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的故事裡, 她最終成爲了米拉•喬。
她笨拙地微笑,她翻看了米拉的筆記,她悄悄學會了做各種西點。
而在她即將忘乎自我的時候, 她來到了一個陌生世界, 獵人世界, 他的世界。
...............................................................——庫洛洛•魯西魯
只要有一種可能……能讓我殺了你……我都會去嘗試。
是生生不息的希望?還是恐怖, 不可預知的愛與死亡?
在她的世界, 這美麗的花兒,有另一個名字。
曼陀羅。
....................................................................——米拉•喬
這是米拉旅行途中曾經過的一個小旅館。
“酷拉皮卡,我想我們要在這兒呆一夜。”米拉支撐着疲憊身體, 這次瞬移消耗過度,她雙腿甚至有點虛軟。
酷拉皮卡沉默地走近房間, 打開窗戶, 看了看樓下的街道, 道:“我以前和媽媽一起來過這個小鎮,米拉姐姐。”
“哦。”米拉撇開頭, 她不知該如何迎接酷拉皮卡疑惑的目光,她知道,她瞞不了多久了。
“可我們什麼回去呢?”酷拉皮卡拉起她的手,“明天就是‘成人禮’了,不是嗎?”
米拉低下頭。壓抑的氣氛, 悲痛的記憶, 生存的渺茫, 這些, 都在她腦中廝殺, 她掙扎的目光也許早就落在了一個12歲孩子的敏感心靈……
“酷拉皮卡——”
“什麼?米拉姐姐?”
“我們,回不去了。”
落日, 吝嗇地收回了它最後一絲餘暉,房間裡,陷入了黑暗。
“呵,回不去是什麼意思?”握住她的手,緊了緊,“米拉姐姐,這又是你的遊戲嗎?”
牙齒,早就在脣上留下了血痕。米拉怕一出口,聲音就變成了嗚咽。
“你是在開玩笑吧!”酷拉皮卡忽然放了她的手,“剛纔,剛纔那些爆炸聲——不,不,媽媽——”
“酷拉皮卡你要去哪兒!”米拉衝出去,抱住他欲奪門而出的身影,“你不能回那兒!你會死的!”
懷着的人不動了,黑暗中,他朦朧的雙眼漸漸起了變化,似噴涌火山岩漿,一觸即發。
“你說,死——”酷拉皮卡瘋了一般掙脫米拉的禁錮,他扭打着,他嘶吼着……
米拉手上沒力,只得用全身的力氣去壓制他,“求你冷靜下!酷拉皮卡!你回去什麼也做不了,除了送死!”
“不,媽媽——還有,族長……你放開我!”
“他們已經不在了!”用盡全身氣力,米拉吼了出來,“窟盧塔族……已經……沒有了。”
“我不信!”酷拉皮卡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然後,強硬地掰開束縛他的雙手。
咔嚓——
她的假肢,掉落在地。
懸而未掉的淚水,終於決堤。酷拉皮卡撲進她懷裡,哽咽,“對不起……米拉姐姐……”
米拉單手撐着他,揚起頭,將淚水流到心底,“酷拉皮卡……至少,窟盧塔族……還有你。”
.
.
“俠客,你把火紅眼帶回去。”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來到這裡,因爲他想得到。那些驚駭絕望的眼神,那些失焦的瞳孔,那些滲透恐懼的哀悼,那些凝結於手中的鮮豔紅色……
可爲什麼,他忽然沒了興致?
「那時候,狄曼斯肯定不知道他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曾這樣評價奪走少女之心的惡魔。
那麼,他呢?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團長!?”俠客皺眉,雖然團長一向喜新厭舊,可從沒有像現在這般。
遠眺,視線所及之處,滿目狼藉。火焰,將這裡的寧靜燒成焦炭;殺戮,創造了一片新的血海和屍場。風,穿越荊棘,吹過山谷,輕拂庫洛洛的臉龐,挑起了他黑亮的髮絲。
“小滴,你把這裡的屍體處理下。”
.
.
第二日,當米拉敲開酷拉皮卡的房門,看着整潔而沒有半點睡臥痕跡的牀鋪,她的心一下空了。
“酷拉皮卡!”米拉一次又一次在腦海中描繪他的樣貌,可瞬移卻失效了……這不可能,只要他在這個世界,只要他還活着!米拉心底的不安不斷溢出,一圈又一圈……她抱住隱隱作痛的頭,強迫讓自己冷靜:
這個小鎮離紅石湖不算遠,如果,他回到窟盧塔族,那——
當米拉再次踏上窟盧塔族的土地,她還是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
幾天前,寧靜祥和的村莊,不復存在。房屋傾塌,土地焦黑,屍體和鮮血都不見了蹤影,惟獨空氣中淡淡的腐爛和血腥氣提醒着她,昨天發生的一切,不僅僅是一場夢魘。
“你很喜歡這裡。”一個溫和清冽的聲音響起,如同山林間瀰漫的霧氣,潤得能擠出水來。
米拉轉身,一邊防備着後退,一邊緊盯着他,毫不掩飾眼中的恐懼和疏離。
“你現在還怕我對你做什麼嗎?”庫洛洛不動,煢煢而立。他知道,越是試圖靠近她,她就跑得越遠吧。
米拉繃緊的雙肩,稍稍舒展。是的,他無法困着她,他無法對她爲所欲爲,就像對窟盧塔族的族人。
又是如此嗎?庫洛洛看着她垂下頭,躲進自己構建的空間。
她無法接受的,到底是他?還是這個世界?
他純黑的眼瞳,不再空空寂寂,流轉着絲絲光華,“你回這裡,是忘記了什麼東西?”忘了你的悲哀,你的記憶……
庫洛洛的問題正扎住她的軟肋。如果酷拉皮卡回來過,那他一定也——米拉猛地擡起頭, “你其他的團員在哪裡?”
這是自她離開基地以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回去了。”庫洛洛嘴角彎了彎:不過,至少你開口了。
米拉的手猛地攥緊。
蜘蛛絕不會留活口,絕不會!
“只要有一種可能……能讓我殺了你……我都會去嘗試。”一字一句,皆是她狠狠咬出來的。
“如果你足夠了解我,這並不是不可能。”
米拉不知道,在她心口狂暴肆虐的是什麼……痛恨?憤怒?還是連她自己也無法面對的失望?
“沒有人會願意接近一個惡魔!沒有人會願意瞭解你!”
“那麼你呢?”庫洛洛笑了,他跨近一步,“你瞭解你自己嗎?”
米拉驚異地擡起頭,這個男人,揹負罪孽,手上染滿了鮮血,可他偏偏卻有這樣一雙眼睛,黑色,敏銳……他總是輕而易舉就擊落了她所有的僞裝。
“和我約會吧。”男人輕嘆了一口氣,“那樣,我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
米拉瞪大眼睛,連連後退,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瘋子。
男人笑出了聲,“很令你意外嗎?米拉,你這樣的表情,讓我覺得做得還不夠似的。”
米拉後退的腳步凌亂不堪,將她內心的倉惶和迷惘逐一彰顯。
庫洛洛長臂一攔,接住了她即將滑倒的身體。
眼睛對視着眼睛,呼吸纏繞着呼吸,心跳應和着心跳。
他和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契合;他和她,又比任何時候都要疏遠。
米拉緊咬下脣,一把推開庫洛洛。
當她的身影即將消失,他說,“我等你答覆。”
.
香格里,是坐落於埃及恩大陸南端的一個小島,被世人稱爲,“情人間的密語”。
島上,最著名的,莫過於紫色的蔻香花和典雅的咖啡館。每年,蔻香花開的時節,世界各地的情人們都涌至香格里,爲他們的愛情錦上添花,這個能將浪漫刻入每次呼吸,將溫情融入舉手擡足的神奇島嶼。
冬日將近,陽光淺薄。
這個時節,香格里的遊客甚少。可莎莎的咖啡館卻在今早一開門,就迎來了她的第一對客人。
她熱情地推薦了本店招牌——“說不出口的愛”,一種融合了蔻香花粉、可可、杏仁和松露的秘製甜點。
可這對小情侶和她以往接待的都有所不同:男人的額頭纏繞着白色繃帶,髮色如墨;女孩垂着頭,她齊平的劉海遮掩了大部分表情,僅露出尖尖的下巴。他們的座位緊鄰着窗戶,恰好能將磅礴的海景盡收眼底,可爲何莎莎總覺得這倆人之間的氣壓這麼低呢?
“發現你很適合這樣的場合呢。”男人體貼地將甜點推到女孩面前。
女孩瑩白的手指,拾起金屬小勺,在軟得像要化開一般蛋糕上,挖下一下塊,緩緩送入口中。
亦苦亦甜的滋味,在她的口中徘徊,奇妙的絲滑感,在舌尖纏繞了一圈又一圈……
這就是……說不出口的愛麼?
米拉輕輕放下勺子,擡頭,撞進了他深黑的眸子裡。
“不喜歡?”
“還好。”
“我試試。”男人拿起米拉剛放下的勺子,優雅地品嚐起來,“很特別的味道,是因爲加了蔻香花粉的緣故吧。”
“蔻香花?”
“嗯。”男人想了想,起身,來到女孩的身側。低低的聲音掠過她的耳畔,“在這兒等我下,好嗎?”
女孩點頭。
不一會兒,男人回到了咖啡館,手裡還拿着一個紙盒。
他將紙盒遞給女孩,目光灼灼,是道不盡的綿延和悠長。
女孩將紙盒打開,一朵紫色而妖嬈花呈現在她眼前。細細看,它花型簡單圓滿,卻透着一股別樣的芬芳;而花柄處,還穿着一根綢帶……這是個用乾花做成的書籤呢。
“蔻香花的花期已過,只有這個了。”
“謝謝。”
“知道蔻香花的花語嗎?”男人問。
女孩用淡淡的目光詢問。
“‘生生不息的希望’。”
“嗯……這樣。”她將禮物收下,視線轉望向窗外。
“生生不息的希望”?還是“恐怖,不可預知的愛與死亡”?米拉知道,在她的世界,這美麗的花兒,有另一個名字。曼陀羅。
“米拉會彈琴嗎?”男人恰似不經意地問起。
在咖啡館的角落裡,有一架鋼琴,靜默着,彷彿等待着知音撫奏。
女孩託着下巴的手,微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
她不答反問:“那庫洛洛呢?”
“會一點。”男人的嘴角,揚起溫潤笑容,“米拉有想聽的曲子嗎?”
她搖搖頭,“我不懂音樂。”
男人在鋼琴旁坐下,他修長的手指跳躍着,生動,有力。
女孩靜靜地望着他,眼中的琉璃水光,不斷變幻着……她不自覺地走到他身邊,坐下,微微傾斜身子,卻沒有碰觸到他肩膀,彷彿怕驚擾了他。
他閉上眼,讓音樂流動於指尖。
她閉上眼,讓音樂流淌於她身體裡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