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常升起。
當熹微的光線親吻米拉彎彎的睫毛時,古蹟中的空氣再次流動起來。
而書架間那安詳的睡顏,是否將成爲永恆的雕像?
睫毛輕顫,一雙清亮的眼睛忽閃着睜開。
米拉難以置信地撫摸着自己的臉龐:她,米拉•喬,還活着。
她撿起未讀完的書,詫異地發現,這居然就是《行者日記》。
緣起緣滅,世皆無常,真正是不可言喻呢。
夾起書,她走出洞口,庫洛洛自然早已不在。
她,米拉•喬,真正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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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在加特里租了個小房子,開始新生活。
之所以不換一個地方,一則,因爲她捨不得古蹟裡的書,總希望有一天能讀完;二則,她實在是一個很懶很懶的人。
雖然庫洛洛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極有可能還會回這裡,但米拉相信,她這種小道具肯定早就被遺忘了,況且她對自己的低調很有信心。
沒錯,庫洛洛說對了,她是一個很擅長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人。
先說說這幾個星期米拉對獵人世界的初步瞭解。
流星街以外的世界,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混亂,和米拉原來的時空相差不到,很多人過着極其普通的生活。唯一有出入的是,這裡設有“獵人”這麼一個特殊的職業。
而對於她現在已歸入囊中的“私人藏書館”——卡曼古蹟,她更是做了一番調查。
卡曼寶藏早在兩百多年前就被世人發現並開發,只是,這個卡曼的秘密藏書室一直是個謎。傳說,藏書室的構造材料很奇特,對一切有“生命反應”的東西都存在很強的破壞性,很多人才走進藏書室幾步,便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對傳言中“生命反應”,米拉不甚理解,不過現在,她倒是能明白庫洛洛爲什麼會留她一命了:依據旅團那夥人所說的,她似乎在這個世界時特別的,因爲她沒有“念”,更或者說是體表沒有“能量流動”?
米拉目前的身份是“自由撰稿人”,在報紙和網絡上發表一些文字勉強過活。雖然生活不富裕,但她已經很滿足了,小鎮安逸,讀讀書,寫寫心得,偶爾還能通過網絡與人進行些學術探討什麼的。當然,這也要得益於她從“私人藏書室”獲取的那些本來造就消匿的珍貴信息。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唯一的缺憾是她沒有一個被認可的身份,沒有ID,做很多事會受侷限,比如,沒法借閱鎮上圖書館裡的書,沒法繼續學校教育,甚至不能入住正式的酒店。不過,除了第一項,米拉倒沒覺得惋惜。
這一日,米拉撿到了一個人。
當時,她剛從便利超市出來,秋風瑟瑟,捲起了路邊枯葉,米拉正算計着要備一套棉衣過冬,冷不防一隻冰涼、乾枯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我好餓——”虛弱無比的聲音從身下傳來。
米拉機械地轉過腦袋,俯視地上的男人:大鬍子,刺蝟頭。
似乎有點眼熟呢。
米拉蹲下,扶起他,將手中的麪包和牛奶遞過去。男人大塊朵頤,米拉在一邊瞅着她,自己啃起蘋果。
米拉一個星期的糧食,就這麼被解決了。
“小姑娘,謝謝你。”男人滿足地打了個飽嗝,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可惜此刻沾着麪包屑、正一翹一翹的大鬍子使得他看起來極其滑稽。
“不用謝,反正不是免費的。”
“哈?”
“有什麼不對嗎?你把我一個星期的食物都吃完了,那我接下來豈不是要餓死。我借你的,你吃飽了,才能賺錢還我。”
鬍子男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可憐巴巴地看着她,“我本來想誇你善良有同情心來着的。”
“嗯,謝謝你的誇獎。”米拉又挪近了幾步,打量了他半天,道:“總我覺得你好眼熟。”還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鬍子男挫敗了,口氣很是無奈:“小姑娘,麻煩你扶我起來吧。”
米拉想了想,最終還是伸出手去拉他。然而,碰觸的瞬間,鬍子男怔了怔,說:“嗯,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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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金•富力士用力地揉搓着溼漉漉的頭髮,滿足地窺探一聲:“哎,真舒服。”他上一次洗澡,可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這公寓雖小,但設備齊全,一個人住的話也很舒坦吶,而且屋子裡的精簡又實用的擺設,看來這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丫頭,不過,她奇怪的體質……
金自來熟地扯過一條浴巾,圍在身上,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完全是趁着主人不在而“闖空門”進來的,他哼着小曲颳起鬍子來:“嘟嘟嘟,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亮。刷了房頂又刷牆,刷子象飛一樣,哎呀……”
另一個房間裡,米拉正進行着她的每日必修——瑜伽。
吐納之間,生命在全身每一處器官、每一個毛孔間流動,歡暢,不息。米拉緩緩睜開眼睛,恰見此刻晨光熹微,融着牛奶般的絲滑,鋪進了她的屋子。
每次晨練結束,她都感覺自己像是重獲新生一般,生命的氣息變得旺盛、熊熊不滅;又或許是經歷了幾番生死,她更珍惜如今所能把握的每一天。
米拉習慣性地推開浴室門,但是——眼前驚現裸男一個!更要命的是,他正圍着她的浴巾!擠着她的牙膏刮鬍子!
“啊!”米拉慘叫。
“什麼東西!?”金• 富力士不禁大喊,浴室門被忽然推開,緊接着就是一個女子的淒厲慘叫,但門口明明什麼人都沒有!
更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此刻,面前漸漸幻現出一個女孩的身形,由虛變實,越來越清晰,然而,還未等金•富力士反應過來,女孩已逃離,又迅速地折回,手裡還握着一根棒球棍。
等等,什麼?棒球棍!?
“啊——”
一番雞飛蛋打、上房拆瓦之後……
“小姑娘,你下手真狠!”金•富力士揉着被打腫的額頭,叫苦。
“這不能怪我吧,誰一大早起牀看見自己浴室裡多了個裸體男人,都會是這個反應。”
金•富力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個,我以爲你不在家……呃,不對,是你把自己隱匿起來了,雖然我還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隱匿?”米拉一臉天真和狐疑地望着他,金•富力士真想抓頭髮,他咬牙問:“難道你不知道?剛纔你完全隱身了!?”
“不知道。”
“啊——居然有種事!”金跳了起來,大叫:“我之所以那麼篤定你不在家,就是因爲我完全感覺不到你的氣息。”
米拉覺得類似的言論很熟悉,於是,開始思索。
氣氛變得嚴肅起來,金圍着她不住打轉,“小姑娘,你知道‘念’嗎?”
米拉詫異地擡頭,誠實回答:“聽說過。”
“那你知道自己特別在哪裡?”
米拉點頭,然後又搖頭,滿臉希冀地望着他,希望這個鬍子颳了一半的搞笑男能給她解釋下《世界百科》上晦澀難懂的定義。
“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會發出微量的生命能量,但大部分的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放任它流失。自由操縱從人體內發出的生命能量,或者說氣,使用在攻擊或防禦上的力稱爲‘念’。而‘念’的基礎技巧之一便是‘絕’,即不發出氣,關閉體內的精孔,讓人察覺不到你的氣息,但一般而言,再厲害的高手也不可能完全‘絕’掉自己的念。”金•富力士注視着米拉,一臉的高深莫測。
“因爲只要一個人活着,總需要能量,總會有‘氣’,對不對?”米拉順着他的話說道。
“喲,原來小姑娘知道啊?”
米拉搖頭,“只是聽過類似的論斷……啊,你說我剛纔‘隱身’了?”
金點頭。
米拉興奮地跳了起來,圍着屋子轉了一圈,抓着金的胳膊問:“快告訴我要怎麼隱?”
金•富力士崩潰,瞪了她一眼:“這就要問你自己了,話說,你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米拉激動的小臉忽然一怔,隨即換上笑容:“從最深最深的海里,最遠最遠的天邊。”
金挫敗,“那你想想進浴室前都做了些什麼?之前有沒有過什麼奇怪的經歷?”
巴拉巴拉……
米拉將古蹟中的經歷娓娓道來,並現場示範了所謂的“瑜伽”。事實證明,奇蹟是存在的:當她感覺自己很輕很輕,輕得像是飄起來一般,輕得連呼吸都快沒有的時候,鏡子裡那個熟悉的自己,真的消失了。
米拉覺得自己撿到了寶,這簡直就是老天對她的一大補償。隱身,真是落跑躲人的最佳技能,可她唯一的苦惱是,這項技能的前奏太長,每次等她做完瑜伽的十幾組準備動作,5分鐘已經過去了,而且,隱身的功效維持不到一刻鐘。
於是,在和金的打打鬧鬧中,米拉的修習生涯開始了。說實話,米拉對這個從路邊撿來的鬍子男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和信任感。無需刨根問底,他就是他,她就是她,彼此的真誠就不言而喻。
然而,兩個星期以後,分別的日子來臨了。
“謝謝你,金。”米拉將準備好的糧食遞給他,一絲不捨縈繞在她隆起的眉間,他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個朋友吧。
是的,朋友。朋友,意味着她和這個世界再次有了牽連和交集;朋友,意味着“米拉”這一個個體正得到不斷的擴充和完滿。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米拉”,又能走到什麼地步。
金•富力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謝我什麼,我也混吃混喝了這麼久。如果不是趕着回去給兒子過生日,我應該陪你把‘隱力’修煉成熟的。”
米拉睜大眼睛,“什,什麼!?你都有兒子啦?”
“嘿嘿,馬上就7歲啦。”說到兒子,金的嘴咧得更大了,“有機會帶給你看看!對了,這是給你的,再會!”說完,他揮了揮手。
米拉目送金遠離,低頭一看金留下的東西,愣住了。
這是一張卡片:有她的照片,一串號碼,還有……她的名字。
米拉•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