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哥,你剛說外面的那些人是道門現存最厲害的幾個人?”
目送燦叔進入裡間後,小磐有些神秘的拉着方羽來到門口,這才指着外面的夜空低聲問了起來。
“是啊,其中一位我認識,而其餘的那幾位給我的感覺和他都在伯仲之間。小磐怎會忽然對這些感興趣了?”
方羽被他的小心翼翼的模樣弄得有些不解,所以也很配合的放低了聲音。
“方大哥,你所說的道門是指整個道教嗎?”
小磐此時的神情已隱隱有些興奮。一雙滿含期待的目光更是一瞬不瞬的盯在方羽臉上,就這麼眼巴巴的等着他的回答。
“差不多,但也不僅限於道教。小磐你到底怎麼了?有話就跟大哥直說,現在我們可是兄弟了哦。”
方羽此時心裡已隱約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更想把氣氛給調整的輕鬆一些,因爲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回答肯定會讓小磐失望。
這一天多時間裡,還是個半大孩子的小磐實在遭受了太多的衝擊和劇變,這讓方羽心裡都很不是滋味。
原本,按照傳統意義上的說法,像小磐這樣救人無數的好孩子,是不該遭遇這麼多磨難的,可是現在……
雖然方羽自己也早就明白,天地不仁!
天道也根本就不是好人一定有好報這樣的說法就能概括和總結的,不過受了這麼多年這種論調的教育,很多時候他還是本能的期望,這樣的巧合能更多的出現在像小磐這樣善良淳樸的人身上。
就爲了這點執着和信念,他這次在燦叔,特別是在小磐以後的安排上費了不少心力。甚至都不惜當着那麼多道人的面,一再的曝光自己的實力。
用意,無非就是想讓小磐以後在治病和生活上,能得到更多的關懷和照顧。當然,另一方面,某種程度上來說,方羽也是爲了自己求個心安。
否則,事後他自己都不會安心。
因爲他親眼目睹過小磐給病人看病時的場景,那麼大強度,那麼拼命的看病救人,而且數年來一直都在免費,甚至個別時候都是在用自己的健康來換取和延續患者的生命。
這樣的仁心醫者,就連身爲醫者世家子弟的方羽,都覺得自愧不如。
這樣的人,方羽若沒碰上便罷了,若碰上後還不能爲他進一份心力的話,方羽根本就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和愧疚,更不用說這醫者是
小磐,而他現在還不過是個沒完全成年的半大孩子這一事實了。
所以方羽今天面對着小磐的時候,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照看着他的情緒,儘可能的在他自己所能控制的範圍內,不讓小磐受到更多的刺激和委屈。
這也是現在的他僅能再給於小磐的一點點心意。
“這麼說他們都已經非常厲害了,可是就連他們這樣的一羣人,燦叔都給攔在門外,這說明燦叔要比他們所有人都厲害的多,爲什麼燦叔還會怕他們發現?
方大哥,之前你說燦叔必須要走的時候,我還以爲燦叔沒他們厲害,害怕他們來騷擾。
可是現在他明明這麼厲害,爲什麼還非要丟下小磐躲起來?你能不能幫我勸勸燦叔,別讓他走啊?最多我們換個地方不留在這裡就是了!”
果然,小磐在得到他的回答之後,變得非常激動了,就連說話的速度,都快的像是在打機關槍。一口氣就把他的疑問都傾瀉了出來。
“小磐,燦叔要離開,其實並不全是怕秘密被曝光的原因,更多顧忌的,是他自己自身的問題。”
方羽心裡暗歎了一聲,張口解釋了兩句之後,看到小磐依然不能接受的那副模樣,只好一咬牙,決定乾脆把能告訴他的全都告訴他,否則,這對小磐來說,的確不是很公平。
“小磐你也知道,燦叔這些年經常都會把自己關在禁制裡,很長時間都不出來。
最後的這次,更是關了自己有數月之久,就連桃木郎成精,大雷劫降臨這麼大的事都無暇顧及,這全是因爲他自身出了問題。
你可能還沒見過燦叔出問題時候的模樣。那時候,他整個身體,甚至包括頭髮和眼珠,都會呈現出左紅右綠兩種非常詭異的顏色,至於體內的氣機,那就更不用說了,隨時隨地都處在爆發和入魔的邊緣。
所以燦叔只能靠着他自己在大河底佈下的層層禁制和大河水底的冰寒,來壓制和緩解自己的狀態,否則一旦入魔,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小磐,你現在也知道了,燦叔是奇蹟般活了那麼多年的古人,長久的生命歷程中,苦苦追尋大道而不果的他經歷過很多我們根本想像不到的風霜和雪雨。
所以今時今日的他並不怕死,甚至按他的話來說,這數千年來,他好幾次都在應劫的時候,完全放棄了抵抗,希望天劫能將他帶出這個長生不死的困境。
可是每一次,在給周圍帶來毀滅性的破壞之後,本該應劫而去的他卻依然還能帶着一身的重創爬起來。用不了多久,身體又會自動的恢復原狀。
而更可怖的是,每一次恢復,都會給他在修爲上帶來更大的收穫,可就是始終突不破那最後一步。
漫長的歲月中,無數次的努力,可收穫的卻只是一次次的失望。而與此同時,他也只能像天地間唯一的孤兒一般,一個人默默的看着悠長的歲月慢慢的流逝,自己熟悉的事物和時代一步步的消失和變遷,那種摧心裂肺的孤獨和無人可以訴說的迷茫,若不是他還有心中的目標可以作爲憑依,恐怕早就已經崩潰和入魔了。
但是燦叔的機緣實在太好,而來自那個久遠而又相對淳樸年代的他,對自己追求的那份執着和堅韌,也讓他從數次崩潰和入魔的邊緣走到了現在。
可誰又能想到,一路坎坷的走到現在之後,長久以來他依爲長城的信念和追求卻變成了他有生以來最大的心魔。
因爲現今這劇烈變化的時代,從很多方面近乎全方位的顛覆了他在這數千年中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他珍守並且執着了這麼久的信念和很多東西,都似乎在這短短的百十年中都變成了無人理會的垃圾。
而更多讓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變化,讓他即便是一直隱匿在偏僻的荒山,也無法完全的避開隨之而來的衝擊。
例如就像你開始行醫後,蜂擁而來,幾乎塞滿了整個山谷的那些貧病交加的病人……
這一次,要不是機緣巧合,在大雷劫降臨之時我們幾個意外出現在他禁制之中的話,他可能又會嘗試藉着這次規模空前的雷劫而再一次選擇放棄。
聽他的意思,要是這次還不行的話,他可能就準備乾脆放棄再壓制心魔了。因爲這次的心魔,根本讓他不知道該如何來長久的面對。
小磐你現在也算是半個修行人,你試想一下,若是修爲到了燦叔這個層面的人一旦入魔,而且很可能還會繼續不死下去。那麼,將會出現一個怎樣的局面?“
一口氣緩緩說到這裡,神色已在不知不覺間肅穆了起來的方羽,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早已張大了嘴的小磐。
“我不知道,我……”
小磐在方羽的目光凝視下,蒼白着臉,我了好久都沒能說出個究竟來,只是冷汗,已不能控制的從他兩鬢間狂滲了出來。
“但是因爲我們的意外出現,讓一心準備求死的燦叔動搖了。再加上當時被我不知輕重的一吼,所以燦叔這才重新振作了起來。而我們也在他的照應下,很勉強也很僥倖的從這次大雷劫之下逃得了性命。
之後發生的事燦叔該給你交待過了吧?呵呵,燦叔幫我們度過這一劫之後,又無意間在我講的一個小故事裡,找到了解決心魔和他根本問題的一絲希望,所以這才決定離開,找個無人打擾的安靜地方去再次努力着試試能否踏出他的最後一步。
若是這次能順利踏出那最後的一步,那麼現在依然還只是暫時被他壓制着的心魔也就不再是個問題。
可是如果還是不行的話,那時的他可能會陷入更可怕的境地,也會給周圍的一切,帶來比這次更可怖百倍的災難。
所以他一定要離開,因爲在他這種層面的修行中,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出現不可預料的問題和危險,所以這纔是他決心要把你留在這裡的主要原因。
難道小磐你不知道麼?燦叔在這長達數千年的悠長歲月中,只曾收養過兩個孤兒,而你,就是在你唯一的師兄左慈左元放之後,在這千多年來燦叔他收養的第二個孩子,很可能也就是最後一個。
所以小磐你以後要好好保重身體,用心給病人治病,可千萬不要學你師兄左慈那樣浮誇和招搖,那樣可是會讓燦叔再失望一次的哦。”
“等等,方大哥!你剛纔說三國裡那個有名的半仙左元放也是燦叔收養過的孤兒,我的師兄?”
果然不出猛爆料,企圖將再度陷入沮喪和失望的小磐心思給拉回來的方羽所料,左慈這個名字一出現,小磐就真的瞪大了雙眼,甚至連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都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紅暈。而語氣中,更是再也明顯不過的流露出了驚訝和濃濃的好奇。
“呵呵,你覺得方大哥會騙你麼?”方羽微笑着反問到。
其實當時,他從陷入回憶的燦叔無意間的話語中聽到這個時,也很是吃了一驚。不過等他回頭想起燦叔在房中和河底佈下禁制的手段,以及禁制中幾次遇到的幻術,方羽心裡也就覺得十有**是不會錯的了。
“天啊!原來燦叔以前竟然這麼厲害……”
帶着滿臉的驚歎和興奮,心中激動不已的小磐竟有些不知所促的在原地來回徘徊了起來。
方羽看着他生氣勃勃的樣子,也不言語,只管笑着看他。
可是沒想到,小磐轉了幾圈後,臉上的激動卻被一層疑雲給代替。就見他猛地停住腳步,擡頭向方羽望來:“方大哥,你該不會是爲了哄我開心而編故事給我聽吧?燦叔要是真有那麼厲害的話,爲什麼除了醫術之外,就只教了我這麼點本事?要不然再差勁我也不該是現在這樣啊!對,一定是你在哄我開心,我就知道……”
說着話,他的臉色就再度陰鬱了起來,眼眶中甚至也開始有淚光在閃動。
“小磐!收斂住心神!”
方羽見他這樣,臉上的笑容忽然一斂,口中也發出了一聲輕叱!
小磐一愣,隨即滿腔的不樂意便融解在了方羽那雙此時奇光閃爍,深邃無匹的雙目凝視之中。
輕輕的閉上雙眼,他在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下,開始了自己早已做慣了的功課。
“小磐,大哥也知道這一天多來你受了太多的衝擊和委屈,可是身爲男人,特別還是像你這樣,因爲身體本身先天有問題,而只能專修性功的人,不應該隨便任由情緒這麼劇烈的波動,更不應該動不動就哭。
我聽燦叔說過,翻過年你就是成年人了。以後你又要一個人留在這裡看病和生活,所以你要學着堅強一些。這樣對你的性功修爲、看病的水準以及你的生活,都會有很大的幫助。
再說了,你以爲燦叔教給你的法門會差麼?
如果真的差,你的醫術又怎會達到現在這般的境地?你仔細想想,這世上能有幾個名醫能像你現在這樣給人瞧病?又有幾個醫家能在你這個年紀,就能成爲名滿一方,能在轉眼間就治好絕症的神醫?
所以以後千萬不可以再這麼妄自菲薄,再說大哥有必要爲了哄你開心而撒謊騙你麼?
好了,現在三聚三收,準備收。以後記得每天修煉的時候,收尾前再加上這三聚三收。還有每次修煉前,不要忘了先加練一次蒙姐姐教你的那套法門。現在收吧。”
方羽緩緩的將這番話用奇異的節奏一句句的剛說完,閉目肅立在那裡的小磐也恰好睜開了他的雙眼。
此時的他雙眼中一片空靈,再不是之前那種七情不定的狼狽模樣。
看到他現在這般模樣,方羽的臉上這才重新出現了笑容:“這樣多好?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多虧大哥責備,之前的確是小磐過於失控了。”眼神恢復了空靈之後,小磐說話都變得有些不同了。
但是最讓方羽注意的,卻是他口中對自己的稱呼,這還是小磐第一次在稱呼自己時,去掉了大哥之前的那個方字。
“呵呵,那也不必弄得這麼刻板和嚴肅啊兄弟,再說修行之事,大多時候還是拿捏在一定範圍內順其自然的好,否則反倒不好。來小磐,坐下說話吧,站了這麼久,你不累,我都有些累了。”
帶着霎時間涌上心頭的欣慰和一份淡淡的奇特感覺,方羽在說話的同時,不知不覺間也把他真正當成了自己的兄弟。
這對從小身爲獨子的方羽來說,是一種很特別的感受和體驗。
“我今天躺了那麼久,還是多站一會的好。不過大哥,你餓不餓?我肚子好餓啊。”
很顯然,方羽的奇特心情也被剛收斂起了心神的小磐給感應到了,就在胸中同樣涌起的那種陌生的溫暖盪漾下,小磐的臉上也泛起了真摯的笑意。
特別是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那種再也自然不過的感覺,以及方羽聽完這番話之後,愕然瞠目的誇張模樣,更是他心裡開心不已。
“原來有個大哥的感覺,竟會是這麼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