哪裡是手笨,分明是心裡不踏實。嫂子哪有你一肚子的文章啊,我教你女紅,將來你也得教嫂子認字。你哥哥就嫌我不識字,讀文章的時候,羨慕死我了,我非得好好跟你學學,以後不讓她小瞧我。”王三姑沒讀過書,最羨慕讀書人,這也是她喜歡陳彪的一個重要原因。
“恩,‘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的確是最風雅的事情。”不愛讀書是婉婷對昊天唯一不滿意的地方。
“兄弟,你幾時回來的,怎麼也不出聲呢?”王三姑一擡眼看見了昊天。
“我,我聽你們倆嘮嗑呢。”昊天支支吾吾。
“天哥,咱們啥時候走啊?”婉婷笑眯眯的。
“婉兒,咱們過幾天就走,可是咱不能回趙家,你說咱這麼回去,趙老爺他臉上也不好看不是,咱們還是另尋去處吧。”昊天開始找藉口。
“是啊,天哥,我也考慮到了,可是你說咱們不回趙家又能去哪兒呢?哪裡又能比得上趙家的環境呢?”婉婷一下子又憂愁了起來。
“婉兒,如今咱們山寨加入抗聯了,咱們去抗聯根據地,怎麼樣?”
“馬昊天,你不是人,你一心就想着打鬼子,你在乎我們娘倆嗎?除了趙家,我哪兒也不去,你不走,我走。”婉婷一下子爆發了,她挺着個肚子下地就要往外走。昊天堵着門任她捶打着自己。
“好了好了,妹子,這男人啊,哪能整天就顧着家裡的娘們和孩子呀?你是讀過書的人不是?再說他們打鬼子是正經事兒,咱們娘們得支持啊。”王三姑的一番話讓婉婷有些慚愧。
“嫂子,要不是我有了身孕,我怎能不支持,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的降生,更害怕他出生後連自己爹都看不見啊。我從小就沒了爹孃,我知道這沒爹沒孃的滋味,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再受這個罪啊!”婉婷已經聲淚俱下了。
“婉兒,我不是你的英雄嗎?我怎麼會死呢?我向你保證,只要把鬼子趕出中國,我就天天守着你,再也不離開你們娘倆了。根據地的人可多了,他們能照顧你們,你就放心吧。”昊天扶着婉婷,心裡愧疚不已。
“妹子,有嫂子在你身邊,孩子一定能順順當當的出生,兄弟有你哥哥照看着,沒事的。他倆身上都有功夫,還有神仙保佑,一定沒事兒的。快別哭了,動了胎氣就不好了。”王三姑也直着婉婷。
“兄弟,還是你知道疼人啊,有了消息還知道跟媳婦說一聲,你哥哥要有你一半就好了。去,趕緊把他給我喊回來,我今兒也得問問他,我到底還是不是他媳婦?”王三姑衝昊天使了個眼神把他支走,她知道只有昊天不在,自己才能讓婉婷儘快平靜下來。
昊天到的時候,陳彪和禿頭鷹已經都佈置完了。
“老六,你來了,走咱們哥三去喝兩杯。”禿頭鷹心情不錯。
“大哥,剛纔嫂子給我解了圍,婉婷還生我的氣呢,嫂子也惦記你,要不你先回去看看嫂子。”昊天覺着陳彪對王三姑確實有些冷淡。
“你嫂子這人啊,我晚上在被窩裡哄兩句就好了,你別擔心。”陳彪迴應道。
“大哥,看來這大小姐真不能娶啊,還是嫂子這種質樸的女人好啊,我真羨慕你。”
“婉婷人俊俏不說,還識文斷字,你要好好珍惜,你嫂子一個村姑,有什麼好?”
“好了,你們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好歹你們還都有個晚上捂被窩的,哥哥我還沒人疼呢。”禿頭鷹怪他倆矯情。
“走,咱們喝酒去。”
幾個土匪給他們三簡單整了一桌酒菜,禿頭鷹拿起酒碗跟陳彪他倆說:“老五、老六,今天咱們好好聊一聊,以後跟了抗聯規矩多,打鬼子比以前危險多,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坐在一起喝酒了。”
“三哥,到底怎麼安排的?”喝完一口酒後昊天問道。
“明個兒,給兩位寨主下葬,其他的人讓大家再考慮幾天,等那個秋林同志回來後,再定發錢的日子。咱們下山前,誰也不許離開。現在負責巡山的都是咱們的手下,獨眼龍的手下有幾個先關着呢,還有兩個我讓人給斃了,爲了大家的安危,不能心慈手軟啊。”禿頭鷹說完又喝了一口。
“三哥,你是怎麼上山入夥的?”昊天突然對這個問題有些好奇。
禿頭鷹簡單把自己的身世介紹了一下,原來他本是個苦命人,從小失怙成了孤兒,要過飯、放過牛、當作長工,小時候受了很多的欺侮,從而也養成了他心思縝密的習慣。
小時候他在地主家趁私塾先生教少爺的時候,常常偷聽,認識了不少字,因爲偷聽他沒少捱打。
十六歲的時候,陳慕雲帶着土匪到地主家搶劫,他痛恨地主,便幫着土匪找地主家的財物,跟着陳慕雲他們做了土匪,走的時候他把地主家裡的一些書也帶走了。在他的求情下,土匪們只奪了財物,並沒有殺地主家裡的人。
禿頭鷹在土匪中漸漸顯露出他機智的特點,慢慢被藍金龍發現,提拔爲四大金剛之一。
剛入夥的時候,他有一口飽飯,已經很開心了,跟着土匪一天到晚打家劫舍混日子。他喜歡讀書,但認的字不多,陳慕雲發現後就常教他認字,就這樣他將從地主家拿出來的書都讀了。因爲有了文化,便漸漸對土匪的生活厭煩了。他最敬佩陳慕雲,但從小養成了縝密的習慣,表面上誰也看不出來,這次能投靠抗聯,他十分高興。
聽了禿頭鷹的故事,陳彪和昊天也都唏噓不已。在這苦難的舊中國,有多少像禿頭鷹一樣的孩子呀?他們沒受過教育,受慣了欺凌,當他們長大的時候,爲了生存,也去欺凌別人。
近代中國,西方列強掠奪走了中國的資源和財富,給中國百姓留下的卻是累累傷痕。
他們三人喝着、聊着,不覺間夜已經深了。
“走,回去歇着吧。你們倆都是有媳婦的人,就別讓家裡娘們惦記了。”禿頭鷹雖然喝得不少,但腦袋基本還是清醒的。
三人踉踉蹌蹌地走出來,外面的新月如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年明月何處看?”禿頭鷹脫口而出,三人揮手而去,心中都有一種感慨。
昨日還是山中匪,明日便要投軍營,人生總是充滿着不可預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人們無奈時的嘆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是人們在分離時對相聚的渴望。人生於天地間,與一切生靈一樣都有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是人生的常態。今晚他們兄弟在一起歡飲,明朝等待他們的又將是怎樣的人生呢?
第二天上午,禿頭鷹和陳彪、昊天帶着大家將藍金龍和陳慕雲安葬在了南山。他們倆的棺材是幾年前就預備好的,在刀尖上混日子,自己的後事都早有準備。
藍金龍和獨眼龍的老婆孩子們目前也都被收押着,只有陳慕雲的老伴參加了下葬。他與陳慕雲沒有子女但卻十分恩愛。如今丈夫早亡,她哭得痛不欲生,陳彪和王三姑作爲晚輩在一旁勸慰。大傢伙整整忙活了一個上午,總算了卻了大家的一樁心事。
秋林同志很快就帶回了趙軍長的意見,贊成他們的提議。經過精心研究,決定派禿頭鷹帶着陳彪和米川去敵營刺探軍情。
初八這天,禿頭鷹他們三人騎馬下山,徑直奔鬼子的臨時據點而來。
“站住,你們是什麼人?”站崗放哨的僞軍發現他們三個後立即喊了起來。
“別開槍,我們是白頭山寨主派來商量歸順事宜的,我們要見佐佐木太君。”禿頭鷹也扯着脖子喊。
“待在原地別動,我先去稟報一聲。”一個把門的僞軍跑着去通報了。
過了好一會兒,出來了好幾十人,他們挪走了路障,這羣人呼啦就把他們三個人圍在了中央。爲首的一個鬼子,正是前幾天到山上送委任狀的那個,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個人,對禿頭鷹和陳彪都有些眼熟,但對米川全無印象。
“你們什麼滴乾活?”
“太君,我們是來找佐佐木太君商量歸順事宜的,另外我們有些情況要跟太君說。”禿頭鷹儘量裝作很諂媚的樣子。
鬼子往他們身後看了看,“下馬接受檢查。”僞軍將他們身上的武器全都沒收了,然後帶着他們去見佐佐木。
佐佐木看見他們幾個,眼睛也上下打量着。
“太君,我們要見佐佐木太君。”禿頭鷹不認識佐佐木。
“我就是。”
“佐佐木太君,這是我們給您帶的一點意思。”禿頭鷹說着遞上一個包袱。
佐佐木打開包袱一看,眼睛立刻一亮,臉上的表情也祥和了起來。
“太君,您給咱們寨主封了團長,獨眼龍也得了職務,可是我們幾個在山上,以前跟獨眼龍都是一樣的呀,如今歸順了皇軍反倒沒了名分。寨主說他老人家說了也不算,讓我們來找太君您要個職務。另外寨主讓我們跟太君報告一下十五那天的儀式。”禿頭鷹說的像真事兒一樣。
“你們幾個,皇軍也絕不會虧待滴,你們有幾個跟獨眼龍一樣職務滴?”佐佐木問道。
“還剩下三個,我們倆,還有一個老六今天沒來。”
“嗯,先都安排連長,以後有了戰功再提拔。不要擔心,只要你們忠心效勞,好處大大滴。”佐佐木拍了拍禿頭鷹的肩膀。
“謝太君,咱們山上六七百弟兄,寨主說十五那天,我先帶二百人過來,寨主他們敲鑼打鼓在後面,不知道咱們這邊有沒有啥歡迎儀式啊?”
“這個,恩,當然有,等你們寨主來的時候我親自迎接,我還要親自敬他一杯酒。”佐佐木爲了收服這些土匪幹脆送佛送到西,心想答對他們滿意吧。
“那我們幾個就先回去了,咱們十五見。”禿頭鷹見鬼子沒有起疑心,心裡高興極了。
他們三個回來之後便和張蘭生彙報了情況。
“非常好,米川同志,你這就回去,十五那天你給趙軍長他們帶路,我和衆位好漢一起去。秋林同志,你負責配合山寨的人把女眷帶到根據地。”
“張主任,您想的真周到,我派50人護送大家,我跟老五那天帶二百人在前面,老六和您還有其他兄弟在後面,出發前,再把那些想回家的兄弟放走,十四那天給他們發遣散費。”禿頭鷹一樣考慮的周詳。
“陳兄弟和馬兄弟我都知道了,您怎麼稱呼?叫禿頭鷹太綠林了。”張蘭生笑着說。
“我的大號叫齊遠山,您就稱呼我遠山吧。”
女眷們走的時候,婉婷淚水漣漣,她和昊天彼此看着對方,一句話也沒說。王三姑就在她身旁,陳彪也只是跟她們揮揮手,如今男人們心中都想着十五那天的戰鬥。
正月十四,山寨給決定離開的一百多個土匪發了遣散費。秋林同志帶回了二百多個抗聯的同志,趙軍長和米川他們在晚上就提前出發了,到鬼子臨時據點的南面埋伏,準備夾擊鬼子。
十五早上,禿頭鷹和陳彪帶上二百來個弟兄先行出發。昊天等他們走後,集合好隊伍,將獨眼龍的幾個部下也放了出來。
“衆位兄弟,現在才放大家走,希望你們多包涵,也祝願你們平安,因爲大隊人馬要下山,請你們從南山的小路下山吧。”昊天一抱拳,指揮隊伍下山。
張蘭生和他並肩而行,秋林同志在中間,抗聯的同志們都換了便裝,防止被鬼子認出來。離鬼子的據點還有五百米,鑼鼓就敲了起來。
禿頭鷹和陳彪已經來了一會兒了,突然來了這麼多人,鬼子們也都有所戒備。經過盤查,他們二百來人都進了敵營。
“太君,咱們山上沒什麼武器,這回您可得給弟兄們配些槍支啊。”禿頭鷹見到佐佐木就提起槍支的事情。
“這個你可以放心,野村,去擡些步槍來。”佐佐木估計土匪們的槍支肯定不會多,所以早有準備。
來的人中有一半沒有武器,土匪們見到錚明瓦亮的新槍,一個個愛不釋手,很快大家就都分到了搶,但槍裡都沒有子彈,他們先把刺刀都上好了。
“來了,太君咱們的隊伍來了。”
鑼鼓聲一響,禿頭鷹笑呵呵地說道。可他的內心此刻卻捏了一把汗,畢竟他們這二百來人都在敵營中,與死神的距離很近。
佐佐木命令隊伍集合,上千人的隊伍嚴陣以待,他要讓土匪們感受到自己的氣勢和威嚴。
土匪隊伍前面的鑼鼓隊,連吹帶打,哪裡像投降,簡直就像是娶親。佐佐木看着這羣懶散的土匪不禁皺眉,但同時也放鬆了警惕,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死神已經悄悄地在向他們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