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突然的攻擊讓希壬有些措手不及, 他只是傻呆呆的看着兩條念魚衝進旋風中心試圖咬住什麼，然後狂風散去，一條紅色巨龍出現在了白澤剛纔站的位置。
“赤、……龍？”
希壬這次真的徹底呆住了。
剛纔明明是仁的聲音, 可仁不是人類嗎？爲什麼會變成這條龍？這樣的身形除了上一任「主人」赤龍, 希壬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可能, 可赤龍不是已經被K2殺掉了嗎？而且就連仁也、
整個思緒都變得混亂起來, 希壬回頭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庫洛洛。
仁的話, 不是已經被你、
庫洛洛不去迴應希壬的視線，明顯在迴避他詢問的目光。操縱念魚遊蕩在赤龍四周牽制住它的行動，庫洛洛自己則拿出卞氏刀握在手裡伺機突襲。雖然身爲反擊型的能力者, 但這不代表庫洛洛不善於主動進攻。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想要毀掉一個人了，庫洛洛覺得渾身的殺意都被挑撥了起來。
赤龍出現的時候庫洛洛就意識到了, 他在窟盧塔村中了赤龍的圈套。身爲人類的仁死掉, 惡魔的赤龍纔算真正的復活。赤龍利用了可以被殺死一次的生命來挑撥他和希壬之間的關係, 不管目的是什麼，被赤龍算計這件事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庫洛洛做着這樣那樣的假設, 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
赤龍巨大的身形並沒有飛起來，躲閃庫洛洛和兩條念魚的進攻自顧不暇，但是他還有話想要和希壬說，所以選擇了人類的形態。巨龍的身形開始縮小，最後變成了一個少年的樣子, 這個外貌所有人都很熟悉。
赤龍變成了希壬來到這個世界時最初得到的樣子——希露蒙。
同樣的金髮碧眼, 同樣纖長的眼睛, 放在赤龍身上, 帶着一股異樣的邪惡。
“你究竟是誰？”希壬終於徹底理解的現狀, 插到庫洛洛與赤龍之間低聲問道。
赤龍微微一笑，那熟悉臉做出似曾相識的表情, 讓庫洛洛厭惡的眯起了眼睛。
“你剛剛叫過我的，希壬。”他的聲線喚起了希壬久久不願想起的回憶，仁倒在血泊裡那雙空洞的眼睛好像又出現在了眼前。
“……仁？”
赤龍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不屑一顧的捋了捋頭髮。希壬過去也常常做這個動作，但卻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同樣的臉，原來可以有這麼大的區別。
“你剛剛叫我，赤龍。”他冷漠的糾正。
“可是、”希壬還是不能接受，究竟庫洛洛和仁之間發生了什麼，纔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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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洛洛一把拉住想要靠近赤龍的希壬，硬生生把他向前邁出的步伐狠狠拉了回來。希壬回頭茫然的看着他，像是世界觀整個被顛覆。人類竟然變成了惡魔，熟悉的人本已經死了，卻忽然變成了另一隻被父親殺死過的惡魔再度出現。
他不知所措，但庫洛洛卻沒有什麼話能對他說，只是沉默的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不去面對希壬彷彿遭到拋棄一樣的失落。
“還不明白嗎？”赤龍的語氣開始變得不耐煩，“我從一開始就是惡魔。”
“不可能的、因爲你鎖住了我啊？”
“那不是我鎖住了你，而是那副身體鎖住了你。”
仍然不能接受這種解釋。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因爲這樣說的話就好像仁一直都在欺騙他，可他可以輕易的記起仁對他細緻入微的照顧，在他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仁給了他一個可以回去的家。
希壬一步一步往後退，可赤龍的聲音還是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在他耳朵裡。
“我在地球被「野獸」打敗，靈魂幾乎被吞噬乾淨，但是卻有一絲摔進了時空裂縫，到了這裡，掉進了那個仁的身體。”
“惡魔的靈魂一旦進入了人類的軀體就會受到束縛，你應該也明白，就像你在曾經失去了所有靈力一樣，我也難以恢復全部的力量。”說到這赤龍露出了殘虐的笑容，“然後我在海邊撿到了你，發現這具身體因爲我的侵入而變成了屠龍者，惡魔的靈魂竟然成了惡魔的鎖。希壬，我原本是打算要吃掉你的，但你雖然身爲高位，靈力卻衰弱的可憐，吃了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用處，畢竟我本身就是高位。”
從背後攔下希壬，這樣下去不知道他會退到哪裡。庫洛洛剛剛碰到他的肩，就清楚的感覺到了他的顫抖，他猶豫了一下，接着把手繞到希壬身前，緊緊的環住了他的肩膀。
赤龍見狀惡質的微笑，“直到有一天我得到了一把紫水晶鑰匙，那是惡魔的靈魂凝結成的，然後我開始研究塔克拉的遺蹟。兩年前我支走了你，開始吞噬守衛假城的惡魔，卻沒想到你提前回來了。”
“我本來是想要放過你的，可沒想到你竟然帶回了你的聖典。”赤龍看了眼庫洛洛，眼睛裡有異常鋒利的光，“幸運到可怕的孩子，從來沒有惡魔這樣簡單的找到了聖典。”
並且還有望得到聖典的愛情。
“希壬，我最討厭聖典的存在了。你知道嗎，人類自大，自私，隨意利用惡魔的力量達成心願，卻吝嗇於迴應惡魔的感情。所以我慫恿他殺了我，他雖然精明但是對於你的事意外沒有忍耐力呢。”
庫洛洛對赤龍的諷刺毫無反應，這種程度的挖苦還不至於讓他動搖，但希壬顯然不如他冷靜，聽到這裡往前邁了一步想要從他的手臂中逃開，他立刻加重了束縛的力量。
“反正仁的□□終究是要死去的，否則我怎麼能變回完全的惡魔？沒想到你竟然真的爲了我和他動手，如果你那時用的是鐮刀沒準就成了第一個殺掉自己聖典的惡魔了呢，哈哈，真是個傻孩子。”
赤龍嘴角誇張的弧度刺痛了希壬的眼睛。
“明明欺騙你的一直是我，你卻在責怪他呢，讓我看了一場好戲。”
希壬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仁明明一直那麼溫柔，現在卻說這一切都是欺騙。
一場好戲，那一天他失去仁時體會到的痛楚，對仁而言只是一場好戲。
從背後包裹住他的體溫這時幾乎把他燙傷，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庫洛洛，他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一天他究竟對庫洛洛做了什麼。他明明對庫洛洛說過不會背叛，最後竟然輕易就被欺騙，對庫洛洛惡語相向，甚至對他最重要的旅團成員出手。希壬曾經質問過庫洛洛爲什麼不相信他，然而他竟然真的應了庫洛洛的那句回答。
背叛從一開始就存在。
是他沒有相信，明明是他的過錯，那時他竟然還一味的指責庫洛洛背叛。希壬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厭惡，甚至恨不得就這樣消失掉，可他知道他必須去面對，因爲庫洛洛都還沒有指責他，他不能就這樣仗着別人的容忍逃避。
“對不起。”他盡力把這三個字說的更清楚些，可發出的聲音似乎還是細不可聞，幸運的是庫洛洛聽到了。
懷裡希壬細微的顫抖一直沒有停止，庫洛洛知道他在剋制，但把對方圈在懷裡時，多麼細微的舉動都不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他甚至覺得也許希壬在哭，但希壬沒有去擦眼睛，他在他的臂彎裡站的筆直。
“放開我吧，我都明白了，謝謝你。”
庫洛洛順着希壬的話放開了手，希壬沒有回頭看他，只是握緊了手中的鐮刀，站在了他身前一步遠的地方。
沒來由的，庫洛洛明白他是想要保護。那一天青鸞試圖攻擊他的時候希壬也是這樣，即使他不勇敢，即使他也有迷惑，他卻懂得取捨。希壬從來不是貪心的人，他明白總會有所失去，這樣的一個人似乎會很淡薄，可不論發生什麼，他從未從庫洛洛身邊離開過。
這隻惡魔拿着一隻幾乎和他一樣高的鐮刀站在庫洛洛面前，留給庫洛洛一個說不上有多帥氣的背影。如果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他的遲疑，他似乎那麼膽小，受到一點驚嚇就會露出天都要塌下來了的表情，可他卻會在真正遇到威脅的時候把庫洛洛像是一件易碎品一樣小心翼翼的擱置在安全位置，即使庫洛洛從不需要別人的保護。
第一次覺得另一個人這樣惹人憐愛，包括他的軟弱，都讓自己憐惜。
庫洛洛上前拉住希壬的手臂，彎腰貼上希壬的耳朵，輕輕的說，“我原諒你。”
這句話像是丟進水裡的石頭，引起一片漣漪，漸漸擴散到全身的神經。
“我原諒你，不管你犯了多大的罪，我都會原諒你，和你揹負同樣的罪孽。”
你沒有信任我，所以我欺騙了你，刺痛了你。
那一天你我犯下了同樣的錯誤，所以我原諒你，你也可以原諒自己。
似乎在一瞬間明白了關於那一天的一切。屍橫遍野的窟盧塔村，被旅團挖走的每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希壬自那之後從未在庫洛洛的收藏裡見到過一雙火紅眼，那一天他的行爲並非是爲了所謂的慾望。
蜘蛛的溫柔帶着劇毒，留下傷口卻也麻痹了那種疼痛。希壬這時才發現庫洛洛難以察覺的保護，每一個擁抱，親吻，那種含義幾乎呼之欲出。
“赤龍，你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希壬努力打起精神，他必須要堅強，堅強到足夠配得上他的聖典。
“得到什麼？當然是像這樣利用你得到白澤的力量，讓我省了不少力氣。”
“那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這樣夠了嗎？”希壬咬緊嘴脣，曾經珍惜的回憶被狠狠推翻，一一打上利用的水印，這並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事情。
赤龍笑的殘忍，“夠了？怎麼會呢。我說過吧，我最討厭聖典了，所以不能忍受其他惡魔得到聖典的愛呢。”
希壬突然緊張起來，心跳的飛快。
赤龍還想要做什麼？想對庫洛洛做什麼？
“希壬，你說過如果得到聖典的愛情，你就會變成人類吧？”
聽到這裡庫洛洛一驚，“惡魔不是會被聖典的愛殺死嗎？”
這回輪到希壬傻了眼，“你都知道了？”
見庫洛洛不說話默認了這件事，希壬搖頭，“我是人類生下的惡魔，不會死，只會失去惡魔的力量變成人類而已。”
赤龍對這個事實深惡痛絕，“所以說，你太過幸運了，幸運到讓我厭惡。”
他曾經見過惡魔得到聖典的愛、得到「恍惚之死」的場景。
那是最幸福，也最寂寞的一刻。
兩個不同的生命碰撞，然後在那一刻分離。
得到之後一定會失去，這就是惡魔的生命，希壬卻脫出了這種束縛，讓他嫉妒到憎恨。
赤龍一字一頓的說，“希壬，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他的愛情，所有關於他的記憶都會隨着惡魔的生命一起死去。”
像是血液都被抽走，赤龍冰冷的聲音充斥了整個思維，“我從白澤那裡得到了詛咒的權利，選擇吧希壬，這樣才公平不是嗎？得到愛情的一瞬間你就會失去現在擁有的全部，或者你可以選擇永遠的孤獨。”
意識漸漸模糊起來，最後只剩下赤龍輕蔑的笑容，
“你是K2的孩子吧？其實我一直都很討厭你那雙清澈的眼睛，像那個野獸一樣。真想看看失去聖典的那一天，你這份高傲會落魄成什麼樣子。”
——想要看到你和我跌進同樣的深淵時，那副絕望的樣子。
終於希壬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再也聽不見赤龍的惡毒言語。他隱約聽到了庫洛洛的聲音，他知道庫洛洛一定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希壬、”
庫洛洛的聲音聽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焦急，希壬很想睜開眼睛看看庫洛洛的臉。不久前他還想着要看庫洛洛不知所措的樣子呢，不知道現在他臉上是不是就是那種神情？
“希壬！”
冷靜點啊，是你總不讓我大呼小叫的吧？
還有不要再這樣叫我了，不然我一定會誤會的。
——如果我是你的聖典的話，那樣似乎也不錯。
嗯，這樣的話也不錯。
拜託你就這樣，永遠都不要回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