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早晨還是很涼的,昊天在僕人的攙扶下每天巳時都到屋外走一走。
本來這幾天昊天已經可以自己走了,但因爲上一次差一點掉進茅坑,所以僕人對昊天還是不放心。目前昊天蹲久了確實還不行,但自己在迴廊間溜達溜達還是不成問題的。
一到清明,趙家可夠忙的,除了掃墓,春耕是大事兒。趙振堂見昊天好轉之後,因爲忙就沒再來看他。
昊天什麼忙也幫不上,只好在家裡呆着。暫時他還練不了功。這天,溜達了一會兒之後,就在迴廊間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聽樹上的鳥鳴。
“喂,黑小子,你從哪來啊?得了什麼病,好好一個漢子,怎麼搞得像個女人一樣弱不禁風的?”
昊天聞聲望去,見是一位女子,對這麼無禮的問話,他懶得搭理,於是又把頭轉過來繼續看樹上的鳥兒。
“喂,你這人怎麼這麼無禮?我問你話呢,你聽到沒有?”女子有些急了。
昊天突然想起來這個女子好像自己第一天來的時候見過,當時她就很傲慢,他轉過頭去對女子說道:“我被母蚊子給咬了一口。”
“哦,什麼蚊子,這麼厲害?”女子問道,她旁邊的丫鬟噗的笑出了聲來。
“哦,你這黑小子,真不知好歹,居然變着法罵人。本小姐若不見你是個病人,非揍你一頓。”女子轉身就走。
昊天雖然出了氣,但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女子可能是趙家的千金。“趙老爺對自己恩重如山,就算他的千金有些無禮,自己也該以禮相待呀。”昊天的心中有些不安。
昊天跟僕人打聽得知,原來這個女子就是趙家的二小姐趙婉婷。婉婷正值二八年華,從小嬌生慣養,有些小姐脾氣很正常。昊天不過比她大一歲,也是好勝的年紀,他最不喜歡向人家低頭。
昊天身體素質本來就好,加上年輕,不出半月,昊天就感覺自己漸漸有了氣力。這天清晨,昊天開始到後花園練功,畢竟尚未完全康復,練了一會兒,身體就有些乏力了,昊天擦了擦汗,準備回屋裡去喝口水。
自己剛要往回走,二小姐和丫鬟臘梅就進了後花園,趙家的後花園也是家丁練把式的小場地。中間有一塊兒長30丈、寬20丈的空場。四周栽着樹木花草,樹共十二棵,棗樹四棵,桃樹和桂樹各三棵,榕樹兩棵;花分四種,梅、蘭、菊和芍藥各有一片,三月上旬梅花還未凋謝,春桃已經有花骨朵了。
二小姐與昊天照了一面,她用眼睛狠狠地挖了他一眼。昊天本來覺着自己作爲客人,對那天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但見到她的蠻橫,自己也懶得搭理她。心想:“這兩天等趙老爺不忙了,自己還是趕緊告辭了吧。”
昊天到屋裡喝了一杯水,正不知如何打法時間,大小姐和自己的丫鬟春桃在門口敲了敲門。
“馬公子,家父最近忙着春耕、尋租等事宜,怠慢了您,囑咐小女前來探望,不知馬公子的身體可有所好轉?”大小姐的和藹與二小姐的蠻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謝趙老爺和大小姐的關心,這兩日,身體已好了大半,我正想着跟趙老爺告辭呢。”昊天趕忙回話。
“不急,病去如抽絲,公子還是多住幾日,等家父回來,親自爲您餞行。”
“趙老爺出門了?”昊天從來也沒有請安的習慣,知道趙老爺忙,對趙老爺出門的事情他毫不知情。
“是,家父因爲生意出門幾天,不久即回,馬公子可是住的不慣?如果有什麼需要,直接跟下人說就好。”大小姐隱隱感到昊天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在下只是有些想念義兄,再說,在這裡打擾已久,如今身體已近痊癒,實在不敢再添麻煩了。”
“那就等家父回來,您親自去跟家父告辭吧,安心再住幾日,沒事兒也可以讓下人陪你出去散散心。”大小姐見昊天身體狀態不錯,就勸他出去逛逛。
“好,大小姐,那我就等趙老爺回來再說。”昊天覺得親自跟趙老爺道謝之後再離開纔不失禮。
“那,馬公子,我就告退了。”大小姐深施一禮和丫鬟離開了,昊天看着大小姐的背影,不禁感嘆起來,爲何同是一家人,這兩位小姐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僕人趙安來送午飯的時候,跟昊天說,大小姐讓他下午陪昊天到江邊去轉轉,昊天一聽也來了精神,整天悶在這個院子裡可給他憋屈壞了。
趙安還帶了兩個下人,一個叫劉三兩,一個叫曹旺。趙家的下人不少,凡是改姓的,都是簽了賣身契的,自然都被視爲自己人,住在趙家;沒改姓的基本都是長工,大多不住在趙家,住在趙家就那麼三兩個,這些人都是趙老爺善心幫襯的破落戶,劉三兩和曹旺就是其中兩個。
因爲都是從小跟着娘過來的,趙老爺一直沒那他們當長工看待。雖然如今倆人也經常和長工一起幹活了,但家僕已習慣把他們當自己人一樣看待了,所以趙安請示了大小姐把這倆小子也喊來了。
曹旺負責駕車,馬車跑得很快,不久他們就到了江邊。昊天站在江邊遠眺,心情格外舒暢,好像自己的呼吸突然變得順暢了。
趙安等人陪着他沿江而行。江邊有三兩個垂釣的老者,昊天小時候喜歡摸魚,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這些老人似乎主要是爲了打發時間,收穫並不多,他們悠閒的很。垂釣最不喜歡人打攪,所以昊天看了一會兒就繼續向前走去。
幾個人信步走出來三裡多地,趙安跟江上的一條漁船上的人打上了招呼:“喂,二老黑,你們今天收穫咋樣?”
這條船是趙家漁船,僱了漁民常年給趙家在江裡捕魚。
“啊,原來是趙安呢。今天還行啊,但是灘頭魚可不多。”二老黑把船划向了岸邊,船裡的活魚還在水槽裡撲騰着,有一條江鯉躍起,落在了甲板上,差一點兒就蹦回了江裡。
“彆着急,一會兒我們就收船了,晚上就把魚蝦給送過去。”二老黑對自己今天的收成還是很滿意的。
出來走走,昊天整個人似乎都精神了許多,晚上回去連覺睡的也更香了。
第二天清晨,在後花園練功的時候,昊天覺得自己已基本痊癒了,真想找人試試拳腳。
身體康復了,昊天的心情大好,坐在木凳上聽榕樹上的鳥鳴,好多兒時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不知坐了多久,當覺得屁股有些涼的時候,自己纔回過神來,他連打掃院子的老家丁什麼時候進來的自己都沒有覺察。
昊天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他聽到前院格外吵鬧,於是他就徑直去了前院。到這兒一看,昊天嚇了一跳,院子裡五、六個家丁在地上東倒西歪,被人打得都站不起來了。
院子當央一個黑臉壯漢正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此人虎背熊腰,大眼睛像一對兒銅鈴,趴鼻樑、大鼻孔,一張大嘴撇得老高,黑黑的胸毛**着,看他的衣着打扮,到像個練家子。
大小姐臉色煞白,今天的場面看來自己難以控制,二小姐被幾個丫鬟拽着,不然此刻她早就衝了過去。
這時候在黑大漢後面的一位衣着華麗的青年走上前來,這位青年的五官到是端正,可小鼻子小眼的,看上去賊眉鼠眼,不招人待見。
“我說,你們趙家還有沒有敢過來試吧試吧的,要是沒有了,那麼二小姐咱們就請吧。”青年一招手,示意帶來的下人去把二小姐帶走。
二小姐這時候已經掙脫了丫鬟,她衝那個青年而去,青年帶來的幾個家丁一時不知道如何對付這個瘋丫頭,上前的兩個人被他連打帶踹,掀翻在地。
她衝到了青年身邊,擡手就要給他一記耳光,這青年一下子抓住了二小姐的手腕子,一彎腰就把二小姐攬入懷中。二小姐另一隻手也沒閒着,青年的臉上被她撓了一道口子,惱得青年把二小姐一把推倒在地。
“給我綁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宋公子,看來今天你一定要和我們趙家過不去了?”大小姐也衝上前來。
“大小姐,這怨不得我呀,是你們二小姐先發難的,我們宋家要是不能討回個公道,恐怕以後也沒辦法在這裡立足了。一羣廢物,趕緊綁上給我帶回去。”
青年回過頭來,又吩咐家丁趕緊把二小姐綁起來。趙家的幾個丫鬟上前去撕扯着阻攔,都紛紛被推倒在了。
昊天感到這個蠻橫的二小姐也吃夠苦頭了,猛地衝了過來,給將要擡走二小姐的兩個人一頓嘴巴。變起突然,兩人都不知道是怎樣捱得打,捂着臉只嚎。
“敢問這位兄臺高姓大名?”
行家伸伸手,就知道有沒有,黑臉漢子看出昊天是個高手。
“我既不姓高也不敢稱大,在下趙府一位食客,失敬失敬。我吃在趙家、睡在趙家,趙家有事,不能不管。列位趕緊給兩位小姐道歉,咱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看怎麼樣?”昊天好玩的天性一直未改。
“少跟他羅嗦,只要是敢攔着咱們的,就給我打。”青年對黑大漢說道。
黑大漢見今日這場惡仗在所難免,索性發了狠。
“既然你小子非要吃老子的拳頭,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說着黑大漢就擺開了架勢。
“黑小子,你給我好好教訓他們。”趙婉婷氣急敗壞地衝昊天喊道。
昊天並沒有理她,而是用眼睛看着找嬡婷。
“馬公子,看來今天要拜託您了。”趙嬡婷向昊天點了點頭,示意他放手去打。
昊天雖然嘴上愛逗趣兒,心裡可不敢輕敵,他知道眼前這個黑大漢絕非等閒之輩,自己又大病初癒,所以加倍小心。他不敢貿然出招,一邊留着神,一邊氣這黑大漢。
“大老黑,爺爺我只愛吃饅頭,拳頭不愛吃,你要是喜歡吃拳頭,我今天倒是可以請客。”
黑大漢一見昊天如此猖狂,猛地向昊天撲了過來,一記黑虎掏心。恨不得一下子將昊天打成重傷。昊天不敢大意,他知道黑大漢的力量絕對遠在自己之上,所以他並不敢硬接,而是趕緊閃身躲過。
一連又是幾招,昊天都是閃躲騰挪,觀察着黑大漢的套路。七、八招之後,昊天躲開大漢的拳頭,一記流星趕月,掄拳直奔對方臉頰,黑大漢揮臂將昊天的拳頭隔開,兩臂一交,昊天暗暗叫苦,這黑大漢力大無窮,絕不能力取,只有借力打力。
黑大漢見昊天一味躲避,暗自高興,招式更勝,想盡快將昊天打倒。青年帶來的人看着黑大漢發威,都很得意,趙家的人都爲昊天捏一把汗。
昊天全神貫注,一直採取閃躲,消耗黑大漢的體力。大概五十招過後,黑大漢由於招招剛猛,已是滿臉大汗,心裡也焦躁起來,動作也沒先前快了。
昊天突然出手,用食指和中指的第二關節點向黑大漢的右臂腋下,黑大漢猝不及防,一陣痠麻。他咬着牙繼續攻擊,昊天此時在抵擋黑大漢的拳頭的同時,也在司機攻擊。
每次出手,昊天每次出手,都是擊打黑大漢的穴位,一連十招過後,黑大漢叫苦不迭,雖然依然兇猛,但整個招式都已經亂套了,昊天此刻深感師父讓他練打穴的重要了。
幾招過後,昊天又改用掌劈黑大漢的脖子、腋下、胸前等軟肋,黑大漢此時已經氣急敗壞,全然忘記了防守。
又過十招,昊天已經開始用拳頭出擊了,這回目標改成了面部和腹部。頭幾下黑大漢還能捱得住,後來黑大漢疼得呲牙咧嘴。昊天看準時機,一拳打在黑大漢的下巴底下,又上前一肘擊中對方肋部,黑大漢終於慘叫着倒在了地上。
青年深知黑大漢的厲害,自己帶的這些家丁自然不是昊天的對手。他讓大家趕緊攙起黑大漢。
“好好好,今天我姓宋的認栽了,但你們趙家必須給我宋家一個說法。既然趙振堂不在家,我就回去等你們半月,半月之後還沒有消息,我還會再來的。”青年撂下話,帶着一干人灰溜溜而去。
昊天一身是汗,不過自己心裡很舒坦,一方面找回了自己的自信,另一方面幫了趙家的忙,也算是還了一份人情帳。
衆家丁和丫鬟們已經忘了身上的痛,紛紛爲昊天歡呼,趙婉婷走過來氣呼呼地說:“黑小子,你就這樣把他們放走了,怎麼不替我好好教訓教訓那個姓宋的?”
昊天沒想到二小姐不但沒道謝,反而責怪自己,索性也不理她。
“妹子,剛纔要不是馬公子出手相救,這會兒,你都叫人綁去了,還不趕緊道謝,怎麼還如此任性?”趙嬡婷也覺得妹妹確實有些過分了。
“馬公子,今天可全虧了您了,不然我妹子的聲名可就徹底辱沒了。”找嬡婷趕緊給昊天致謝。
就在這檔兒,外面闖進來好多的人,爲首的一名青年男子徑直走過來關切地詢問,“嬡婷,你沒事吧?”
“耀華,我沒事,今天多虧馬公子出手相助,不然真不知現在是什麼局面。走咱們到內堂去說。”
來人姓岳名文,字耀華,家裡雖算不得富貴,但也是書香門第,他是趙嬡婷的未婚夫。
剛纔趙嬡婷見來者不善,就趕緊讓丫鬟去找嶽文前來相助,嶽文找了一些朋友趕來。雖然大小姐沒有向昊天透露自己和嶽文的關係,昊天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也看出些端倪。
嶽文在當地頗有名氣,不僅人長得俊俏,才學和德行也俱佳。其父嶽泰隆生前是趙振堂的朋友,嶽文和趙嬡婷兩小無猜,本來早該成親,但嶽泰隆突然辭世,嶽文謹守孝道。如今已過三年之期,趙振堂也打算儘快給兩個人成親。
“嬡婷,咱們和姓宋的歷來井水不犯河水,怎麼今天竟欺上門了呢?”嶽文問道。
“唉,本來是的,這宋氓看上了我妹子,上個月宋家前來提親,父親自然是不同意的。這還不至於惹惱了他們,前些日子,宋氓在集市上碰到婉婷,就上前搭訕,你也知道婉婷的脾氣了,不但辱罵了宋家,而且還用馬鞭抽了宋氓一鞭子,讓宋家在大庭廣衆之下丟了顏面。婉婷回來也不敢跟父親說,也是父親急着出門,對此事毫不知情。這宋家吃了大虧,今天想把婉婷綁回去賠罪,這要是讓他們得逞,以後婉婷可怎麼做人啊。”
趙嬡婷把事情的起因對嶽文和昊天兩人講了,婉婷在這個家裡就聽姐姐的話,凡事也只願跟姐姐說,此刻她早已經回屋裡去生悶氣去了。
“婉婷如今還是這麼任性,嬡婷你有時間真該多勸勸她纔是。”嶽文聽完之後覺得婉婷做得過分了。
“唉,叔父、叔母過世得早,父親又總是過於嚴肅,母親對她則多溺愛,妹妹也怪可憐的,她有今天這樣的脾氣,也不能全都賴她啊。”
原來趙婉婷與趙嬡婷並非一奶同胞,她本是趙振堂親兄弟趙振廷的女兒。趙振廷夫妻倆在婉婷小的時候就雙雙過世,失去雙親的婉婷自小心裡便有了陰影,整體像個假小子,又由於趙振堂夫婦對她不敢深說,她便越發的任性。慢慢地養成了如今這樣一種性格,在她的內心之中,其實十分渴望別人的理解。
此刻,她正在自己的房間裡偷偷哭泣,想起自己的身世,她總會傷感,不過今天她對這個住在家中的“黑小子”到有些刮目相看了。
第一印象在人的意識中很重要,所以很多長相出衆、舉止優雅的人容易被一見鍾情。誰又不希望自己能給別人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呢?但昊天和婉婷給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比較糟糕。
人是需要了解的,印象會在瞭解的過程中漸漸地發生改變,昊天瞭解婉婷的身世之後多了同情;婉婷見到昊天的武藝多了敬佩。人的關係總是那麼微妙,上一刻還是彼此不待見,下一秒就可能成爲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