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杯開幕式趕上了一個好天氣,天朗氣清,和風細細,怒放的連翹和着開了一大半的桃花,生生瀰漫出一股甜絲絲的氣息。
等學生進的差不多了,鏡廳裡便一下黑了個透,少不了從人羣中傳來幾聲低呼和議論。紀茗忽然有種身處無限廣袤空間的感覺,周圍的人羣彷彿一片飄渺的海,讓她覺得不真實的同時心裡還涌起暗暗的期待。
“嘿。”少年匆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吹起了紀茗散在頸窩間的一縷碎髮。
“纔來啊?”紀茗笑了,因爲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臉紅。
“剛纔幫師父點人來着。”顧子規終於在紀茗身邊坐定。
顧子規話音未落,他們面對着的那石壁上,漸漸漸漸彌散出一束淡淡的緋紅光芒。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幾聲鼓音伴隨着這一句飄渺柔美的歌聲,大廳裡的人羣頓時安靜下去,那束緋紅的光芒也越來越亮。
彷彿是從那石壁之中走出一般,衆人都看不清檯上那個粉絹白衣,明麗清秀的少女是何時出現在臺上的。那少女的嘴脣塗了紅紅的胭脂,雙頰是明豔的粉,頭上只飾一把扇子,從耳邊垂下桃紅色的流蘇,更顯出嫵媚來。
就連紀茗看着,也覺得呼吸都好像靜慢下來了一樣。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這下是諸多柔美少女的和聲,更多衣着相似而並不那樣奪人眼球的少女從石壁處現身,眼前彷彿一片招搖的桃花林。
“丹青姐!”紀茗驚訝的低呼。
那六個伴舞的少女中,可不就有一個是文丹青?只見她也穿着粉白色的衣裙,劉海被豎向腦後,露出額上的美人尖;頭上同樣飾有一把扇子,只是跟其他伴舞一樣少了流蘇。此時她正如往常一般溫婉笑着,比那豔麗的領舞姑娘看起來更多幾分親切之感。
“桃之夭夭——”
“其葉蓁蓁——”
那束緋紅的光完全亮起,背景響起清越的鼓點,臺上的姑娘們便隨着節奏舞動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伴着歡快的樂聲,那片鮮紅的桃花林便揮着寬大的衣袖扭起腰肢。領舞的少女在舞臺中央盡情旋轉,只讓人看清她顫動的睫毛和頭上飛揚的流蘇。
紀茗看得一陣心馳神往,不由得湊近顧子規:“領舞的是哪個師姐,我怎麼全沒印象?”
“領舞?”顧子規這才把目光從文丹青身上移開,抻着脖子看了一會兒才道,“啊,那個是咱們東苑的蘇乞秀蘇師叔啊。”
紀茗瞠目結舌,望着臺上那旋轉的明麗身影半晌說不出話。
開幕式整整從上午九點開到下午一點半,卻生是沒有一個人覺得不耐煩。開場舞自然驚豔萬分,後面的節目卻也不輸什麼。中間還有東苑四個學生說的羣口相聲,西苑兩個學生演的山東快書……總之一點也不乏味。等到大家看演出看累了,後廚就出來幾個矮人,以花捲爲首,穿着一身難得的整潔衣服,恥高氣揚的推着餐車,佯裝出傲慢的眼神看着那些眼裡放光的學生們。
杜鵑難得換了口味,沒去拿她平時吃的牛排烤翅,而是拿了一碟文武肉,一碟上湯娃娃菜,還盛了一碗木瓜雪蛤湯。紀茗也在杜鵑執着的慫恿下答應嘗試一下西餐,拿了一盤烤三文魚配上土豆泥和一碗羅宋湯。
“聞着倒挺香……”紀茗拿着刀叉忐忑不已,“可是這又是刀子又是叉子的我不會用。”
“先喝湯。”杜鵑指示道。
紀茗眨眨眼睛,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咂咂嘴:“這湯真夠濃的!不過味道不錯。”杜鵑咧開嘴,得意地笑笑。紀茗喝了半碗下去,開始覺得胃裡頂得慌,便把目標轉移到那一大塊油香四溢的三文魚上來。
她看看手中的刀叉,想了想還是拿起筷子,把魚肉撇出一小塊來,放進嘴裡。杜鵑挑起眉毛看着她。
“好吃啊。”紀茗真心笑着。
“那是自然。”杜鵑吊着眼角在座位上扭來扭去,“我推薦的能不好吃麼。”
當天下午紀茗差點習慣性的走到歷事館去,走到別苑門口的時候纔想起來,饅師傅爲了讓自己好好參加比賽特意給自己放了假。紀茗想來想去沒事情做,便淨了手焚了香,跑到一號訓練場底下唸了一句:“貞下起元。”
被口令觸發的飛島緩緩降下。
紀茗正要躍上,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少女的嬌笑之聲:“九師弟,你這裝傻充愣之技越發精湛,若不是你我相識多年,連我也要被你矇混了。”
紀茗回頭望去,見一男一女並肩同行,正向自己的方向走來。那被叫做九師弟的人高挑清瘦,眉宇間自有一股冷傲疏離之感;那明麗的少女粉面朱脣,獨有一種清新的嫵媚。紀茗仔細一看,不禁驚覺那人正是開場舞中驚才絕豔的蘇師叔。紀茗轉轉眼珠,想來這九師弟,應該就是白秋心那個乖僻孤傲的師父九點菸了吧。
眼看那兩人已經行至跟前,紀茗連忙行禮:“蘇師叔,九師叔。”
蘇乞秀仍舊盈盈笑着回禮,打量了紀茗兩眼才道:“不必多禮。你是王芷的學生嗎?怎麼看你也不像十二歲了呀,還在讀黃階麼?”
紀茗惶恐道:“弟子確是師從王芷,只是由於耽誤了兩年纔來入學,所以雖然已經十四卻還是新生。”
蘇乞秀的笑容頓了頓,卻又笑出聲來:“是我癡了,還以爲王芷的學生也會在黃階留級呢。”說着,又轉向九點菸,“九師弟,咱們還是去姥姥的籌添海屋坐一會兒吧。”
九點菸始終一語不發,只點了點頭便同蘇乞秀離開了。
沒能同白秋心的師父說上一句話,紀茗心裡還是有些遺憾。不過身後的飛島一陣焦躁的微顫,似是在催促紀茗。她連忙回過神來,轉身一躍上島。
偌大的訓練場空無一人,此時更顯空曠。紀茗從牆上掛的諸多兵器中拿了一柄桃木劍,又從一邊取了一疊黃紙和硃筆,畫起符來。
畫好了符,紀茗便踏着罡步舞起劍。
“天火雷神……地火雷神……”
紀茗向乾位踏了一步,又向離位踏了兩步,儘量把步子邁得流暢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