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透明的玻璃隔開了兩個世界, 玻璃裡明亮的燈光下一個深藍色的腦袋向後退了退,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玻璃外漆黑的夜色裡一個金燦燦的腦袋卻湊近了無形的屏障, 輕輕的把手裡的花放到了窗臺上。
希壬微微的晃神之後馬上打了個激靈, 他並沒有開窗, 保持着有些戒備的神色問到, “是你嗎?每年都會出現的那個人, 留下黑玫瑰的人。”
窗外的人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窗臺上完全相同的花,似乎是默認了希壬的話。
“你認識我?”
對方點了點頭。
希壬仔細的觀察着對方, 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從記憶裡搜出這張臉來,“你是誰?”
那個少年終於吐出了這一晚的第一句話, 薄脣輕微的開合, 雖然隔着玻璃, 聲音還是清晰的傳遞到了希壬耳裡。
“上一次分別的時候,你曾叫我——赤龍。”
赤龍。
念出這個名字時覺得心裡一痛, 卻想不起來爲什麼。
“我們還會再見的。”
說完這句話赤龍又被和他出現時相同的光芒包裹住,希壬緊忙打開了窗戶伸手去抓那個身影,他還有很多話想要問赤龍,也許赤龍知道他想要尋找的過去。
爲什麼要來見我?
爲什麼,每一次都要留下那種花。
你說的上一次分別時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幾乎抓住了記憶的尾巴, 可是卻被它輕易的溜走。希壬的手抓了個空, 赤龍的身體只剩下一個透明的影子而已, 那個影子對着希壬又笑了笑,然後一瞬間散去, 留下了無數閃亮的碎片,像是鑽石星塵,又像是墜落了的星星。
曾經見過這個人。
希壬可以肯定自己確實認識赤龍,散去的閃爍碎片在腦子裡像是丟進了水面細小石子,噗通噗通激起了一圈圈漣漪。燃燒着的火光,緋紅的眼睛,血,黑色的背影,很多東西在希壬腦子裡幻燈片一樣的閃過,咔的一聲,一切又歸爲純白,回到了意識最深處,重新鎖在了名爲過去的盒子裡。
是門開了,貓又走了進來。
“有誰來過?”她的視線掃過打開的窗戶,語調平淡的問到。
希壬手忙腳亂的合上窗,“沒有,只是覺得有點悶,想換換空氣。”
貓又點了點頭,關上門退了出去。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希壬沒有說出赤龍的事情。他自暴自棄的關上燈用被子矇住了腦袋,眼睛卻在被窩裡瞪的雪亮。
越來越多了,自己總是在做一些不明所以的決定。
所以說失憶真的是一件討厭的事情,好像連自己都開始不認識自己。
一次次做着難以理解的抉擇,想要理解自己在想什麼唯一的線索只有‘過去’兩個字而已。所有迷惑都只是因爲過去,而這個過去,每個人都知道,希壬有時甚至覺得其實連貓又和凱特都知道些什麼,不知道的只有自己。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卻只有他一個人被矇在鼓裡。
忍不住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欺騙自己。
希壬討厭產生這種灰暗的想法,他從被子裡彈出來甩了甩腦袋。
不能輸給這種灰暗的想法,如果這樣想的話豈不是就否定了現在擁有的一切了嗎?
即使沒有過去,希壬也從不否定自己,連帶着所有讓他難以操控的心情和行爲,他都把那當成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纔會珍惜,纔要去找尋,找出那些碎片,然後完美的鑲嵌回內心的空缺。
完整殘缺的靈魂,也許就是被賦予了生命的意義。
“嘁,什麼生命的意義,像個老頭子。”
對自己越來越遠的胡思亂想表示了鄙視之後,希壬合上了眼睛,終於在天亮起來之前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還在賴牀的希壬被貓又毫無形象的拎了出來,連同他抱着的枕頭一起被丟在了地上,這才掙扎着起牀。和有些清冷的形象不符,希壬是那種常常會睡過頭的傢伙,起碼這3年來都是如此,晚上失眠不睡,早上天亮不起。
“我失憶之前一定缺了很多覺沒有睡。”他邊穿衣服邊這樣說。
在一旁幫他疊被子貓又聽到這句話嘴角好像挑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小弧度,希壬停下動作瞪大了眼睛,卻發現那張機器人一樣的臉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
貓又怎麼會笑呢...看錯了吧。
“快去洗漱來吃早餐,凱特會送你去會場的,他說他果然還是不放心你。”
“可是不是說要通過路上的試煉才能到達會場的嗎?”希壬穿好了衣服走進一邊的浴室擠牙膏,因爲一心二用把牙膏弄掉在了水槽裡。
貓又走過來淡定的接過了希壬手裡的牙刷,給他重新擠上牙膏再送回到他手裡,“凱特說,他的徒弟,當然可以享受一些特別待遇。”
不知道什麼時候凱特也出現在了浴室門口,他看着希壬和貓又之間溫馨?的互動,笑呵呵的說,“貓又,我纔是你的鎖吧,你對希壬這個樣子簡直比對我還要上心了。”
貓又不以爲意,“如果你同意讓我和你一起出去而不是留在這裡看家的話,我不介意更上心的照顧你。”
聽到貓又透着不滿的話語凱特只是揉了揉她黑色的頭髮,然後先一步到外面餐桌邊等希壬了。
“貓又,凱特不許你離開這裡?”希壬吐掉嘴裡的泡沫問正在幫他拎起行李的貓又。
“也不是,只是他不喜歡我跟着而已。不能跟着他的話,幫他看家也不錯吧,畢竟我是他的惡魔。”貓又一手挎着書包另一隻手打開門,“希壬,快點,不然趕不上火車了。”
“嗯。”
吃飽喝足之後貓又還給希壬和凱特帶上了兩大盒便當,說可以在火車上吃。背好了書包拿好便當,希壬和貓又告別之後就和凱特兩個人往山下的城鎮方向前進。
希壬看了眼站在門口目送自己和凱特的貓又,覺得心裡有點酸酸的。
總覺得貓又的身影很瘦弱,很寂寞,雖然她是強大的惡魔。
“凱特,爲什麼不帶貓又一起?”
“希壬覺得我戴上她比較好嗎?”凱特沒有回答希壬反倒拋出了另一個問句。
希壬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連你都不確定吧?不對,因爲是你所以纔會不確定呢。”凱特回頭往小屋的方向看了看,其實走了這麼久早就看不見了。
“人類是會死去的,惡魔不會。有一天我不在了,貓又還是會變成一個人。”
“不讓她靠得太近,這樣我離開的時候,她就不會太難過了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凱特看起來好像很平淡,可是語氣間又有些失落。也許凱特是對的,希壬雖然很想肯定,可是想起貓又一個人站在小屋前的景象,又覺得凱特說的不對。
有些想念,即使未曾聚在一起也不會淡漠。離開的時候疼痛未必會減少一些,只會徒然增加更多的遺憾而已。
雖然這樣想,但是希壬沒有說,他覺得凱特和貓又之間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隨意揣摩的,於是低下頭加快了腳步趕路。
火車上兩人的特大號豪華便當引起了周圍人的羨慕,打開蓋子的時候便當盒裡好像整個都在發光,聽着周圍人抽氣的聲音讓希壬莫名的有點小驕傲,他偷偷瞄了一眼凱特的表情,平時嚴肅的臉有些笑嘻嘻的味道。
“娶了貓又的男人一定很幸福。”希壬故意這樣說,然後滿意的看到凱特老臉一紅,接下來變成了紫色,最後變成了慘白,白裡還透着點綠。
希壬不知道的是,貓又現在的形象是她自己堅持變成的,契約名字是金,形象怎麼可能是古銅色肌膚的美女呢...?
事實上因爲天天看着自己的師傅忙碌在家裡做家務,凱特覺得如果被金知道了他一定會死的很慘,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貓又,貓又才順他的意思給自己變了個外貌,以便於減輕凱特的心理壓力。
剛纔,凱特做了可怕的聯想,其中包括金穿着婚紗的樣子。
有了凱特做後盾,希壬直接被送到了會場,他坐上電梯之後凱特就回去了,他說再回家陪貓又幾天就又要出去工作了。希壬只知道凱特很忙,除了找自己的師傅金之外似乎還做着珍奇生物調查的工作,這一去想必又要丟下貓又很久了吧。
電梯下降了一會之後停下,打開門映入希壬眼睛的是一個寬闊的空間,因爲在地下所以靠燈光照明,有點陰森森的感覺。最讓他覺得陰森的還不是燈光,而是那些零零星星站在裡面的危險人物。
希壬只是失憶了而已,念怎麼用可沒忘,他打量了一下知道這些人並不是非常厲害,可是看起來真的特別可怕,一個個歪瓜裂棗什麼樣的都有,唯一的共同特點就是都不像什麼好人。
凱特不是騙自己的吧,獵人難道不是犯罪團伙麼...?其實是和幻影旅團有的一拼的暴徒培養機構吧?
想到這裡希壬一愣,幻影旅團...又是自己來源不明的知識之一了嗎。
不再多想,他拿出自己的號碼牌,171號,別在了胸前。
“呦~這不是小果實嘛♥?”
一個拐彎抹角的聲音出現在耳邊,希壬3年來最熟悉的只有貓又機械一樣平穩的聲音,這個調調他一時不能適應,呆愣着沒有做出迴應。
這時一隻手搭上了希壬的肩膀,他回過頭看到了一個打扮詭異的小丑,拿着一張撲克牌半掩着嘴,露出的金黃色眼睛裡帶着愉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