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方羽的笑聲在另外三人的注視下顯得很突兀。不過奇怪的是,另外的這三個人卻都沒有開口問。
袁華是對方羽有信心,所以儘管不是很明白他笑的原因,但也相信肯定有他笑的道理。
而且,他懷疑方羽的笑,很可能就是已從剛纔老喇嘛的這番解釋中,發現了問題,所以纔會笑的這般開心。
因此,他只是滿心期待的等着方羽的下文,並沒有開口催促的意思。
而另外兩個人的表現,相對就要複雜的多。
老喇嘛巴彥黑瘦的臉上,還是那一片一如既往的沉靜,方羽略顯突兀的笑聲並沒讓他有太大的反應,最多也只讓他望向方羽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淡淡的探詢。
倒是今晚落座後,和袁華一樣,一直都沒找到太多機會開口的金老闆,臉上倒是浮起了明顯的詫異和微微的怒意。
但是被老喇嘛掃了一眼後,他張開的嘴又閉上了。不過,望向方羽的眼神中,不滿的意思也越發的濃重。
“上師好口才,不由方羽不信。看來說你們追殺柯先生,真是個大誤會了。”
笑聲一斂之後,方羽清冷如水的目光,就迎上了巴彥的視線。
老喇嘛巴彥聞聲微一眯眼,眼神中沒見絲毫的喜色,反倒多了一份明顯的戒意。
他不開口,並不見得別人就不開口。
金老闆一聽方羽說的這話,人就徹底輕鬆了下來:“本來就是個誤會……”
“方大哥?”
袁華睜大了眼睛,卻是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不過好在他到底還是個行家,所以才疑問了一聲,就已知機的住嘴了。
面前,一臉淡定的方羽和雙眼眯起的老喇嘛巴彥之間的對視,顯然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輕鬆。反倒是房間裡的溫度,在霎那間似乎已有了略略降低的跡象。
“該不會是要開打了吧?”
儘管依然是滿頭的霧水,但袁華心裡閃過這個猜測的瞬間,人還是不可控制的興奮了起來。
“咦?”
很快,還想繼續發泄不滿的金老闆也發現了方羽和老喇嘛巴彥之間的對視和不妥,微愣之後,還是知趣的先閉起了嘴巴。
“阿彌陀佛!看來方施主到底還是察覺了,不錯,這件事的確另有隱情,只是……”
就在袁華和金老闆各懷心思的目光凝視下,老喇嘛巴彥和方羽兩人之間的目光交擊足足僵持了有十五息那麼久。最後終於還是在老喇嘛的那份佛號聲裡有了一個結束。
老喇嘛首先挪開的目光並沒有閃到別處,而是徑自轉向了一臉憋悶的金老闆:“洞主,那件事瞞不過方施主的法眼,現在究竟要不要說,全憑你來作主。”
“上師?”就像是猛然被當頭打了一悶棍似的,金老闆的臉上立刻充滿了驚怒莫名的表情。
“該來的遲早要來,這一點當初老僧就曾給洞主說過。而現在方施主不肯罷休,自然要你來做個決定。”
老喇嘛巴彥從把目光轉向金老闆以後,神情之間就沒了原先那種有些木納的沉靜,而是充滿了一種奇怪的堅定。
就連他原本瘦小的身軀,此時此刻也在一直看着他們說話的袁華眼中,也忽然變得似乎高大了起來。
這是一種說不太清楚的奇怪感覺。
不過袁華在發現這種變化之後,那顆原本就有些興奮的心跳得就更歡了。
但是等他把目光轉向方羽時,他那顆將要在胸膛內雀躍了起來的心頓時又安靜了許多。
因爲方羽的臉上還是一如平時的那般淡定。
他清冷而又明亮的雙眸中更是看不到有絲毫的波動,完全沒有袁華想象中將要開打時的那種變化。
“上師……”
就在這時,略帶哀求意味的一聲呼喚,又把袁華的注意力給吸引到了金老闆身上。
只不過眨眼的瞬間,剛還滿面猙獰的金老闆臉上,已呈現出了一幅痛苦莫名的黯然表情。
不過,他和老喇嘛一樣,此時此刻似乎都已忽略了方羽和自己的存在。
這讓袁華很是不解,所以不由自主的又把目光轉向了沉靜若水的方羽。
方羽還是和剛纔一樣,並沒有絲毫的變化。只管靜靜的坐在那裡看着他們,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阿彌陀佛!”
這時,面對金老闆的呼喚,老喇嘛巴彥只是低聲唸了一聲佛號,連回答都省掉了。
霍然回頭,在老喇嘛的佛號聲裡。雙眼似乎要噴火般的金老闆恨恨的盯着方羽瞪了半晌,這纔在雙眼中的怒火被一股莫名哀傷所籠罩的前夕,澀聲說道:“方羽,究竟怎樣你才肯放棄插手此事?”
“很簡單,只需要一個能讓我相信的解釋。”
“要是沒有呢?”
慢慢地,就像是一字一頓般緩緩問出這句話時,金老闆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淒厲的兇光。
這一瞬間,這一抹淒厲的兇光,竟讓賣相原本頗爲圓潤和善的他看上去顯得很有些瘋狂。
“也很簡單。不過我想那種結果,肯定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方羽回答的時候還是一臉的沉靜,並沒有因金老闆的神色變幻而有所變化。
“真的?”
“不信你可以試試。”
“上師!”
方羽剛纔回答時,一點都沒有變化過的表情顯然讓金老闆受了更大的刺激。這一次,他幾乎是低吼着,把目光轉向了老喇嘛巴彥。
“阿彌陀佛,老僧說過了,全憑洞主作主。”
說着話,老喇嘛同時站起了身:“方施主,咱們到外面去?”
“請!”
方羽也不再廢話,站起身就要往門口走。
“方先生,請留步!”
就在這時,位於主廳左側的內室那邊門簾一挑,走出了面色慘白的女主人。
剛纔,就是她開口喊的方羽。
“柯大嫂?”方羽淡淡一笑,又返身坐回了原位。
他知道,剛纔她就一直躲在門簾後聽主廳裡的動靜,這時候忽然跑出來,自然又會有一番說辭,所以他很乾脆的坐回了原地。
果然,原本一臉煞氣的金老闆一看她出來了,臉上的煞氣漸漸換成了眸子中濃濃的憐惜和黯然。
其中,似乎還夾雜着一絲淡淡的不自在。
“若雨,不是說過都交給我來處理了嗎?你怎麼……”
“耀華,你總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你去送死吧?別狡辯,我知道你也清楚,這次巴彥上師並不一定穩贏。不然前面你也不會那麼緊張了。而且,你可能也並不真正明白,這樣出去後,一旦輸了,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我說的對嗎?方先生!”
儘管臉色很是蒼白,可此刻的女主人雪一般慘白的臉上,卻沒了之前一再浮現的那種拘謹和羞澀,此時此刻,她呈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種很從容的大方和平靜。
“柯大嫂貴姓?”
方羽依然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很突兀的反問了一句。
“我孃家姓姬,女臣姬。”
“姬若雨?”
“嗯。”
對話進行到這時,方羽忽然將目光轉向了金老闆:“金老闆,能請教一下洞主是什麼意思麼?”
“洞主?”
金老闆明顯被他給問愣了。
“金洞主是金家洞寺主的第七代長房嫡孫,也是這一代的寺主。”。
替他回答的是站在他身邊的巴彥老喇嘛。很顯然,女主人姬若雨說他可能不是方羽對手那些話,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影響。
“巴彥大師,耀華,大家都請坐吧。既然方先生只是需要個解釋,那就由我這個當事人給他解釋就好了,沒必要爲了這個,而讓你們大起干戈。
再說,我和鵬飛身上的這點事情,對方先生來說恐怕也不是什麼秘密。“
嘴裡勸着別人,而她那雙漆黑的眸子卻一直望着方羽。
而此刻,她的這種神情,似有意若無意之間,自然而然的流淌着一種很難具體描述的迷人韻致,一下子就讓剛剛坐下的袁華差點又迷失了進去。
“真沒用!”
袁華在方羽目光掃來的前夕,總算微紅着臉掙扎了出來,心裡更是尷尬的要死。
而這時候,方羽卻只是又淡淡的笑了笑,沉靜若水的雙眸中,並不曾有絲毫的波瀾。自然也沒給女主人的刺探任何的迴應。
“什麼?他都知道了?”但是那位金老闆此刻又驚訝了起來。
不過前面既然已經撕破臉,那他自然也就不會再顧忌什麼,所以一愣之後,很快就把目光瞪向了方羽:“既然你都清楚了,還追問什麼?”
“洞主,方施主要問的不是這個,而是柯施主頭腦裡的封印。這點是老僧疏忽了,結果被方施主抓住了把柄,他要問的是這個。”
這時候,老喇嘛巴彥又出來打圓場了。順帶的,也替一直都不是很明白的袁華也解開了這個謎團。
老喇嘛也是在方羽那兩聲輕笑響起後不久,才發覺了這個令他之前的那番解釋變成了笑話的破綻。
因爲當初,就是由他親自動手,給柯鵬飛封印了一段記憶的。
儘管當時他也曾做了必要的措施。封印之際用的法門是來自高原苯教內最古老的黑巫術,可這種明顯只能對付一般修行人的手法,卻根本瞞不過像方羽這樣剛從藏域回來的方家。
剛纔方羽的那一笑和隨後的逼視,就讓他很快想起了這個大破綻,所以在避無可避之下,才把決定權又推給了金耀華。
原本,老喇嘛心裡還想着以金耀華現在的身家,以及以這位金洞主素來圓滑和謹慎個性,在自己把決定權推回去後,他會很知機的選擇忍讓,儘量避免和方羽在這裡直接衝突。
這樣一來,巴彥也就正好可以讓自己有個好理由來避開這場明知道會輸的爭鬥。
可巴彥沒想到,今晚的金耀華竟一改平時的謹慎和圓滑,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選擇了當場翻臉。
這一下子就首先把他給推到了危險的邊沿,而更可惱的是,此時此地的他卻根本無法再做其他選擇。
畢竟,這十多年有求必應的供養和他身爲一個高僧的自尊,都讓他在這種情勢下,除了挺身一戰外,再沒了別的選擇。
但是現在,女主人自己出來要做解釋。
像這麼好的機會巴彥又怎會再讓金耀華近乎弱智的無禮給攪了?
所以他趕緊出來解釋,用意無非就是想盡量避開和方羽的這一戰。而且還不能被其他人給看破這點心思,所以他現在的態度比之前更加的謙和。
“封都封了,還在這裡羅嗦什麼?方醫生,還是我來告訴你吧,他腦袋裡那道封印是我請上師給封的,原因也和這次一樣,主要就是不想讓他知道他身體的不妥,當然也是爲了不讓他再受那次礦難記憶的困擾。
上一次他被在坍塌的坑道里被埋了兩天,掙扎了好久才疼死過去。所以救出他之後,我就請上師封了他記憶,這主要是爲他好。
至於你們猜測的那種原因,老實說,對我而言並不存在。因爲就憑一兩人的說辭,並不能動搖我現在的根基。更不可能給我帶來什麼太大的麻煩。要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的話,我也就白當這麼多年的礦主了。
剛纔進門之前,上師曾吩咐我小心說話,而我也一直在很小心的伺候着你。因爲我知道,能讓上師都這麼緊張的修行人,肯定是我這個普通人得罪不起的,而且我也非常的不想的最你們這種人。
所以我儘量小心的伺候着你,忍着你那種令人討厭的傲慢和無禮,原以爲就算結不了善緣,起碼也能平平靜靜的把事情都交待過去。
可你就是不肯上道,現在還要逼得連若雨都不得不出來解釋……“
“耀華,你住嘴!這沒什麼,你又何必……”
“金洞主……
很明顯,剛還顯得很鎮靜的女主人和巴彥喇嘛一樣,全被金老闆這番突然爆發似的發作給驚住了。所以直到他一口氣說到現在,他們兩人這才同時開口企圖攔住他再說下去。
而袁華,此刻卻興奮的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狠不得上去催他更快的把一切都給說出來。
倒是方羽,依然只是靜靜的看着這位有些瘋狂的金老闆,並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若雨,你別勸!
這麼多年來,我早想清楚了,也早已經受夠了。
特別是兩年前再遇見你之後,知道你找了那麼個窩囊廢,跟他過着這種豬狗不如的日子後,我就已經想清楚了。
什麼權勢財富,什麼因果報應,全他媽都是假的。我掙來幾輩子化不完的身家有什麼用?我能雄踞一方又能怎麼樣?我費勁心思如願以償的做回了原本就屬於我的金家洞洞主又能怎麼樣?
辛辛苦苦的打拼了這麼多年,到現在卻依然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心愛的人做了別人的老婆,依然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你不得不面對這些傢伙的騷擾和欺凌。而且像現在這種時候,還要你自己再次出來面對這些因我而起麻煩和痛苦。
他媽的我已經受夠了!
既然努力了這麼久,還是過的這麼不開心,那我幹嘛還要在這些亂七八糟的傢伙面前裝孫子,還要繼續忍受他們對你的騷擾和欺凌?
姓方的,你們不就是想通過這些來找到我金耀華的把柄麼?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們想知道的那些事情我都做過,以後還準備繼續做下去,有本事你們現在就要了我的命,不然以後我還會變本加厲的做下去。
要是想去告官,你們就儘管去告,看看到時候究竟是誰會倒黴。還有你啊,你這個渾身沒幾兩肉的死猴子!
以前你三番五次的給我在背後搗鬼,我念在上師面上,並沒跟你太計較,而不是怕了你和你身後的那個什麼七巧閣!
別以爲修行人有什麼了不起!
死猴子!我現在就當面告訴你,除非你們今晚能要了我的命,否則等過了今晚,你若是再敢出來在背後搗鬼,我一定會請人滅了你和你背後的那個七巧閣,不信你回頭可以試試,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現在,我金耀華就站在這裡,姓方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我接着就是!“
一口氣說到這裡,有些歇斯底里了的金老闆這纔在衆人的目光中閉上了嘴,而把充滿了挑釁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方羽。
袁華被他的這番話給氣的渾身都打起了哆嗦。
要不是老喇嘛還站在他身後,袁華都準備立馬就上去撕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
出來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敢在他面前這麼叫囂着滅了七巧閣的普通人。
老喇嘛巴彥此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只能全神貫注的把精力都放在方羽身上,以防備他忽然暴起傷人。
這時候,巴彥心裡已經做好了決定。
只要能平安熬過今晚,一回去立馬就帶着幾位弟子返回老家去閉門修行,絕對不再陪着身邊這個有錢的瘋子來玩火了。
而女主人的反應則最讓方羽覺得驚豔。
就在金老闆剛一閉嘴的時候,她就已將纖瘦的身子檔在了金老闆身前。
而那張早已滿是淚水的蒼白臉龐,更是帶着動人心魄的悽婉和哀求,向着方羽發出了連聲的悲鳴:“方先生,你別離他,他肯定是因爲礦難而受刺激過度了,他不知道他現在在說什麼。
方先生,你別生氣,千萬別生氣,我讓他給你道歉,要不我就趕他走,他走了你就不用再生氣了。對我現在就趕他走!“
嘴裡顛三倒四的哀求着、解釋着說到最後,原本惶急不堪的她像是忽然找到了一個絕好辦法似的,一轉身便連推帶搡的將護在身後的金老闆推出房門。
金老闆胖胖的身體在她的雙手推搡下就若失去了重量的軀殼,很快就被她推到了門口。
而他臉上,原本的激憤早已變成了手足無措的退讓和滿臉的憐惜。
“柯大嫂,你別緊張。我沒聽你說完之前,不會把他怎麼樣。至於他是不是受了刺激,我想回頭也能弄清楚的。”
一直靜靜的看着這一幕的方羽直到此時,這纔在淡然一笑的同時開了口。
不過很奇怪的是,他並沒有阻攔女主人往外推人的可疑舉動。
袁華幾度想開口,卻在忍了又忍的猶豫中眼睜睜的看着金耀華被她推出門外,最終還是沒能張開口。
儘管此時他的心裡疑慮重重,不過他還是依然選擇了信任方羽。他不相信在聽了剛纔這位金老闆的那番話後,方羽還會就這麼輕易的放他走。
此時,老喇嘛巴彥心裡也很是仿徨,一方面他心裡巴不得女主人把人推的再遠一些,最好直接推出大門外那纔好。
而另一面,他又十分懷疑這是方羽在玩欲擒故縱的那套把戲,說不定方羽現在正在心裡暗暗盼望着他們趁機逃走,而後等到四周無人的時候再痛下辣手……
所以他也一直等到金耀華被女主人推到了門口的石階之下,這才張口向方羽問道:“阿彌陀佛,方施主?”
“請便!”
方羽又是淡然一笑,顯然並不在乎他們眼下是否會藉機走人。
“阿彌陀佛!”
老喇嘛巴彥雙手合十,高誦了一聲佛號。
這一刻,方羽這簡單的回答着實難爲住了他。
究竟是走還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