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啊!”

沒想到他剛把名字報出,準備出手的前夕,對方就輕叫了一聲,滿臉都擺出了一副震驚的樣子。

方羽眉頭微皺,發現自己竟分辨不出對方現在施展是那種法門。

“原來你就是讓紫薇姐通令全宗,不得爲敵的那個小鎮方羽。嘻嘻,真是幸會!”就在方羽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瑪利亞那張俏臉上的驚容已換成了微帶好奇的如花笑顏,不但如此,她同時還用道門的禮儀再次給方羽見了一禮。

饒是以方羽下定的決心和心靈的堅凝,到了此時也經色變:“此刻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能有幸見到連紫薇姐都頗爲欣賞和顧忌的少年俊傑,我爲何笑不出來?”似乎很是不解的她臉上依然還在微笑。

方羽見狀一陣頭疼,自出道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臉皮這麼厚的女人。都到了此時此地,居然還能在自己面前笑得這麼無辜。

不過,這還不足以讓他束手:“我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笑的!出手吧,不然我要動手了。”說到最後,玄功九轉,方羽虎目中已是一片森然。

“爲什麼要動手?我究竟那裡……”臉上還帶着殘存笑意的她剛說到這裡,方羽點出的一指已到了她的眉心。

她身體微微往後一退,貼到額頭的手掌心已中了方羽一指。她高挑的身體頓時如中雷擊應指而飛,在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中,重重的砸到了牆上。

“爲什麼不反抗?”一指點出後,心頭一亂的方羽沒有再出手,而是面色怪異的盯着正從地上掙扎着爬起的女人喝問。

“爲什麼要反抗?”搖晃着努力的站穩,瑪利亞伸手抹着鼻孔和嘴角滲出的血跡,面色慘然的澀聲反問。

“你以爲你這樣就能讓我放過你?”

方羽儘管面色還竭力保持着森然,可是心裡,卻已經開始暗暗叫苦,這女人的膽子之大,心思之狠,臉皮之厚,實在是已經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疇。

剛纔自己點出的那一指,就算是全盛時的陰神宗宗主紫薇對上,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而面前這女人,要命關頭竟敢毫不反抗的以身相搏,賭自己不同在這種情勢下痛下殺手。儘管在自己一時的惱怒下還是吃了點苦頭,可最終還是讓她賭贏了。

因爲方羽在點中她手掌,發現她居然沒有絲毫反抗的瞬間,吃驚之下收回了九成氣機。不然她怎麼會在中招後還能站穩?

“我流出的鮮血已經告訴我你不會。不過在你再次動手前能讓我知道爲什麼嗎?我自問從不曾見過你,更不曾和你結下仇怨。就算是前面你突然無禮的闖進來,我也不曾有失過禮數,即便是剛纔,我也謹遵紫薇姐的嚴令,沒有和你對抗。下面同樣也不會,只求你能給我個解釋,讓我死得明白一些。可以給我個理由嗎?”

瑪利亞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依舊是那麼楚楚動人的無辜樣子,臉上悽然的笑容在此刻更是有着說不出來的幽怨和哀傷。

“理由?”

方羽此時微亂的心神已經平靜了下來,本還提足了精神防備她又耍什麼花招,卻沒想到她竟問出這麼一個白癡的問題。

方羽冷笑了起來:“如果你一定需要個理由,那我就給你個理由。”說着話,他伸手就往病牀上的青凝身上點去。

“慢着!”瑪利亞卻在這時出聲攔住了方羽。

“你不是要理由麼?我現在就讓十七號當面給你說!”方羽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譏笑。

“原來你是爲了她,我明白了。能先請問下她是你什麼人嗎?”令方羽沒想到的是,面色慘白的瑪利亞,臉上的笑容和她那雙深藍色雙眸中譏諷的味道居然比他還要清晰幾分。

“她之前是我的病人。”

方羽這話出口後,心裡暗暗叫遭,怎麼這回答給自己的感覺像是自己在爲了爭病人而大動干戈?

不過隨即他又鎮靜了下來,任她狡計百出,最後不爭的事實都會讓她束手就縛,這個結局是不容置疑的。一時言辭上的得失,自己又何必斤斤計較?

咦?今天自己這是怎麼了?面對她的短短一會功夫裡,竟是如此的患得患失,進退失據?難道這還是平時的自己麼?

想到這裡,方羽微微吸了口長氣,一顆心頓時定水無波,就連雙眸都顯得愈發清亮了起來。

“果然不愧是連紫薇姐都要顧忌三分的方羽,這麼快就調整了過來。不能不讓人佩服!”

一直注意着方羽的瑪利亞顯然也看懂了方羽的變化,原本已到了嘴邊的話隨着她認真了起來的面色,也變成了另一種味道。

方羽微微一笑:“還要理由麼?”

“要,不過是別的理由。”此時的瑪利亞一改之前楚楚可憐的模樣,雙眼中閃起堅定的光芒。

“哦?”方羽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等她再次發招。

“方羽你是執法者?”

“不是,我只是個閒人。”

“那我來了之後,可曾做過傷害你病人的事?”

“也沒有。”方羽答到這裡,已大約猜到她想幹什麼了。不過關於這系列問題的最後答案,他已經想好了,所以並不在乎她的問題。

“那麼,你到底憑什麼來傷害我?管我的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最後的目的終於說出了口。

“就憑我作爲一個人對生命的尊重和堅持,理由足夠了麼?”方羽的聲音鏗鏘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我無話可說,你動手吧。希望摧毀我這條性命,能讓你對生命所謂的尊重和堅持能夠得到真正的體現。”

再次出乎方羽的預料,這個開始就狡計百出的女人在話音落地的同時,竟真的往地上盤膝一坐,閉上了眼睛,十足擺出了一副任他處置的模樣。

方羽微微一愣,隨即又淡淡的笑了起來:“卿本佳人,奈何爲賊?殺你倒還不至於,若不是你們克隆人的目的太過惡毒,可能我都不會插手這件事情。因爲對生命本源的探究上,你們這種嘗試也算是一大創舉。

但是這不可能成爲我放過你的理由,就像一個真正的修行人,都不會輕易放過那些對生者寄靈奪舍的邪魔歪道一樣,即便對那些由你們創造出來的克隆人這種奇特的生命來說,你們的目的也惡毒的讓人不可接受。”

說着話,方羽來到她面前,準備下手製住她。

說實話,要是前面他動手的時候,她選擇反抗,方羽或者有可能會徹底的收拾了她。可是現在,面對這樣束手就擒的女人,他也只能做到制住拿下的這一步。其它的,就準備全交給一哥去頭疼。

因爲這兩天,自從從青凝體內邪靈那裡得知她的來歷,並且通過她零碎的記憶,知道了所遭受的一切之後,他也一直在默默的爲她感到悲哀的同時,也在心裡不停的困惑不已。

現今的生物技術已經發展到了能克隆生命的地步,這個他儘管寡聞,但早先也大致上聽說過一些傳聞,也知道目前世界各國普遍都立法禁止克隆人的出現。

同時,他也曾在人們的閒談中,聽過一些關於世界上有個別瘋狂的科學家正在秘密製造克隆人的流言。但那些對當時還未曾得到天心燈的他來說,都是很遙遠很荒謬的事情。

自從得到天心燈之後,他涉足到的是一個跟所謂的現代科技文明截然不同的奇異領域,此後的時間裡他一直沉溺其中,在某種程度上幾乎說已斷絕了與現代文明社會很多方面的聯繫,自然也就從沒去注意過什麼克隆人這類的消息。

所以在他來到這裡後,救治本以爲是被人用古老的秘術奪舍寄靈的青凝時,發現奪舍的邪靈原來是個克隆人,而且是個被人刻意製造出來,專門用來母體寄靈的克隆人這個事實後,當時心裡的那種震撼和迷茫,實在是不足爲外人道。

原來已有人試圖將古老的邪門秘術和現代頂尖禁忌的生物科技這樣完美的結合了起來,這實在讓方羽在震撼和本能的憤怒之餘,也對構想並實現着這匪夷所思計劃的人有了足夠的敬佩。

按照他的瞭解和認知,當初構想出這種結合方式的人只能用瘋狂的天才或是鬼才開來形容。而且絕對是一個或是一羣對術法神通和生物科技有着足夠了解的大方家。

因爲只有對術法神通有着深刻了解的人,纔會知道奪舍寄靈時的兇險和痛苦。一個人換到不熟悉的環境中生活,都會遭遇到很多的不方便和難處,更何況一個危機關頭逃逸出本體的靈魂,要憑着自己苦修出來的一點能量,強行進入別人的身體,反客爲主的消滅或吞噬掉他的靈魂,然後再來佔據和努力熟悉這具並不屬於他的身體?

這其中的兇險和艱難在很大程度上,早已超出了普通意義上生死存亡的那種範疇。因爲不管奪舍寄靈這種行爲的成功或是失敗,代價都是一個生命烙印在這塵世間永恆的灰飛煙滅。

由此也可以想到,奪舍寄靈時兩個靈魂鬥爭的慘烈和兇險。再者就算奪舍成功之後,奪舍的人也還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熟悉得到的這具新軀殼。光想想普通人生病後,輸血和移植他人的器官後會出現排異的比率有多高,也就可以知道這段熟悉和控制的過程有多麼的艱難。

因此儘管千百年來這種相對邪門的秘術傳承並不曾斷絕,但真正會去施展這種秘術的修行人並不多,即便是迫不得已的施展了,獲得成功的也並不多。

民間傳說中,相對有名的成功者也不過就只有八仙中的鐵柺李一個而已。

原本在傳說中,他本身是個相當健康並且英俊的人,可就是以他號稱神仙的神通,都沒辦法改變他被迫寄靈的那具軀體是個瘸子的事實。

但是如果被寄靈的身體原本就是自己身體的原樣翻版克隆人呢?只要奪舍成功,因爲沒有人會對自己的身體不熟悉,所以這些成功後的問題也就全都不存在了。甚至連必須重新習慣寄靈人生存環境的這個問題都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天才,絕對是個瘋狂的天才。這是當時初知內情時,方羽心中除了震撼和本能的憤怒之外,唯一能找到的感覺。

可是,之前所說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克隆人的靈魂被徹底毀滅基礎之上的,儘管是被人制造出來的生命,可是他們也擁有自己的靈魂和自己的感情,難道父母因爲養育了孩子,就可以肆意的剝奪他們生命和靈魂存在的權利麼?

方羽顯然不這麼認爲。所以他在震撼之外,更多的是來自生命本能的困惑和憤怒。而且困惑了很久,因爲就算是用另一方式已將生命的本源探索到了一個極高境界的他,也把握不好究竟應該怎麼處置青凝體內這個邪靈殘存的那一點元神。

因爲這奪舍的邪靈是被製造出來的克隆人中,相當特殊的一個特例。

被人爲製造出來的她,竟先天就身具母體不曾擁有的異能,這是一種頗具諷刺意味的異能,她天生就能感應和吸收別人的腦波和意識。

這令她從很小的時候,就通過研究和培養他們的那些研究人員的腦波和意識,發現了她被製造出來的秘密和用途。

並且在逐漸成長的過程,因爲本能的恐懼和不甘,而讓她這種奇蹟般躲過無數次洗腦和偵測的異能,在她成年後將被母體奪舍的最終關頭,發展和進化成了具有強大吞噬能力的保命秘技,反過來把母體的元神給吞噬掉了。

就靠着吞噬融合母體元神時,得來的並不完整的生命烙印和能力,她又僥倖在半昏迷狀態中,奇蹟般的躲過了層層的檢查和測試,以母體的身份被人運出了她生活了二十之久的地下基地,等她醒來時,已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叫香江的城市。

就從這裡開始,醒過來的她被人看破了原形,身受重傷之下,開始不停的逃命。一路上數次危機,她被逼的也只能靠着不斷的棄軀寄靈來苟延殘喘。

其中最危險的一次,她和追殺者拼了三敗俱傷,就在連臨危逃逸的元神都要散掉的要命時刻,一股奇異的波動將她將散的元神收攏了過去,等她元神再恢復意識時,她的元神已被困入了了一個奇異的空間。

方羽在跟她的元神兩次接觸中,總共就從她零碎的記憶碎片中看到和推斷出了這些斷斷續續的畫面。

其中給他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這邪靈記憶碎片中佔據成分最多的,就是大量她在秘密基地的生活片斷。

片斷中,那種種非人的培養方式和無數次被各種秘術和設備洗腦時的痛苦和絕望,以及對未來那種深入到骨髓的恐懼,都無不給了方羽心靈極大的打擊和震撼。

就是從那一刻起,對青凝體內那女孩僅存的那點元神的處理方式,成了一個方羽心頭最大的困惑。

因爲就算是在他用上了當時還沒完全掌握住其中奧秘的洪荒璽,令那女孩發出這些代表着恐懼求饒的記憶碎片時,他敏銳無比的靈神都不曾感應到那女孩僅存的元神中泛起哪怕是一絲絲真正的悔意。

再她的恐懼和軟弱的背後,掩藏的依然是一個抱着必要關頭魚死網破念頭的倔強靈魂。

這讓他在心軟的同時,也再次選擇了收手。

因爲那時的他,實在沒把握能在收拾了她那點僅存元神時,確保讓青凝不受到任何的傷害。

因爲他主要是來救人的,而不是來鬥法的!

但是現在,隨着桀驁不馴的洪荒璽被他完全掌握,這點顧慮早已不在是可以威脅他的理由。但是他自己心裡產生的那份憐憫,卻也讓他依舊困惑不已。

起碼,就是到了現在,這個在那女孩記憶碎片中出現了無數次的琥珀主人將要束手就擒的現在,方羽心裡依然都沒找到合適的解決辦法。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好歹,抓住個幕後黑手之一,自己也算是爲她盡了一分心力,要是真到了最後,實在不行直接收了她的話,心裡也會稍微安慰一些。

抱着這麼一個念頭,方羽來到了閉目待死的瑪利亞面前,準備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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