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耳鼻喉科。
醫生給蘇慄清除了外耳道的凝血塊,說:“外傷性的鼓膜穿孔,不過不嚴重, 可以自愈, 我給你開一點抗菌消膿的藥, 這幾天不要用尖銳的東西掏耳朵。”
蘇慄點點頭。
江言楓看着那隻飽受苦難的小耳朵, 問:“怎麼回事?”
蘇慄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都是被你揪的。”
江言楓一時語塞:“我……”
他銳利地目光落在魏駿馳身上:“他不說你說。”
魏駿馳擡頭看了看法官一樣的江老師, 受不住這眼神碾壓,便從實招來:“是項雲坤的女朋友打的。”
江言楓眉頭微蹙:“爲什麼?”
蘇慄開口了:“我來說吧。”
“我寫了一篇查重百分之三十的論文給他們拿去參賽,然後他們就被禁賽了。”
江言楓愣住了:“你……你預謀很久了?”
蘇慄輕飄飄地說:“也沒有, 就是突然想到了,給他們一個教訓。”
他用不經意的口氣說出來, 彷彿是“想起來喝水”“想起來喝水”那樣簡單。
魏駿馳心有不甘:“不能就這麼放過那個潑婦, 她這是故意傷害, 要負民事責任。”
蘇慄不差這點醫藥費,要是換成自己, 一定要狠狠地訛一筆。
蘇慄說:“我不想再看到他們了,反胃。”
回家之後,蘇慄的耳朵還是嗡嗡的,腦袋很沉,晃一下都覺得痛, 外界的聲音彷彿裹了一層濃霧, 聽的很不真切。
現在蘇慄是個病號, 江言楓對他說話溫柔了許多:“好點了嗎?”
蘇慄搖搖頭, 帶着撒嬌意味說:“我聽不清你說話了。”
江言楓:“那我不說了。”
蘇慄被牽着去洗臉, 怕把水弄到耳朵裡,江言楓拿毛巾輕輕地擦拭。
蘇慄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是耳朵受傷了又不是四肢癱瘓不能自理,便伸手去抓毛巾,卻抓到了江言楓骨肉勻停的手背。
“我,我自己來吧。”他磕磕絆絆地說。
“好。”
臨睡前,江言楓問:“你自己睡可以嗎?”
蘇慄乖乖地點頭:“我仰着睡,不會亂動的。”
江言楓眼神柔和似水:“不舒服就叫我。”
這幾天蘇慄享受着病號的好處,室友整天噓寒問暖,主動幫他帶午飯,還像個保鏢一樣寸步不離,說是以防潑婦伺機報復。
蘇慄慢吞吞地說:“我覺得她沒那麼無聊。”
魏駿馳和蘇慄勾肩搭背的樣子被江言楓撞見了。
他面色不善地問:“蘇慄,你室友明知道你喜歡男生,還跟你這麼親密?”
蘇慄不知道江言楓吃哪門子醋,說:“他沒想那麼多啊,他性格就是這樣的。”
江言楓緊繃着一張俊臉,蘇慄這麼說,倒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心中的煩悶無處發泄,只好狙雲城理工的學生宿舍:“你們學校可真有錢,我讀書的時候還是六人間,幾年不見變成雙人間。”
蘇慄莫名其妙:“我覺得挺方便的呀,你想說什麼呀?”
江言楓悶悶地說:“沒什麼。”
蘇慄:“……”
馬上就要去醫院複查了,蘇慄感覺自己命運多舛的小耳朵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緊張死了,止不住地絮叨:“我有點害怕,那個醫生說一般可以自行恢復的,但萬一我就是個例外呢,要是恢復不了,還要做手術。”
“我不想做手術,你說會給我打麻藥麼,醫生會不會覺得小手術沒必要打麻藥啊?”
“我感覺我耳朵裡有個大洞,風呼呼地往裡灌。”
江言楓:“……”
到了醫院,蘇慄像只待宰的小兔子一樣瑟縮着不下車,江言楓看到他這個樣子,也不忍心用強,只能溫和地哄:“你不是說這幾天已經不耳鳴了嗎?肯定已經自愈了。”
蘇慄卻忍不住往最壞地方向想:“萬一呢,我聽說鼓膜穿孔還會引起中耳炎,然後耳骨會潰爛掉,還會危及神經,導致面癱。”
江言楓無言以對。
人體的每一處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任何一個器官或組織出問題了,都不可避免地影響到周邊。
蘇慄說得不無道理,但本質上還是杞人憂天。
蘇慄手心覆在自己肉乎乎的小臉上:“你說面癱會不會越變越醜啊。”
看着他憂心忡忡的樣子,江言楓差點慌不擇言,說出“你面癱了我也不會不要你。”
好在他及時認清了自己的位置,把話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裡。
“你不會面癱的,我們去檢查好不好?”
蘇慄的面部肌肉僵硬着,點了點頭。
醫院的味道讓他兩腿發軟,心中忐忑,蒼白的牆壁,推着輪椅的老人,哭泣的孩子,還有擡着吊瓶架出來晃悠的病人。病痛,消沉,焦灼,絕望,離別,負面情緒盤旋在上空,蘇慄被這種氛圍感染了,低垂着眼睫,扁着嘴巴,好像快要哭出來。
蘇慄被他牽着手,回到熟悉的科室,一聲給他做耳鏡的時候,蘇慄的心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江言楓問醫生:“他耳朵恢復的怎麼樣。”
蘇慄垂着白皙的脖頸,彷彿在等待審判,命運的鍘刀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來。
“沒問題了,不過還是要注意不能沾水。”醫生說道。
蘇慄全無生氣的臉瞬間注入了色彩,他幾乎要喜極而泣:“嗚嗚嗚,我不會得面癱了!”
醫生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這個漂亮的小病人。
江言楓:“……”
蘇慄謹慎地問醫生:“真的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嗎?”
醫生被那雙大眼睛盯着,只得用保守地語氣說:“你這個情況嘛,已經痊癒的差不多了,基本不會有後遺症和併發症,但是在生活中還是要注意保護和清潔。”
蘇慄煞有介事地對江言楓說:“你聽到了嗎?你以後不要再揪我耳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