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的心裡有事。
默默地拉着他, 金看似將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波濤洶涌的水面上——水面之下海底深處便是班農的實驗室,但實際上他卻一直在仔細地分析着西蒙的心理波動。
微微嘆了口氣,他從一開始便清楚他們之間的問題在哪裡。
西蒙自尊獨立而又驕傲, 他的性格令自己癡迷, 但也讓自己頭疼不已。
早在西蒙千方百計加強自己實力的那些夜晚, 金就看出了他的堅持, 金也樂於見到西蒙的堅持——那樣的堅持可以儘可能迅速地縮減他們之間的差距, 也是保證西蒙安全的最佳途徑。
然而當這樣的堅持造成了他們兩人現在的窘境之時,金又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及時將西蒙的心結開解完畢了。
西蒙總認爲如果自己不努力,那便會成爲金的拖累。縱然資質不如小杰那般出色, 但他對自己的狠勁卻是小杰遠遠不如的。至少在金的瞭解中,小杰就不能做到像西蒙這般無時無刻地磨練自己。
這樣的西蒙, 怎能讓金不憐惜?
他來回用兩手輕輕地搓揉着自己的下巴, 順便想着自己的事情。
那裡是西蒙親手爲他清理乾淨的地方, 皮膚幼滑觸感十分良好。
“她會死掉的吧?”西蒙不確定地喃喃道,“我說那隻螞蟻女王。”
金點點頭, 絕對肯定地對西蒙說,“當然會死掉。就像人潛水一樣,潛水的深度越大浮出水面時就越是要緩慢上浮,這是爲了讓生物體內的空氣濃度逐漸降低,否則體內空氣產生的氣泡必會令血管堵塞導致死亡, 嚴重點使肺部爆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螞蟻女王再怎麼強大, 她也不能逃脫自然規則的束縛。”
“鉗合蟻能夠長得這麼巨大, 本身便已經脫離了自然規則的束縛, 再誇張一點也沒關係了吧?”西蒙抿了抿脣, 沉思道,“金, 你說,鉗合蟻這種生物有沒有什麼天敵一類的東西?”
金想了一想,“沒聽說過,凡是它們過境之地都是寸草不留。”
“生態系統中各種生物以食物關係成鏈條狀相互聯繫,任何一種生物脫離控制都將導致世界的崩潰,”西蒙低聲道,“就算鉗合蟻再怎麼厲害,自然界中也一定會存在着它的天敵,除非——世界末日當真來臨了。”
“你想讓我離開?”金看着西蒙,敏感地問道。
西蒙不自然地頓了頓,眼神飄忽不定地遊曳,不敢看向金的眼睛。
他低頭悶聲道,“只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我需要獨立的成長,你......一天到晚只和我混在一起,也不好。”
金沉默地站在西蒙對面,與他僅隔一臂的距離,靜靜地站着。
忽然,他伸出手,毫無預兆地擡起西蒙的下巴,西蒙措手不及,咬脣猶豫掙扎不已的表情便一清二楚地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還在倔強,”金感慨道,慢慢地摸着西蒙的頭髮,就像是在安撫一隻正在鬧彆扭的小貓,“看,眼圈都紅了。這樣讓我走,你心裡也不好受不是嗎?”
西蒙尷尬地拍開金的手,“我是在說嚴肅的事情!”
“好好好,我的西蒙是正在說嚴肅的事情,”金嬉皮笑臉地勾手將西蒙摟在懷裡,硬是將西蒙好不容易纔構造出來的沉重氣氛破壞得一乾二淨,“可你要知道就算是天神來了,也不能將我與西蒙你分開啊!”
“可是,可是我現在是你的拖累!”西蒙終於將心中一直不願承認的話說出口,不甘心地強調道,“跟在你的身邊,我不但幫不到你什麼反而一直在給你添亂。如果不是我,你早就當場將螞蟻女王徹底消滅,又怎會站在這裡平白爲螞蟻女王一旦逃脫可能會給人類所帶來的災難事件擔憂不已?我不是沒見過資料的人,鉗合蟻這種生物對人類的威脅有多大,女王便該多麼應該被消滅——而我,讓你放走了螞蟻女王!這就是我非要與你在一起的後果——明明沒有那樣的實力,卻強自跟隨所造成的嚴重後果!”
“西蒙,我沒有將螞蟻女王的逃脫放在心上。她也不曾逃脫,基地都已然沉沒了,她必死無疑!你所想的實力問題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要知道假如沒有你在我身邊,現在情況不會更好只會更糟,”金低聲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一向喜歡獨自行動。想想看吧,我一個人被那麼多鉗合蟻包圍在海底基地之中,孤立無援......”
他目光閃閃地看着西蒙,雖然西蒙說出的話在某種程度來說讓他的心刺痛紛紛,但金對自己懷中的這個少年的心意卻彷彿蜿蜒不絕的河流一般暖暖地流過心畔,陽光照耀下漾出一道又一道美麗的波紋。
金與西蒙兩人都不是那種悲天憫人的聖者。
他們都只對自己在意的人付出真心,西蒙眼下鬧得越厲害,越是證明他對金的在意程度之深,超越了清冷本性的牽絆。
“你說的情況不成立,”西蒙不爲金的話語迷惑,他第一次如此恨自己這麼敏銳聰慧的頭腦,注視着逐漸恢復平靜的海面——海鳥再度飛回了海面上空,活躍地捕捉游魚飛蟲。
他慢慢地說着話,眼睛直視金,道,“沒有我的拖累,你大可以專注於螞蟻們的每一次襲擊。鉗合蟻目前的進化程度還不完美,它們的實力也就還可以控制住,消滅這樣的未完成品遠比在未來跑東跑西地與一羣進化完全實力強勁的螞蟻們戰鬥划算得多。我不知道鉗合蟻還能夠在吞噬進化的道路上前進多久,但起碼現在它們潛力優秀不說,還不用你浪費太多的精力。而對比來說未來它們將會如何,我們誰都說不清楚。”
是不是隻有什麼都不想,他纔可以更輕鬆一些?
“想這麼多,小心和庫洛洛一樣發線後移,”金搖了搖頭,輕輕地在西蒙耳朵上咬了一口,作爲西蒙妄圖離開自己的懲罰,“你錯了,我纔不會將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就像你以前曾經評點過的,我,金、富力士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罷了。”
呼吸時產生的暖風不住地往西蒙耳中鑽去,從尾椎到頭頂,西蒙半身酥麻腳底發軟,不由自主地倚靠在了金的懷中。
“那種將人類生死存亡的事情當做自己一人責任的聖人,由熱血小強們擔任就足夠了。偶爾學習尼特羅會長大人,裝扮裝扮善良正義很有意思,但那不是我的本性啊!獵人協會需要一個擺在明面上的光明形象,與混亂複雜的□□集團特性相駁,吸引人才,恰好我的實力不錯,於是——吶,就像你看見的這樣,偶爾偶爾,”金的手很不老實地摸向西蒙腰際,繼續用沙啞富有磁性的聲音降低西蒙的意志力,低醇得就像是一杯芬芳誘人的美酒,令人迷離沉醉,“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我的西蒙重要啊,聽着西蒙,我是你的,你無須想那麼多——一切都按部就班的來,很快就能夠成爲與我比肩的強者。”
西蒙半閉着眼睛,少年階段血氣旺盛,再加上金是他心心念唸的愛人,所以他對金的抵抗力隨着兩人相處時間的增加漸漸降低,然而當遇上了這樣他必須堅持的情況時,他還是把握住了自己的心。
運氣念力,讓自己緩緩冷靜下來,他朗聲道,“金,這個世界上總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獨自面對。”
“如果你真的還愛我,就要學天空之上盤旋飛翔的蒼鷹,狠下心來看着我獨立頑強地挑戰自我,在傷痛與血水中成就不同凡響的未來,”西蒙慢慢退後兩步,大聲道,“我不要成爲金的負累,寧死不要!”
“啊,這樣啊,”金悄悄地握緊拳頭,即使不捨,但仍然尊重西蒙的選擇,“我明白了。”
挺拔的身軀,寬廣的胸懷,金一向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最強大的念能力者,也是西蒙最強勁的支持者。
“我不會亂跑,”西蒙看着這樣的金,忽然覺得心中很是愧疚,似乎自從自己與金認識以來,便一直是金在包容自己,胸口哽着一股不得不抒發的情緒沮喪道,“我回GreedIsland,在你的地盤上你不用掛心我太多。”
肥胖的海鳥們似乎察覺到了這裡的異狀,啾啾鳴叫着振翅高高飛離,對它們這種頭腦含量極爲微小的禽類生物來說,關於愛情這方面唯一可能遇上的問題無外乎就只有求偶失敗或是伴侶死亡,它們怎麼也不可能理解人類在生活相處中折騰愛情的種種原因,更不可能明白爲什麼在這樣的折騰下人類卻依然不依不饒地堅持着那些難以理解的原因。
“哦?”金輕聲笑着,拍拍身下的小紅,“那我親自送你回去好嗎?想多和我的西蒙呆一段時間。”
“唔,”西蒙點頭,“我們把基地摧毀了,留在岸邊守候的那羣傢伙不知道會心疼成什麼模樣。”
“欲哭無淚,揹着我們惡狠狠地詛咒不已,”金想了想,道,“所以我們要快點趕過去,阻止他們在挖掘海底基地。”
金的顧慮一點都沒有出錯。
在他摧毀海底基地後的幾分鐘之後,海底基地位於岸邊的通道入口中忽然爆發般噴涌出大量夾雜着各種碎片的海水。
一直小心翼翼伏地聽音,等候金與西蒙消息的幾人臉色大變。
勞克蘭驚恐不已,一下子癱倒在岸邊紛涌而上的浪頭中,被海水澆了個全身溼透。
寒意順着他的脖頸一路向下,直逼腳尖,他駭然道,“金和西蒙還沒有出來!”
實驗室哪還有第二個出口?現在出口被海水填滿,這是不是意味着——金、富力士和他的那個少年助手,在海底基地英勇就義了?
他要是死掉了,這裡哪個人能賠獵人協會一個星級獵人?
自己就是把全身器官賣乾淨了,也比不上人家金、富力士的一根頭髮啊!
“你想什麼呢!”查爾頓劈手給了他一巴掌,把他從恐慌的情緒中硬拽出來,“金、富力士是什麼樣的人物?你要相信,就算是這個世界末日了,那個男人也能夠活得下來!”
“他是一個傳奇,”勞克蘭忙不迭地點頭道,用盡全身力氣,幅度之大,讓旁觀者差點以爲他要把自己的腦袋甩出去,“我相信他!”
彷彿這麼說,能讓勞克蘭多一分信心。
“那我們要的東西,”勞克蘭腦筋一轉,諾諾地問道,“你覺得他會帶給我們嗎?”
查爾頓眼中貪婪之色一閃而逝,又迅速被遮掩不住的擔憂壓過,“但願吧。”
勞克蘭舔了舔嘴脣,呼吸急促地低聲道,“查爾頓先生,你看,無論金、富力士先生有沒有葬身海底,我們都有那個義務去確認一下是不是?只要將海底基地遺址挖掘出來......說不定人家金、富力士先生此刻正在海底基地之中,等待我們這些外部人員的救援呢?”
“放屁,他要是在海底基地中受困需要救援,早就通知我們了,”查爾頓條件反射地反駁訓斥道。
正當勞克蘭以爲自己的私心被查爾頓先生識破,並且拒絕了的時候,就聽查爾頓話意一變,他對勞克蘭道,“但是——”
勞克蘭充滿希翼地擡頭看向查爾頓。
“我們必須將海底基地的具體情況上交獵人協會,”查爾頓大義凜然道,“爲了不讓金、富力士先生的犧牲白費,爲了感激金、富力士先生的熱心,我們必須爲他做點什麼!”
勞克蘭詭異地微笑起來。
心底的一切情緒全部消失,也許不安還是有一些,也許驚恐還是有一些,也許畏懼同樣還是有一些,但什麼也比不上他們腦海中遮天蓋地洶涌澎湃的貪婪。
想到販賣實驗室資料之後可以獲得的財富,他們哪還剩得下一絲理智?
沒有立刻嗷嗷狂笑就已經是他們強自控制後的結果了。
“我們,”查爾頓壓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要發財了!”
“不錯不錯,海底基地已經被摧毀,什麼危險也都沒有了,”勞克蘭附和道,“現在我們需要付出的不過就是那一點打撈的費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