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分鐘前,90層競技場。
希壬坐在休息室,懶洋洋的等着揚聲器喊到自己的名字。
作爲失去力量的惡魔,基本的身體素質他還是有的,迅速打上90樓也並不困難,只是這幾層上來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沒有遇到,也沒有見過誰能像那三人組一樣操縱氣息,他開始有些後悔輕易放棄跟蹤了,暗罵自己真是沒有耐力。
無聊之極,希壬開始打量起周圍的選手,發現他似乎還算是年紀比較小的。惡魔年齡19歲,放在天空競技場其實算不上小了,不過現在他這張外皮看來看去也就16、7,重點是有點瘦弱,跟彪形大漢們放在一起就顯得稚嫩了些。
環視整個房間跟自己年齡相仿的貌似就只有右邊角落裡站着的那個黑髮少年,長相很秀氣,只可惜黑色的大眼睛裡缺少生氣,而且存在感十分微薄。
希壬打量他的同時那個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希壬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就直勾勾的定在了希壬臉上。感覺到好像是自己偷窺了人家,希壬有些尷尬迅速調轉了目光,可是對方似乎一點不覺得介意,盯着希壬看了很久才又低下了頭。
爲了緩解尷尬,希壬決定起身先去買點飲料,反正如果到了他的比賽廣播一響哪都能聽見。
他來到電梯間按下了下行按鈕,剛好電梯正在下降中,很快就到了90層停下。他一邊唸叨着,“這電梯真有效率”,一邊擡腳打算邁進電梯,可門一開他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就和迎面衝出來的傢伙撞了個滿懷。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對方就消失在走廊裡了,可見走的非常着急。
還好只是撞了一下,希壬整理整理撞歪了的領子,剛打算重新邁上電梯,旁邊緊急出口樓梯的門又被撞開了,伴着一陣蘋果鴨梨的歌聲,一個小丑裝的橘發男人走了出來。
“小傢伙,你有沒有看到一個漂亮的大果實路過這裡♠?”那個小丑這樣問道。
“大果實?”希壬被他的形象搞得有點傻眼,腦子裡只反應過來了果實倆字,順手就指,“那邊有一個、”
“好的,真是乖巧的小果實♥,如果是平常的話我倒也想和你玩玩,不過今天就算了。”
“哎?”
像颱風過境一樣,小丑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一轉眼就消失不見了。希壬愣愣的看着他跑開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伸出去還沒收回來的手指頭,心想糟了,自己只是想起來剛纔那邊的休息室裡有人拿着一隻誘人的桃子罷了……
不過指錯了路大概也沒什麼吧?反正估計也不會再見到這個人第二次了,天空競技場還是很大的。
於是希壬甩甩頭毫無罪惡感的邁進了電梯,直接把這個插曲拋到了九霄雲外。
所幸買完東西上樓時再也沒有遇見怪人。
希壬順利的買到了最近剛剛迷上的飲料,叼着吸管心滿意足的回到了90樓,這時廣播裡剛好叫到了他的名字。他一口氣喝光甜掉牙的汽水,深吸了口氣,轉向了擂臺的方向。
希望這次能遇見個像樣的對手,他想,不然都算不上是鍛鍊了。
BUT,所謂人事常常不能稱心如意,上場後希壬發現對手是第N個毫無才華的格鬥家,他在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
真不知道怎麼到了90層還是這樣的水準,難道他對這個世界的人類期望太高了嗎?
對於戰鬥惡魔幾乎全部都有一種天生的直覺。
作爲高位惡魔,希壬常常要面對同類的虎視眈眈。只要能夠呑掉希壬就可以佔有他全部的靈力取代他的位置成爲高階,同類曾經是希壬最刻薄的敵人。尤其是後期力量開始流失之後,希壬成了一個力量無法發揮的的高階,就像是一塊暴漏在狼羣面前的綿羊幼崽,美味且絲毫沒有反抗能力。
那時候他常常遍體鱗傷,米加雖然偶爾心情好了也會保護他,但同爲惡魔,米加對他並沒有保護的義務。在惡魔的世界裡依靠別人是無法存活的,所以希壬練就了在惡魔中也出類拔萃的戰鬥直覺以及身體素質,面對危險身體會第一時間響起警報,一切都是爲了生存。
不像父親K2本體是一頭巨大的野獸,希壬的本體基本也和人類相同,雖然人形的惡魔似乎從未出現過,不過畢竟希壬是惡魔和人類結合生下的孩子,本體有一半人類的外貌也不奇怪。不管這種複雜的身世給他帶來了多少麻煩,託這個福希壬對人類的身體操縱自如,毫無靈力都能從惡魔的手下撿回一條命來,單單一個人類更無法給他造成什麼致命的傷害。
憑藉着本能和敏捷的身手,他遊刃有餘的躲閃着敵人的攻擊,伺機尋找對手的弱點和放倒對方的機會。也許是被他這樣的毛頭小子在衆人面前耍的團團轉傷害到了身爲格鬥家的自尊,對手的進攻越來越猛烈,力量也越來越強。
希壬敏感的發現情況不對,面前的對手從剛剛開始就給他一種詭異的壓迫感,頓時想起了蜘蛛三人,於是開始仔細的觀察對手的氣息。果然,格鬥家的氣正在圍繞着身體流動,把他整個人包了起來。
“你,身上覆蓋着的是什麼?”希壬因爲走神差點被攻擊掃到,險險的後退了一大步,拉開距離後開口問到。
對方露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你小子,能看到念?”
“念?”
也許是疑惑的口氣讓對方肯定了他只是能看到,並不知道,或者說並不能操縱念,驚訝漸漸變成了對勝利唾手可得的驕傲神情,“哼哼,原來只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鬼!告訴你也沒用,這可不是小鬼能學會的,這場比賽我贏定了!”
不過是放出的生命力多了點,有什麼好得瑟的?小心死的快。
希壬忽然覺得格鬥家擡得只能看見鼻孔的臉說不出來的欠揍,戰鬥欲完全被對方挑釁的臺詞激了起來。他盯緊對手的動作,瞳孔又不自覺的收緊。
既然那種氣是對身體的一種保護和強化,那他也用氣包裹住身體不就好了?誰說他學不會的?
對於惡魔來說,生命力就是靈力,這種靈力可能就是這個世界的「念」。操縱它對希壬來說像呼吸一樣簡單,只是因爲力量流失直到現在他也調動不了多少靈力,差的是量的問題。
不過一點點還是能用出來的,希壬瞪圓了眼睛心想。
想好了戰術,希壬便開始集中注意力,讓爲數不多的靈力盡量從身體中散發出來。他現在能使用的靈力就這麼一點,拿來包裹住整個身體實在是太浪費了。既然本來他也可以躲過對方的攻擊,防禦什麼的就多此一舉了,重點是進攻,一擊勝負!
他用全部能調動的靈力包裹住了右手,千鈞一髮時矮身閃過了敵人的拳頭,抓住空檔狠狠的打出了一記右勾拳。
誰也沒有想到臺上會突然出現這樣的雷霆一擊,對手整個人從擂臺飛了出去砸在了觀衆席上,連同觀戰的人羣發出了一陣驚慌的慘叫。
希壬愣在臺上,震驚於只是這樣一記右勾拳就能發揮出這麼大的殺傷力。這麼看來‘念’這種東西和‘靈力’也許並不是可以簡單的畫上等號的,將‘靈力’作爲‘念’應用,效果是連希壬本身也難以預測的。
如此一來,他一路上跟蹤‘菠蘿’三人組究竟是一件多麼愚蠢的舉動?
如果「念」有這樣的威力,如果那三個人有意殺了自己,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希壬攥緊了拳頭,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在生死線上遊走了一圈並不是什麼值得僥倖的事,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十指指尖冰涼。
在曾經生存的世界裡希壬早已經習慣了人類的脆弱。媽媽也好,弟弟也好,如果他不小心翼翼的去觸碰就一定會讓對方受傷。
但是這個世界不同。
這裡的人類可以像惡魔一樣強悍。在這裡,如果不變強,他纔是弱者。
曾經放在手心裡捧着的弱小種族現在突然變成了金剛捲土重來,希壬只覺得有點頭暈。
難得贏得了比賽他卻反而更加覺得沮喪,對那種叫做「念」的力量多了一份執着,不過倒是再也不去想找個念能力者跟蹤這種蠢事了,也算是有了點長進。
還有最後一場比賽就可以拿到房間鑰匙休息一下了,不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一瞬間都覺得累得要死,希壬只想快點上到100層,贏了之後有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醒來之後再思考接下來怎麼學習唸的問題。
走到電梯間按下了上行鍵,這次電梯剛好又從下面往上來,又一次很快就到了90層。
希壬心想自己的運氣大概全用在等電梯上了,更加悶悶不樂。
這次門打開並沒有怪人衝出人來,反倒是門裡門外出現了大約一分鐘左右的僵持。
“哦哦哦!!!!這個傢伙是跟蹤我們的那個混蛋!!!”
飛坦的吼聲拉開了這場鬧劇的序幕。
希壬愣愣的看到‘飛毯’抄起一把雨傘朝他衝了過來,反射性的就開始往後躲,沒躲幾步發現側面一個金色頭髮的傢伙也掄着拳頭朝他攻了過來,頓時心裡一陣無力。
天要亡我啊怕什麼來什麼……
左躲右閃的情況下再怎麼靈活也開始漸漸的跟不上這兩個傢伙的節奏。‘飛毯’和這個黃毛搭配起來看似沒有什麼配合可言,可是你一拳我一腳愣是讓希壬沒有一秒鐘喘息的機會,最後終於被‘飛毯’的雨傘擦到眉角差點把眼睛給搭上。
這一疼讓希壬有點炸毛,心想怎麼就能這麼倒黴。
也許是米加和仁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對於希壬脾氣上來什麼都說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吃虧的毛病,從小到大竟然從來沒有任何人針對這個問題對他做過任何批評教育,於是現在他一生氣立刻開始口不擇言……
“不就是小小的跟蹤了你們一小下麼?人小心眼也小啊魂淡!”
飛坦先是一愣,過了兩秒才消化了希壬話裡的意思。他是說弗蘭克林和剝落列夫都沒來,只有飛坦來找他麻煩,所以飛坦的心眼就和他的身材一樣小。
“你竟敢!!!”氣的完全動了殺心,飛坦惡狠狠地瞪着希壬,後者這才知道後悔。
完了,這下徹底跑不掉了……
漸漸有被逼到死角的趨勢,希壬開始盤算在被打個半死的犧牲下有沒有機會逃掉,接着又開始盤算現在的靈力掉了條胳膊斷了條腿的話還能不能再生出來。剛剛意識到自己跟對方的實力差距就被抓個正着,還陷入這種敵對的情況,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後悔也晚了,希壬觀察着哪裡有逃走的突破口,恰巧看到剛纔跟飛坦他們一起從電梯裡出來的兩個女生現在正站在電梯外,對他招了招手。
那個姿勢,是要放我走麼?
沒選擇了,希壬半信半疑還是抓住空子躥向了電梯,成功的把前腳踏了進去,心剛剛放下一半還沒着地,就感覺到自己的後衣領被人拎住了……
果然是騙子啊魂淡!!!
派克抓着希壬的後衣領,回頭對飛坦俠客喊道,“喂,抓住了哦,你們倆打算怎麼辦?”
“放開我,電杆女,你們倆這是欺詐!”希壬死到臨頭使勁暗罵自己簡直是蠢到了家,仁早就說過女人是最不可靠的生物,早知道會被一個1米8的女人這樣拎着他寧可剛纔被放倒在‘飛毯’的雨傘下,也比這樣讓人踐踏他作爲男人生活了19年的自尊痛快。
“哦?你剛纔叫我什麼?”派克面無表情,聲音裡卻透出了明顯的怒意。因爲各種原因,身高一直是她的硬傷。
“女巨人!”希壬乾脆開始破罐子破摔。
“……”
“你想勒死他麼?我倒是不介意。”瑪奇看着派克收緊的手,一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口氣。
“搓衣板,還不是你剛纔招手騙我過來!”
這回換瑪奇沉不住氣了,她剛扯出絲線,就聽飛坦說道,“把他給我,我非得讓他生不如死!”
俠客也摩拳擦掌,“不對!給我拎過來,我要打到他媽都不認識他!”
“俠客,我們是強盜,不要媽長媽短的,直接把他給我讓我把他給拆了!”
一時間突然變成了搶手貨的希壬先是鬱悶,緊接着疑惑,“豆丁就算了,黃毛你追着我做什麼?”
“黃毛……你才黃毛!你全家都黃毛!” 俠客似乎忘了他的臉其實是飛坦打的,義正言辭的指着希壬的鼻子,“害我帥氣的臉腫這麼高,還問我追着你做什麼?!”
“我、”希壬剛想說話,另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電梯間裡。
“你們在這做什麼?”
聽見熟悉的聲音蜘蛛腳們一齊驚訝的扭頭,“團長?!”
庫洛洛被西索一路纏着,只差一步就要拿出「盜賊極意」了,不過理智告訴他那樣只會更加的麻煩,儘快離開這棟大樓纔是上策。
沒想到一步走錯又踏入了這麼一個修羅場。
聰明如庫洛洛也不知道,要湊成真正的修羅場,還缺演員。
“呦~大果實♠,在這裡遇到你一定是愛的指引,來吧,開始我們愛的決鬥吧~”西索一扭一扭的從拐角走出來,“哎呀,這不是那個還沒成熟的小果實嘛♥?我看到你的比賽了呦,怎麼被圍住了?還有你剛纔不乖指的方向根本就不對、”
希壬一眼就認出了剛纔那個小丑,只不過這些他現在都不感興趣。
這4個傢伙叫那個白襯衫‘團長’,說明那個人只要願意就能幫忙把自己放了,可是怪物的頭子必定會是更可怕的怪物。希壬能從這個青年周圍的氣場看出他糟糕到頂點的心情,以及他氣場裡隱約散發出的連惡魔都心驚膽戰的純黑,這是十分危險的預警。
雖然看起來無害,但是希壬迅速把庫洛洛劃入了絕不能靠近的人物欄裡,這種情況下他對自己的本能百分之百的信任,之前無數次都是這樣才得以從其他惡魔嘴邊全身而退。
即使如此,也改變不了他現在需要這個‘危險人物’幫忙的現實。
“這位團長,可不可以先讓他們把我放開?”希壬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問到。
庫洛洛被西索攪得心煩意亂,被希壬這麼一問才注意到他,被自己的團員團團圍住,像只小狗一樣被派克揪住後領子拎在手裡。眼前的情況讓他立刻意識到這個少年大概就是跟蹤剝落列夫他們的人了。剛纔他湊巧在擂臺看到了希壬的比賽,只對他酷似俠客的身形和髮色有點印象,身手算不上突出,不知道他是怎麼跟蹤旅團團員那麼多天的。
“當然可以。派克,放手。”
“唉?好不容易可以報仇了……”俠客小聲嘟囔。
“放棄吧俠客,團長的命令是絕對的。”瑪奇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其實她也恨不得撕了這個毒舌小子。
掙脫了拎着自己的女巨人,希壬朝庫洛洛點了點頭,“謝謝你,那,就這樣。”說完他腳底抹油就想開溜,本想就這樣不要引起任何注意的離開這羣怪物,可他如果真的有這麼好的運氣,本來也不至於會陷入需要向庫洛洛求救的局面。
“等一下。”不幸的,也是不出意料的,怪物頭子叫住了他。
希壬百般不情願,可內心掙扎一番後因爲本能的不敢激怒庫洛洛,最後還是停了下來,“什麼事?”
“我是庫洛洛•魯西魯,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眼前的青年用稱得上悅耳的聲音友善的問道。
這聲音讓希壬了有一瞬間的恍惚,也許這個人並不像他想的一樣可怕?
事實上如果希壬稍微關注一下新聞的話他絕對能從庫洛洛•魯西魯這個名字中明白對方是多麼危險的人物,只可惜希壬從來不看報紙,仁也從來不關心時事。
雖然稍微有一點點動搖,希壬還是謹慎的站直了身體,把雙腳微微分開,若無其事的做出了防備的姿勢,這樣無論對方有什麼舉動,他都能最快的做出反應。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不過總不能什麼也不做等死。
“希壬。”他小聲回答。
“那麼,希壬,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喝一杯呢?”
希壬擡頭看着面前這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優雅的對自己伸出了手,毫不猶豫的回答,“不願意,再見。”
時間拉回現在,天空競技場90層電梯間正在上演一幕不得了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