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城鎮離窟盧塔村距離上來說不遠,只要穿過樹林裡只有窟盧塔族人才知道的小路很快就可以到了。今天希壬早早就起牀出發了,順利的話上午見到酷拉皮卡,在鎮上一起轉轉,下午就可以回去了。
這一年酷拉皮卡不知道有沒有長高,希壬因爲是惡魔外貌不會變化,記得走的時候酷拉皮卡還和他差多半個頭,短短一年,總不會已經被反超了吧……
總覺得,好期待啊。
就快見到久違的好友,沒有人心情會不愉快的。希壬走在景色一成不變小路上,卻完全不會覺得不耐煩,反倒勾着嘴角,一路上都帶着笑意。
對了,這條項鍊的事也要好好再謝謝酷拉皮卡一次才行,沒有這條項鍊,也許他也不會和庫洛洛有這麼多的交集了吧……
希壬握住吊墜,有一種溫熱的感覺流過掌心。
加快了腳步,沒多久就到了酷拉皮卡學習藥理知識的藥草店門口,希壬敲了敲門,邁了進去。
***
早上庫洛洛起來,希壬已經在噼裡啪啦的‘梳妝打扮’了,似乎很期待和朋友的再會。目送着希壬從大門口走出去後,庫洛洛神色嚴肅的回到房間裡關好了門,再次拿出了昨晚收到的紙條。
鑰匙在我這裡。
下午3點,我在客廳等你,在那之前安排好你的團員,不要讓我見到他們。
這張紙,是那個仁放進來的,庫洛洛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
自從昨晚拿到這張紙條之後隔壁仁的氣息就不見了,庫洛洛用圓找遍附近所有地方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看來對方是真的打算等到下午3點再出現了。
如果鑰匙在他那裡,這個邀請就算是個陷阱也有探一探的必要。
爲了不打草驚蛇庫洛洛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團員,而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讓他們各自去窟盧塔山上尋找更多的線索,但是他有暗地裡吩咐3點之前不要回來,也不要離開這棟房屋太遠。幻影旅團的團員怎麼會是一般的人物,只要這一點信息馬上就明白了庫洛洛的意思,很快各自動身到窟盧塔山上去了。
庫洛洛一個人站在這棟除了他以外再沒有任何人的房子裡,思考着下午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不管你們到達窟盧塔之後發生什麼,不要去動希壬的鎖,如果你不想失去他的話。
猛的想起了青鸞的警告,總覺得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庫洛洛走到窗邊拿起那隻花插着黑玫瑰的花瓶靜靜的注視着。
“屬於我的惡魔、嗎。”
***
“瑪奇,你沒事吧?”
蜘蛛腳們今天各自分頭行動,瑪奇和派克依舊黏在一起,可是從出門開始派克就覺得瑪奇狀態不對,一直都有點心不在焉,於是有些擔心。
瑪奇晃了晃神,反應過來派克是在問她,“沒事,只是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說完向遠處仁的小屋望去。
“不會是團長要出什麼事吧?”派克注意到瑪奇的眼神馬上緊張的追問。
“……不是,不是那種感覺。”她搖了搖頭,“總之,按照團長的要求,3點之前到那附近準備好吧?”
“嗯,時間也差不多了,也用電話聯繫一下其他人好了。”
***
希壬見到了酷拉皮卡之後,兩個金燦燦的腦袋貼在一起絮絮叨叨聊了各種各樣這一年之間發生的故事。
酷拉皮卡是最近纔開始到這邊學習的,因爲一個人在靠書本和到山上採集得到的經驗,能夠掌握的技能畢竟有限。這家藥草店的老闆看上了酷拉皮卡對知識的熱情和認真的態度,所以答應讓他到店裡做學徒,現在每隔4天回村子裡一次。
拿出了脖子上的吊墜,希壬問,“酷拉皮卡,這塊水晶你是在窟盧塔山上找到的吧?”
其實除了希壬的吊墜,酷拉皮卡也有一個用同樣水晶做成的耳墜,都是他用同一塊水晶親手做出來的,在希壬走的時候送給他,是兩個人友情的證明。
“嗯,怎麼了?”
“你在那座山上有沒有見到過一個兩人寬左右,直上直下的洞窟?”
酷拉皮卡連想都沒用多想,“直上直下的洞窟?你是說那個進不去的洞窟嗎?”
“進不去的洞窟?”
接下來就是酷拉皮卡關於那個洞窟的回憶了。
他有一次在找藥草的時候,在樹葉掩蓋住的地方發現了一個黝黑的洞口,可是那個洞口上面就像有層透明玻璃一樣,樹葉放在上面都不會掉下去。酷拉皮卡想要嘗試着下去看看,可是他都踩上那個黑洞猛跳了也掉不去,一時間他都以爲這是誰的惡作劇在這裡畫了一個這麼逼真的洞口,可是把臉貼上去細細感覺,卻發現裡面有風吹出來。
這就是他知道的所有關於那個洞窟的資料了,這些情報除了讓希壬更加確定那裡確實有人打破結界掉包了鑰匙之外,關於鑰匙的去處仍然一無所知。
告別了酷拉皮卡,希壬走上了回窟盧塔村的小路。一路上想着回去之後下一步怎麼繼續追查鑰匙的事,誰知才走到一半的時候,意識裡突然晃過一陣清晰強烈的恐慌。
鎖,有危險。
***
庫洛洛和仁,兩人,或者說一人加上一隻惡魔更貼切一些,面對面的站在客廳裡,氣氛比那天在花園時還要一觸即發。庫洛洛在剛纔的幾分鐘裡聽到了太多需要慢慢消化的話,其中包括仁本身也是惡魔的事實。
“希壬他還不知道呢,其實,我也是一隻惡魔哦。”仁眯着眼睛似乎很愉快的看着庫洛洛一語不發的樣子,“惡魔是可以行走於一個個世界之間的,像希壬本來也不屬於這個世界,其實我們可以算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仁說到這裡時,他的眼睛一點點變成了妖異的緋紅色,那是火紅眼的色澤,但是庫洛洛此時一點也不覺得這雙眼睛哪裡美麗,他只覺得它們透露着一種讓他厭惡的狂妄。
“我在那個世界裡被另一隻惡魔吞噬掉了,然後不知道爲什麼,醒來後就變成了這幅身體,變成了窟盧塔族的仁。”他用手像是確認般的摸着自己的臉頰,“多諷刺,這張臉,竟然和那個人一模一樣。”
“其實希壬是一隻幾乎僅次於「主人」的高位惡魔,可竟然失去了靈力,多可笑?我本來是打算放過他的,這兩年足夠我吞掉其他惡魔恢復力量,可他竟然早早跑了回來。”從口袋裡取出了紫水晶的鑰匙,仁有點癲狂的說道,“多虧了你們,不然也許他就不需要知道真相了呢,不需要知道,他最信任的仁,其實一直都在欺騙他。”
庫洛洛翻開盜賊極意,殺氣頓時環繞了整個房間,仁察覺到這種氣場反倒更加興奮。
“他打破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庫洛洛,這都是你不好。這樣一來我就不能放過他了,怎麼辦呢?”
“你想對希壬做什麼?”
“做什麼?哈哈,你擔心他?”仁諷刺似的笑,“別再裝了,你又有多少是真的?”
“這和你沒有關係。”
“確實沒有。”仁點頭,“我要做什麼啊,如果我說,我要吃了他呢?”
——庫洛洛,你知道聖典嗎?
——你知道嗎,爲了聖典,惡魔可以拋棄生命。
——如果我希望,希壬會很樂意的讓我吞噬掉的。
——他想要的,你永遠都給不了。
拿出卞氏刀利落的朝仁刺過去。庫洛洛已經不想再聽到那張嘴吐出一個字。
“殺了我啊?殺了我希壬也不會變成你的,”仁語氣輕快,好像在不遠的未來會發生什麼讓他期待的事情一般。
電光火石之間,匕首劃破空氣的聲響掩蓋住了仁沒有說出口的最後一句心聲。
——那是隻屬於我的惡魔,是我找到的,只能屬於我的惡魔。
***
希壬像瘋了一樣跑過林子中間的小路,隱約能看到遠處火光沖天,整個村落都在燃燒,在化爲灰燼。同時鎖和他的羈絆正在變得微弱,那是仁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預示。
儘管已經在盡力跑的更快些,卻還是恨不得這雙腳可以更快,希壬從沒有比此刻更加憎恨過沒有取回惡魔力量的自己。如果他努力的不是去學習什麼念,而是把一切都壓在丟失了的力量上,也許現在他已經找回惡魔的能力,那麼只要一瞬間,他就可以到達仁身旁。
終於看到了山腳下的小屋。
即便留在這裡的時間不多,這裡的一切也從沒在希壬的記憶中模糊過。
而現在火光把一切襯托的扭曲,花園已經烏黑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那片破敗的殘骸是仁曾經最喜歡的花圃,地上散落着火舌暴虐後留下的碳黑。
這些都沒有關係,只要仁在這裡面,只要他在,這些希壬都可以不去介意。
不管這裡變成一幅如何破敗的樣子,只要他的鎖還在,就好。
最後這幾步路漫長到用盡了希壬全部的力氣,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支撐着雙腳不被刺骨的絕望凍僵,即使周圍炙熱的空氣灼傷了他的皮膚,他仍然覺得血液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凝固。
伸出手摸到了那扇門,希壬知道,仁還活着。
只要推開這扇門,帶走仁,離開這裡,就不用去在乎,爲什麼,爲什麼,他會在這棟屋子裡同時感覺到那個熟悉的氣息。
他用力推開那扇大門,幾乎絕望的祈禱着現實不要是他想象的那樣,可映進眼睛的卻是讓他永遠也不能忘記的畫面。
仁倒在血泊裡,看着他,用一雙空洞的眼睛。
雙眼被殘忍的挖取,仁的面前是一片黑暗,可他卻擡起頭看着希壬,卻知道,希壬回來了。
聲音卡在喉嚨裡面,仁就這樣倒在那個地方,希壬卻只能傻看着。他看見仁擡起頭望向自己,雖然這不可能,但希壬確實感覺到了仁的視線,一如往常柔軟視線。
“希壬……對不起,用希露蒙這種名字束縛住你。”那是仁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早就選擇了他吧?所以才告訴了他真正的名字。
——對不起呢,希壬。爲了過去,以及未來,所有的利用與欺騙。
“仁、”希壬終於邁開步子撲向他。
——我回來了,我有那麼多話想對你說。
——明明錯過的是我。
那只是三步的距離,但希壬僅僅邁出了一步而已。
他只邁出了一步,然後束縛着他的鎖鏈像契約締結時一樣具現了出來,“啪”的一聲碎的清脆利落,只留下鑽石星塵一般的遺骸,美麗卻透出脆弱,脆弱卻依舊美麗,一如人類轉瞬即逝的生命。
不管如何珍惜,時光依舊殘酷的流逝。
前一秒還緊密的羈絆,下一秒就輕易的化成灰塵。
希壬站在閃爍的碎片間,像失去了支撐一樣搖搖晃晃的轉頭看向了靜靜站在一旁的那個人。
那個黑色的身影背對着希壬,一如半年前奪取他視線時一樣的耀眼。他一手拿着翻開的盜賊極意,另一隻手上握着本該屬於仁的雙眼,世間最爲美麗的火紅眼。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希壬在心裡默默的問着同一個問題。
爲什麼是你呢?
“庫洛洛……”
這聲哽咽的呼喚,還不是這場悲劇的最強音。
悲劇的最強音,是那顆隨着凋落的花瓣一起,寂靜碎裂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