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隱,我知道你的擔心。”燎原搖晃着酒杯邪笑着,“你是怕你失去了英俊的外表,你的女王陛下就不要你了吧。”
木隱心裡一震。是這樣嗎?
如果說自己對她的感情,是由一開始的感動加上後來的欣賞,又轉化到了別的什麼;那清洇對自己又是怎樣?
回想起來,在清洇爲自己擋斧子之前,自己和她根本就沒有本點交集。或者這話也不對,那天在地下城廣場上偷看自己而被自己發現的人,的確便是她。
她對自己的感情,難道只是基於初次見面偷看的那一眼麼?
木隱咬着下脣不做聲。
“我說,木隱,孩子,”燎原有些不耐的側過身子,“珍惜我的時間好嗎?”
木隱閉上眼睛,像是在下很大決心般,昂起頭。
“我決定了。”木隱直視着燎原的眼睛。“我同意你的條件。”
我對清洇……
我想……我想讓她一直在我身邊。
我不想離開她。永遠也不想。
真的很討厭,這種彷彿配不上她的感覺啊。
我想要得到,能夠和她比肩的力量。
就算對我沒有我所希望的那種感情也無所謂。等我有了資格站在你身邊,我們餘下幾百年的壽命會給我們足夠的時間。
捨棄形體嗎?無所謂。
我也很好奇,我沒了外表你對我是否還是一樣……
燎原看着眼神複雜的木隱,嘴角慢慢勾起。
很好。上鉤了。
這是第一枚棋子。
血族並不是頭一個得到人類來訪消息的種族。居住在北方丘陵的龍族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龍城首領克雷格甚至與那十二個人類的領頭人物會過面。
那領頭人物是個滿頭銀髮,眼神深邃的英國人,名叫Gerard Martinez(傑拉德•馬蒂奈茲)。他並非是普通人。事實上,他是個正統的,強大的巫師。
與他同行的人中有七位是同樣從英國到來的巫師,而另三位則是來自中國的方士。馬蒂奈茲是英國魔法學校Percelline,即佩索萊恩的副校長,這一次是爲了在中國興建分校的事情來到了這個小島。他們本來還爲找一個不容易被人發現的校址而爲難,沒想到竟在中國的海域內發現了這樣一個無人荒島。
佩索萊恩如今已經在世界範圍內建立了十幾所分校,而每一個國家的分校都有他們富有當地特色的課程安排。因此馬蒂奈茲走訪中國請來三位方士,請他們幫助建立學校。
幾個人商量來商量去,決定在新的分校中開設兩個學院,分別爲東苑和西苑。西苑主要教授馬蒂奈茲從英國帶來的魔法課程,而東苑則教授學生中國傳統方術。
馬蒂奈茲這樣跟龍族首領克雷格解釋的時候,克雷格雖然完全不能理解學校是什麼,也始終堅持稱馬蒂奈茲爲人族的首領,但聽說這些弱小的生物的目的是和平的,看起來也還算和善友好,便決定暫時不干涉他們要做的事。
接下來得到消息的是精靈族,隨後是矮人族。最後的最後,這消息才偶然傳到了黑精靈族。
然而黑精靈們並沒有太多心思管這事。他只管在地上建他的學校,只要不下來惹到自己就好。
而清洇、木隱和拂塵的心裡,卻是別有一副沉重的擔子。
“木隱,你怎麼那麼傻呀……我做了這女王,本來就是爲了你呀……”
這下倒好,木隱心中的疑問倒是解決了,他也有與清洇相配的資格了,卻永遠因此變成了透明人。爲此,拂塵接連幾天怒斥他這事辦的愚蠢至極,又氣憤飲血君王燎原陰險狡詐,趁人之危;清洇則專門爲他縫製了一件黑袍,寬大的兜帽幾乎要遮到下巴的位置。木隱從此黑袍不離身,整日悶悶不樂,好幾個月才緩過勁來。
而拂塵心裡,想的還有另一樁事。
如今,王已經沒有了。蒼空的身體近來變得極爲虛弱,追究起來是身體原因心理原因環境原因都有,總之是沒得治了,差不多就只有兩年的壽命了。
蒼空是自己曾經的信仰,然而他就要沒了。
木隱經歷了最近這場大變故,似乎與自己疏遠了許多。而他驟然強大起來的力量,更是讓要強的拂塵不能夠接受,因而也有些故意疏遠他。
木隱是自己最好的夥伴,然而自己想再看他笑也不能了。
這陣子以來,拂塵和清洇已經迅速成爲了好朋友。可是木隱一回來,清洇整個心都撲在他身上,常常難過的獨自流淚,根本不怎麼理會他。
拂塵感到一種莫大的孤獨。
更可笑的是,自己看到木隱和清洇痛苦着,居然卻感到一絲羨慕。
自己羨慕什麼呢?羨慕他們有對方讓自己每日每夜每時每刻牽腸掛肚互相傷害又互相離不開麼?
也許真的有這樣一個人也不錯的吧。
我真是瘋了。拂塵想。
荒原。
興建學校的工程浩浩蕩蕩的進行了整整二十年便完工了。這樣的迅速和馬蒂奈茲他們手中揮舞的魔杖和魔棒是分不開的。學校落成的當晚,十二個人聚在學校中央的方形大廳裡喝酒跳舞,愉快的慶祝。
“來來來,我們喝!”馬蒂奈茲的舌頭已經有些打捲了。他的鼻頭和臉頰已經通紅,看上去有些滑稽。不過,別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乾杯吧,爲了世界上最好的學校!”
“乾杯!”衆人喊叫着碰杯,冰鎮的啤酒堆出大堆大堆的泡沫。
“你們想聽嗎?我有一個瘋狂的想法。”馬蒂奈茲打了個響亮的嗝,“我想在南邊那片山中,建造一個驛站,作爲我們的學生來上學的中轉站。”
“這主意一點也不瘋!事實上,那是個很好的想法。”
“我也有一個!”那位二十年前的中國姑娘,如今的中年婦人林毓秀開口了,“我們應該在學校周圍開出一條街來,讓學生們買東西更方便。”
“我們應該流通自己的貨幣!”
“一條街太少了,開出一個村子好了!”
“那我們就做這村子的第一撥村民!”
衆人暢快的嬉笑着,又是乾杯痛飲。
第二日,學校的招牌便掛了出來。敏堂,這是他們幾人商量了幾日商定的學校名稱。敏字代表機敏迅捷,堂字代表正直灑脫。第一批邀請函已經發出,這十二個人又開始忙活他們在學校落成當晚涌現出的那些瘋狂的想法。
當年九月,敏堂的第一批學生正式在敏堂入學。雖說只有二十來個人,可是的確意義重大。
那十二人的興奮溢於言表。他們想,他們已經可以預見學校的未來蒸蒸日上了。
在接下來的三十年中,敏堂的發展可謂迅猛。正如當出那十二位建造者的設想,南山中的驛站、山頂上開闢的村莊和商業街、甚至是獨有的貨幣都已經一一實現。學校裡的學生已經有第一年的二十多人,增長到了如今的四百多人;老師的數量也翻了一倍。
如今擔任敏堂校長兼西苑苑長的馬蒂奈茲已經一百多歲,每日卻依然相當神采奕奕。這一日,他正在自己的正方形辦公室內辦公,林毓秀便風風火火的來找他。這個中國姑娘現今已經做了東苑苑長,並且很有希望成爲下一任副校長。
“怎麼了,林?”
“校長,有一羣紅頭髮紅鬍子,穿得破破爛爛的侏儒聚在校門口不肯走。”林毓秀煩惱的踱着步子,“在老師們趕到之前,有兩個西苑的學生和他們起了衝突,現在事態有點不可收拾了。”
“不必着急,林,我跟你去看看。”
那聚在門口鬧事的哪是一羣侏儒?分明是一羣矮人罷了。原來十五年前有八個敏堂的畢業生想要探索整個島子,誤打誤撞到了矮人領地,正好趕上矮人們慶祝酒神節,就受到了相當歡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其中五個畢業生竟然在之後選擇留在了矮人部落中,並與矮人結了婚生了孩子。如今,矮人部落中已經有接近二十個人類與矮人的混血兒,他們與矮人相比個頭實在太過高挑,因此處處遭受歧視。
半矮人們不堪重壓,終於想到了唯一的出路,就是來投奔敏堂。..
至於與西苑的學生起衝突嘛,那隻不過是因爲繼承了矮人暴躁易怒的性格罷了.....
馬蒂奈茲在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爽快的答應幫助這羣可憐的半矮人。他僱用他們,讓他們補齊學校中正短缺的人手,諸如廚師、雜役一類。他給他們在敏堂和山頂的村子——十方——流通的貨幣,並且告訴他們,用這些小紙片可以到一些地方換取他們需要的東西。當晚,二人等所有人都入睡了,便悄悄起身,換好夜行衣便悄悄溜出了校門。他二人一路向北奔跑,一邊大笑着,一直來到了樹林邊緣才停了下來。回頭望去,月色朦朧,只能看見敏堂西苑的巴洛克式塔樓,只還亮着幾盞微光,煞是怕人。
景瀾向林子裡看看,只覺得黑漆漆的看不清什麼,於是從地下撿了幾根粗樹枝,一手在空中畫了許多符號,掏出一張黃紙貼在樹枝上,火舌猛地竄出,照亮了二人的臉。
“你真浪費。”賀姥姥指着那張黃紙嘻嘻笑着。
“你懂什麼,這是我在十方買的新物事,若是沒有損壞,一會兒揭下來還可以繼續用。”
二人說着便往林子裡走,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賀姥姥已經是疲乏不堪,睏倦不已了。
“景瀾,找不見便回吧,等天亮了我們若是還沒回去就糟了。”
“再呆一會兒吧。我有感覺,它就在這附近。”
“景瀾……”
“再等一會兒……”
“景瀾!”
一陣大霧突然籠罩了這林子,景瀾手中的火折一下滅了,黃紙軟軟的掉在了地上。
“姥姥——你在哪兒——”景瀾有些慌張了,“賀姥姥——”
無人應答。
“賀姥姥!”景瀾慌亂的呼喊着,“你在哪兒,快說話呀!”
從這濃重的迷霧中,射來幾縷綠色的幽光。一縷又一縷的亮起,一縷又一縷,向景瀾逼近。
“怎麼回事!”景瀾有些恐慌了。她抽出別在腰間的寶劍,警惕的環視四周。然而這突如其來的大霧實在太過詭譎,景瀾完全看不清那發出幽光的是什麼東西。
對方靠得越來越近了。霧突然散去,正如來時一樣迅疾。景瀾這下看清楚了,嚇得差點把劍也丟了——那是十幾個張着大口,平伸雙臂向她撲來的殭屍!
“別過來!”景瀾驚懼的大叫着,險些忘記了師傅平時的教導。她猛地揮劍,把殭屍們逼出一圈。她大概掃視一眼,估摸着約有十來個殭屍。她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紙刺在劍尖上,並在空中畫出一串符號。她用劍在自己周圍劃了一圈,便立刻竄出火苗來,形成了一個火圈,殭屍們一時倒也不敢靠近。
只是景瀾不知道,這殭屍作爲血族的一員,一直生活在流火森林境內,這小小的火苗豈能奈何得了它們?
擋不住,根本擋不住。景瀾使出渾身解數,才砍倒了兩個殭屍。這十幾個殭屍繼續逼近,而遠處,又有一叢一叢的綠色幽光聚集過來。
那是幾十只殭屍的眼睛。
景瀾心裡明白,自己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這是自己的錯,不應該隨隨便便跑到禁區裡來。可是賀姥姥……是自己的一意孤行連累了她。如今她不見蹤影,莫不是大霧剛來便被這些殭屍得了手?
景瀾心中一陣悲慼一陣恐懼,淚水蒙上她的眼,使她的動作也遲緩了許多。
擋不住的,放棄吧……放棄吧……
這一點景瀾是明白的,可是不知爲何,手中的劍還在不停的機械的揮動着。
嗷!
遠處傳來一聲野獸的嚎叫。時間忽然彷彿靜止般,所有的殭屍都停下了逼近的腳步。一波耀眼的金光襲來,景瀾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待她再睜眼時,所有之前殭屍所在的地方都只剩下一小堆灰燼。而不遠處,一隻白色的猛獸正向她奔來。
越來越近了,那白色的猛獸的四隻爪子踏過落葉的聲音也愈發清晰。它越向景瀾靠近,腳步就越放慢,直到景瀾可以清晰的看見,那是一隻龐大美麗的白色老虎向她慢慢走來,在淡淡的月華下,渾身的皮毛都彷彿反射着微光。
經歷這突然變故的景瀾突然忘記了害怕,然而雙腿已經虛脫無力,她晃一晃,便坐倒在地上。
那白虎突然直立成人,幻化成一個高大的,帶着白虎頭套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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