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竟然能讓金額外關照？”庫洛洛單手捂脣，黑黝黝的眼中露出冰冷的探究目光，令西蒙全身發寒。
“大概是因爲比較投緣，”西蒙避重就輕地扯開話題，自嘲道，“我能有什麼身份地位呢？不過就是一個普通執事罷了！”
“是嗎？”庫洛洛淺笑，笑意卻沒有進入他的話音中一丁點，“能夠得到金的承認，你怎麼可能普通呢？你的性格，我很感興趣啊！”
執事？
你怎麼可能是一個普通執事？
執事如果都如你一般，那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組織就不會叫做獵人協會，而叫做執事協會了！
當時有金在你身邊護持，我無法對你下手，現如今我倒是要看看誰還能阻止我？
“抱歉庫洛洛先生，天生地養，我的性格如何是命運的安排，我也很感興趣，”西蒙恢趣地回答道。
他在努力爲自己與庫洛洛之間的相處營造良好的氣氛，這樣纔不至於讓庫洛洛因爲某個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的心情改變事件否定了他西蒙的性命。
他更不願意因爲自己的緣故，讓庫洛洛注意到一手培養了自己的艾麗莎小姐！
“叩叩。”
西蒙立刻盯住庫洛洛的眼睛，試圖從細節處得到他的心思。
可是西蒙失敗了，庫洛洛的眼睛如同一泓深潭，什麼心思也探不出來。
“誰？”
庫洛洛眯縫着眼睛，用自己的圓仔細感觸了一番門外，像是要伸一個懶腰般地微微挺直腰板。
“小人是湯姆，魯西魯神父大人，不知道西蒙少爺他現在怎麼樣了？”老湯姆忐忑不安地在門外說道，“我爲少爺準備了一些飯菜，不知道少爺現在方便進食嗎？”
“進來吧，”庫洛洛揚聲道，順手在西蒙背部捏了一把，警告地盯了他一眼。
老湯姆一進門，便看見西蒙半側身子躺在牀上，支着耳朵在聽庫洛洛講解聖經裡的故事。
他與庫洛洛相交莫逆，這裡的孩子們平時又受庫洛洛接濟很多，自然不希望庫洛洛碰上麻煩。在他看來，庫洛洛只是一個身爲神父的平常人罷了，哪裡真的能是貴族那個階層的？
想必是西蒙少爺一家喜歡拜神，纔對神父另眼相看的吧？
現在庫洛洛如此接近西蒙少爺，萬一西蒙少爺的老毛病一直犯，神父被遷怒那可怎麼得了？
他一邊招呼着自己身後的幾個伶俐少年將自己妻子費心準備的羹湯置於桌上，瞅着被幾個少年侍奉得似乎不會注意到自己，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庫洛洛拉到牆角，低聲提醒道，“魯西魯神父，您千萬小心，那是貴族，貴族可不是我們這樣的平民可以得罪得起的！萬一他在我們這裡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出事沒問題，可您就不一樣了……”
“神靈保佑我們，老湯姆，不會有事的，”庫洛洛慢聲慢氣地打消老湯姆的擔憂，溫和地拍拍老湯姆的肩膀，“西蒙也不是那種會遷怒別人的人。”
西蒙將這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心裡苦笑不語，庫洛洛哪裡還用擔心得罪自己？應該是自己在擔心是否有哪點會得罪庫洛洛纔對。
“咳咳——”西蒙輕輕咳嗽一聲。
老湯姆渾身立刻像是打了擺子，顫抖了一下，抽搐着嘴角轉過身來，恭聲道，“西蒙少爺有什麼吩咐嗎？”
“就只有我一人吃飯嗎？你們那幾副餐具，一起用餐吧，”西蒙沒有去看庫洛洛，但單從自己的直覺上來判斷，庫洛洛應該會對自己這句話滿意。
“這……這怎麼可以？”老湯姆連連搖頭，心情更加忐忑不安，“您吃，我們幾人侍奉着，就可以了。”
還真的是一個保守封閉的小鎮，從老湯姆表現出來的心理素質來講，他們應該還維持着幾百年前的貴族統治下民傳統。
不像是自己以前生活的都市，雖然也有貴族的存在，但普通民衆在看待貴族的問題上已然鬆弛了下來。
“那麼，庫洛洛先生是不會拒絕與我一同用餐的，是嗎？”西蒙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庫洛洛，一臉純真，“沒有人與我一起吃飯，我吃不下去啊！”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西蒙，”庫洛洛點點頭，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這次幸虧有庫洛洛先生在，否則我可真的是在劫難逃，”西蒙皺着眉頭，做出一副擔憂至極的模樣，“我的私人醫生不在這裡，不知道下一次犯病的時候，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般逃過一劫。”
“這是神的旨意，也是西蒙你平時積德行善的結果，否則我們怎麼會在這裡相遇？”庫洛洛微笑着說道，看不出一絲彆扭，可是西蒙還是從他的眼睛中看出了戲謔之意。
不管西蒙到底是一位什麼樣的人物，就憑與他初見時西蒙的反應，這個小男孩就絕對和積德行善這四個字搭不上邊。
積德行善……
真是一種奢侈的行爲。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經常給慈善基金捐款，算是在積德行善嗎？
西蒙沒有心情去管庫洛洛在想什麼，不過有一點他不用猜測也能知道，庫洛洛一定不可能放任自己在他行動之前四處遊蕩，與其讓他提出自己必須與他在一起，還不如自己主動請求，反而更能取信於他。
“不知道庫洛洛先生這幾日是否有事？我想我的病情也許需要您的援手，”西蒙誠懇地說道。
“我沒有問題，不過——”庫洛洛拉長聲音，故意瞥了幾眼翹首以待的老湯姆，還有屋內那些略微緊張的少年們。
西蒙識趣地拿出支票簿，寫了兩張支票，一張遞給老湯姆，一張遞給庫洛洛，“一點心意，請您千萬不要拒絕。”
湯姆驚喜地接過支票，不斷道謝，“謝謝小少爺，謝謝小少爺，這樣孩子們就可以買些新文具了！”
“好了，別站在這裡，退下吧，我和庫洛洛先生還有些事情要談，”西蒙心中暗自不悅地皺着眉頭道。
他還是看不慣與爺爺面孔極爲類似的人在自己面前鞠躬哈腰，想了一想，對着老湯姆囑咐道，“既然你是爲了孩子，也就沒有必要在我面前講究這麼些俗禮，站直了，聽見了嗎？”
老湯姆愣了愣，不知如何接上西蒙的話，糊里糊塗地點了點頭，就要離開。
“等等，湯姆先生，”庫洛洛突然開口留住老湯姆，“我這段時間可能會很忙，顧不上你這裡的孩子們，這是這幾個月孩子們的生活費，先拿着。”
說着，他轉手又將西蒙付給自己的支票贈給了老湯姆。
西蒙大吃一驚地看着庫洛洛，他這個盜賊頭子怎麼會做資助貧窮孩子們這樣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情？聽話音還不止一天兩天了，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難道這是一個假冒的庫洛洛.魯西魯？
他的驚訝太過強烈，庫洛洛一眼便看出了西蒙心中所想。
“不要訝異，我們幻影旅團經常做這樣的事情，”庫洛洛等湯姆離開後，自己在屋子裡找了個座位坐下，怡怡然地翻出一本老舊的書，一邊閱讀一邊說道，“無論是什麼樣的種族，幼崽必須有生活下去的權利。”
曾經幼小無助的我們在那一無所有之時，何曾沒有期盼過有人能夠小小地幫自己一把？
只要一雙手。
只要一塊麪包。
只要一支筆。
只要一頁紙。
……
庫洛洛翻過一頁書，將自己心中掠過的一絲回憶撤回大腦深處，聲音不帶停頓地順着自己的理解繼續往下說，“幼崽是種族延續的希望，正常情況下應該由種族中強勢一方進行統一安排，管理教導幼崽……”
那些該死的，希望與絕望同樣無限擴大的時間。
他一拍額頭，恍然大悟般地看向西蒙，“抱歉，我又將野生動物羣落種族延續與人類社會發展混爲一談了。”
“不用抱歉，庫洛洛先生，我能理解您的感覺，”西蒙諒解地對他一笑，“有時我也會有類似的幻覺，認爲自己其實是生存在一羣野獸中間……”
最大的那隻野獸就是你，庫洛洛.魯西魯。
“戒尼不是我想要的東西，”庫洛洛突兀地添上了這麼一句話。
西蒙訝異地看着似乎一直沒有表情的庫洛洛，他說這麼多話，難道是在害羞？
被自己的想法嚴重囧住了的西蒙，冷不丁地想到了一件事，“你在讀什麼書？”
庫洛洛擡起頭，對着西蒙露齒一笑，展開封面——
《人與自然》
西蒙與庫洛洛沒有太多的話說，兩個人單獨呆在房間裡各做各的事情。
庫洛洛搬來了一大堆的書，豐富自己的知識，而西蒙則再次沉浸在了對念力的體悟之中。
屋內安靜得彷彿連空氣都凝滯在一起，唯一能夠證明兩人依然存在的聲響，也許就是那書頁偶爾翻過一頁的聲音。
“啪”
庫洛洛合上了書頁，站起身，莫名其妙地對着西蒙展開念壓。
西蒙嘔出一口鮮血，莫名其妙地瞪着庫洛洛，“解釋。”
“有事情要做，隨我走，”庫洛洛略略吩咐道。
“現在？”西蒙看看自己的手錶，“才7點，需要避開無關緊要的人嗎？”
庫洛洛嘲諷地瞥了一眼西蒙，“幻影旅團做事，需要嗎？”
他推開房門，領先走出屋子。
外面老湯姆，朱莉還有那一羣小孩子東倒西歪了一地，氣息均勻，似乎只是昏迷過去而已。
庫洛洛對着西蒙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配合自己將這些人送回屋。
西蒙認栽，老老實實地跟在庫洛洛身後充當一個小嘍囉，按照他的命令做完了事情。
跟着庫洛洛身後，他小聲嘀咕道，“我發現你這人也不像傳說中那樣不堪。”
“傳說？傳說都把我們妖魔化了，不是嗎？”庫洛洛看起來那樣柔弱的體格，也能夠左肩扛起老湯姆，右手提着老朱莉，輕輕鬆鬆地向前走，“我們也是人，不過我們的確無惡不作，冷酷無情。也許這次事情一了，我就會立刻殺了你，你信不信？”
西蒙淡笑着點點頭，平靜地說道，“當然信，至少我以前就做過不少滅口的事情。不過，我認爲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其特定的價錢，我是否能在你手中活命，就要看我活着的價值是否可以超過我死了的價值。”
“胡作非爲是我們幻影旅團的宗旨。”
西蒙迅速地在自己心底分析了一下，鬆了一大口氣，舒緩地說道，“那這麼說，庫洛洛先生您殺我的機率只有三分之二而已，我生存的可能性還真的很高啊！”
“在我沒有殺你之前，就麻煩西蒙呆在我身邊了哦，”庫洛洛頭也不回，用溫和的語氣談論着西蒙的生死問題道。
西蒙哪裡不知道這是他發怒前的預兆，像庫洛洛這樣的人，被別人猜出了心中所想，肯定會暗自惱怒。
可如果自己不這樣做，又無法以最大的效率展現自己的價值，自己這還真是拿自己的性命在鋼絲線上跳舞，一個弄不好——也許庫洛洛會提前終止了自己生存的權利。
庫洛洛領着西蒙在鎮子上東轉西轉，終於在一家商鋪後院找到了一輛汽車。
把聞訊跑出來的店主一家利落地滅口，庫洛洛坐到車尾，隨手拿出一張報紙，輕輕一展，“開車，直走。”
這個人發佈慣了命令，大概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把別人擺佈得團團轉吧？
西蒙坐到駕駛座上，嘆了口氣，對着鑰匙孔用勁揮出一拳，然後從裡面扯出發動汽車所需的兩根導線，雙手各捏一根，對碰——
“呲呲——”
汽車在一陣電火花雜音過後，有了啓動的跡象。
西蒙一踩油門，向着小鎮外的貴族莊園駛去。
“喂，”途中，一直坐在汽車後座悶不吭聲的庫洛洛突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透過後視鏡，西蒙能夠看見庫洛洛臉上所有的表情，對那個與庫洛洛談話的女人同情萬分。
嘴上說着甜言蜜語，聲音低醇如美酒一般，但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庫洛洛臉上冰冷一片。
似乎是對方不相信庫洛洛沒有與另外的美女在一起，庫洛洛一邊哄着那女人，一邊盯了西蒙一眼。
“哎？怎麼會呢？不信的話，我可以讓我的侄子和你說話哦！”庫洛洛將手機放到西蒙耳邊，緊盯着西蒙一言不發。
“喂，您好，美麗的小姐，”西蒙苦着臉對準手機說了一句話，這人在工作期間泡女人，竟然還要自己爲他遮掩，真不知道他真正的手下會被他壓榨成什麼模樣！
庫洛洛收回手機，繼續溫柔地對着電話那邊的女人輕聲道，“我這不是馬上就要到了嗎？還帶了家裡人來，爲了我們兩人的未來。”
“到地點之後，你是我的侄子，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知道了嗎？”
“是，庫洛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