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方羽回自己房間時,西斜的殘陽已爬上了窗紗。

房間內,杜若蘭正靜靜的坐在窗前的沙發上看書,一杯升騰着淡淡清香的茶杯就放在身邊的茶几上,給靜謐的房間內平添了急需溫馨。

方羽推開門的瞬間,眼前這一切就像一道閃電,迅速在他空靈的心境內劃開了一股無言的悸動和悠遠,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眼前這靜謐而溫馨的感覺就曾無數次的在自己面前出現過。

熟悉而又有些久遠的感覺就像調皮的精靈,就在方羽凝神試圖想抓住的時候,它又像來時那般迅捷的消散了。

“回來了?事情辦的還算順利麼?”

房門合上時發出的輕響顯然引起了杜若蘭的注意,她放下書微笑着站了起來。

“基本還算順利,若蘭,不好意思,又讓你…咦?”

方羽回答的同時,忽然注意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內一片平靜和安詳,渾不若自己預料中的那般焦灼和憂心。

“嘻嘻,你是不是覺得有些奇怪?”

似乎是早猜到了方羽的反應,杜若蘭臉上的微笑忽然變成了略帶頑皮的嘻笑,就連她眼中剛剛流露的那份平靜此時也化成了一抹靈動的慧黠。

“呵呵……”

方羽摸着鼻子呵呵輕笑,而內心的欣慰和泛起的愛意卻像一道清泉,催動着他整個人在一種無言的輕靈中就像微風一樣掠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將戀人輕輕攬進了臂彎。

愜意的將頭輕輕的靠在身後溫暖而又厚實的肩頭,杜若蘭臉上的頑皮和嚴重慧黠重新被一抹安靜而又柔和的韻味所替代:“在等你的這幾個小時內,我前前後後的想了很多,最後還是決定不去找勝藍和一哥他們,也不上去找你,就在這裡安安靜靜的等你回來。

因爲我知道,我的方羽從得到天心燈的那一瞬間開始,就已註定不能做一個普通人,而我既然愛上了你的,那就應該毫無保留的信任你,理解並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只有這樣,才能讓你更出色的發揮你才智和能力,而不會再向以前那樣,讓我的擔心和牽掛成爲你的羈絆。”

方羽聞言,只是緊了緊攬着她腰肢的手臂,並沒有說話。

“對了方羽,你不會怪我之前屢次的審查和任性的追問吧?”

或許是已沉浸到了自己的反省和呢喃之中,就在方羽感動的無言可對的溫馨時刻,他懷中的杜若蘭卻有些突兀的掙了兩下。

“傻瓜!”方羽在輕斥的同時,將臉龐貼到了她柔軟的秀髮之上,再也不想多說一句話。

“方羽,方羽!”

就在這時,關着的房門被人重重的敲響,與此同時,孟勝藍急促的呼喚聲也投門而入,傳進了倆人的耳畔。

“嗨!”

不約而同的,相擁着的兩人都齊聲發出了一聲有些懊惱的概嘆,隨即便在相視一笑的溫馨中一起上前開門。

“方羽?你沒事吧?”

一看到門口和表姐牽手而立的方羽,正欲繼續敲門的孟勝藍反倒愣住了。

“我能有什麼事?”方羽也被她臉上還未褪盡的焦灼和掛在額際汗珠給弄愣了。

“你真的沒事?咳!這下可闖禍了!”

銳利的目光在方羽和表姐身上轉了兩轉之後,孟勝藍在面色一鬆的瞬間,頓時又慌了起來。就見她跺腳甩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之後,掉頭就往回衝了出去。

方羽從認識她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露出這麼慌張的模樣,心下一沉的同時,浩然無匹的氣機就已像無形的閃電一般,往整個賓館的四處散去。

杜若蘭還沒從表妹如此慌張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就聽到身邊的方羽清晰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天!一哥究竟在幹什麼?”

“若蘭我先去一步,你隨後慢慢過來大廳!”還沒等心裡一緊的杜若蘭回過味來,她身邊的方羽已在微風中憑空失去了蹤影。

“天啊,還真是驚喜不斷啊!”杜若蘭呆在了原地,良久之後在關上身後的房門挪動身體的瞬間,神色淡淡的嘟囔了一句。

太多太多的這種驚喜之下,她也已逐漸習以爲常了。

一哥站在電梯中,面對着敞開的電梯門,卻感到腳下像是被焊在了地板上,怎麼使勁都挪不動腳步。

“先生,十九樓已經到了!先生!先生?”

緊緊按着電梯的開關,電梯間服務小姐柔和的聲音在電梯發出的鳴叫聲裡,也逐漸變得有些高亢了起來。

但是一哥卻根本聽不到這些,渾身汗出如漿的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催動全身所有的精氣,苦苦抵禦着響徹心空的那一波又一波山呼海嘯般的魔音,勉力的維持住心頭僅有的那一絲清明和神智。

呼叫器上的警報按鈕就在他的拇指下,可此刻的他卻根本沒有絲毫的能力把手指給按下去。

此時此地的他在來的時候,跟本就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連人家住的地方都還沒摸到的時候,就已被人壓制的連動一動手指的能力都沒有了。

就在心空中呼嘯的魔音越來越強勁,而他勉勵維持的清明和神智已在一陣強過一陣的眩暈和迷糊中即將失守的要命關頭,五官中已隱隱滲出血跡的他搖晃不停的身體被一隻大手輕輕扶住:“一哥,太魯莽了。”

響徹耳際腦海的咆哮魔音就在這一把清朗的聲音切入的瞬間,就像被忽然斷了電的音響一般的嘎然而止。而一股股清涼而又溫和的浩然氣勁就像瞬間穿過全身的電流,在渾身顫慄的瞬間,就已將身體內所有的不適合痛苦驅趕到了天邊。

頭在猛地一陣搖晃之後,一哥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方羽你沒事?”

低沉暗啞的聲音就像粗粗的砂礫滑過玻璃,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晦澀和刺耳。但是聽在方羽的耳裡,卻分外真摯的流淌着一抹濃濃的關心。

“一哥,我沒事。”方羽心裡一暖的同時,將已到了嘴邊的謝字又咽了回去。

“踏踏踏!”幾乎就在方羽聲音落地的同時,安全通道那邊傳來了幾乎響成了一片的腳步聲。

“小孟?”一哥一驚的瞬間,便已想到了來者是誰。

“一哥是準備走下去,還是繼續坐電梯下去?”方羽自然也聽出了來人是誰,卻根本沒回頭,只管繼續和正在緩緩恢復着的一哥說話。

“下去?”

這次聽明白了方羽話裡意思的一哥再次愣住,在自己被人這麼攻擊欺壓之後,就這麼灰頭土臉的悄悄溜走?

“嗯!下去。一哥身體不適,咱們還是繼續坐電梯下去吧。勝藍,你也來。”

方羽似乎不明白浮現在一哥臉上的詫異,自作主張扭頭喊人的他最後的那句你也來中,已隱隱帶着一抹不容拒絕的攝人之意。

一哥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未能說出拒絕的話來。因爲在這瞬間,他注意到了方羽清亮的眸子中,閃動着的那一顆依然真誠和坦蕩的心。

孟勝藍的反應倒是很直接,在拼命衝上來之前,她就已清楚的知道,這樓上的一些都是現在的她根本無法參與的,之所以一口氣衝上來,則是完全憑着一點烙印在骨子裡的血性和多年的職業生涯中,不能把同伴一個人丟在危險之中的信念給催促着的結果。

現在一哥沒事,而方羽也已現身,所以氣喘吁吁的她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自然而然的就選擇了聽方羽的指揮。誰讓在場的三個人裡,方羽是處理這類事的大行家呢?

心情激烈動盪之下,此時的她暫時忘記了她一貫堅持着的職業尊嚴。

“勝藍,你和一哥怎麼會來這裡?”

就在電梯在宛若夢遊般的電梯小姐的操作下,緩緩啓動的時候,方羽特意將視線避開了一直低着頭的一哥,轉向了有些沉默的孟勝藍。

“這……”孟勝藍在臉色微變得瞬間,遲疑着將目光掃向了身邊靜立着的電梯小姐。

方羽暗歎了一聲,搖頭示意:“電梯落地後她纔會醒來,此前這電梯中發生的一切她都會忘記。”

“哦?這是催眠術?”沒想到孟勝藍在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後,居然想挪開話題。

“不是,是禁魂術裡的一種小手法。看你的樣子,她應該已經醒來了吧?”方羽簡單的答了一句後,忽然也改變了話題。

“這麼快?”這時,一直低着頭的一哥也驚訝的擡起了頭,將目光落在了忽然有些扭捏得孟勝藍身上。

“一哥,對不起啊,前面我並沒有接到表姐的電話,而是她忽然在我腦海中告訴我,說方羽正處在極度危險中,我一着急就……”

孟勝藍此時頭垂的很低,語聲諾諾的同時,她的雙手竟也像個小女孩似絞動着衣角,一副楚楚可憐,不知所措的模樣。

一哥聞聲一愣,見狀卻是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也在驚疑中,求助似的望向了神色淡淡的方羽。

方羽輕輕搖頭的同時嘆道:“這是開初之時代價的一部分。一哥,希望你能儘快安排她開始熔鍊,越快越好。”

一哥重重點頭的同時,收回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孟勝藍的身上。此時,她正圓睜着那雙曾經銳利如電的雙眸,有些茫然中又帶着點天真的望着自己和方羽。

一哥的身上,頓時又似乎泛起了一股淡淡的寒意。

方羽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一動的瞬間,右手已輕輕撫在了孟勝藍的腦頂。

淡淡的七彩流光一閃而逝,電梯間裡同時響起了孟勝藍的有些羞怒的低叫:“方羽你幹嗎?”

叫聲響起的瞬間,迅疾的一爪已本能的扣向了方羽的正在回收的手腕。

方羽呵呵一笑,手臂閃動間人已經退了出去。

“現在讓你得意,看我回頭不告訴表姐去!”

孟勝藍一抓閃空了之後,臉色也在一哥饒有趣味的目光注視下有些飛紅,不過口中卻依然惡狠狠的不肯放鬆。

“好身手!”恢復了招牌笑容的一哥含糊稱讚的同時,終於帶着點羨慕似的放下心來。

方羽顯然感覺到了一哥眼眸深處閃過的那一絲驚慕和失落,心裡頓時又是一動,於是在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笑意的同時,右手一翻,一隻三寸大的小紙鶴顫巍巍的飛了起來,轉瞬,就在忽然靜了下來的電梯間內繞行了一圈後,一頭扎向了電梯間的金屬牆壁。

“啊,它進去了!”就在孟勝藍低低的驚呼聲中,那顫巍巍的小紙鶴消失在了金屬牆壁上,再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方羽,我要學這個!”孟勝藍仔細的摸着毫無痕跡的金屬壁,臉上的驚歎和眼中的好奇轉眼間就已變成了堅定的決心。

方羽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一哥在心頭讚歎的同時,臉上卻爬滿了捉狹似的笑意:“小孟,如果你能下定決心苦修三十年的話,就算方羽不教你,一哥也答應一定想辦法教會你,你覺得如何?”

“三十年?”孟勝藍一愣的瞬間,就看到剛纔消失的那隻小紙鶴又顫巍巍的透壁而出,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下意識的伸手便抓,卻在眼前一花的霎那抓了空,緊接着耳邊就響起了一哥低低的笑聲:“呵呵……”

她猛一回頭,就看到那顫巍巍的小紙鶴正在往方羽伸開的手掌中輕輕落去。頓時,一陣突如其來的失落將她僵在了原地,自己竟然連個小紙鶴都無能爲力……

“小孟,別灰心,別說你截不下來,就算三個一哥湊在一起,也放不出半隻來,更別說截下來了。不過現在不行,就不一定代表着以後不行,我對你有信心。”

就在她僵住的同時,一哥低沉的聲音就在她耳邊輕輕的響起。

她身體微微一顫,擡起了滿是堅毅的俏臉:“多謝一哥,十五年內,我一定會學會截它,到時候專截某個傢伙的紙鶴,看他到時候還能牛到那裡去。哼!”

方羽聽了,無聲的笑笑,卻對此時啼笑皆非的一哥揚起了眉:“恭喜一哥!”說着話,便將已倒在了手中的紙鶴交給了詫異的一哥。

一哥伸手接過的瞬間,一把陰柔婉約至不男不女的磁性聲音就在他腦海深處響起:“中州探魂,古地隱宗,飛鶴傳書,赤目重瞳。”

一哥渾身一震,崩大的雙目中滿是不能置信的激動:“方羽,這是?”

“別看我,和我沒關係,這是樓上那位前輩爲了剛纔的誤會而表達的一點歉意。至於究竟如何,還是等一哥以後自己去探個究竟吧,收好這隻紙鶴,等到了地頭它自然會替你引路。”

“剛纔的誤會?剛纔真是誤會麼?”一哥嘴裡這麼嘟囔着,可微微有些顫動的雙手卻小心翼翼的將紙鶴原樣疊好,收進了懷裡。

“一哥?”

孟勝藍瞪大了眼睛看着神色激動的一哥,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夢裡。似乎在這小小的電梯間,一切都變得不再那麼真實了,就連素來鎮定的一哥都會激動成這樣…,這一切應該全都是面前這傢伙搞得鬼吧?

“呵呵,既然你說是誤會我就先當真是個誤會好了,不過要是以後……”一哥收好紙鶴後,心頭的激動也平復了許多,人也開始變得再度精明瞭起來。

“沒有以後了,就算有,起碼也要等一甲子之後。對了一哥,忘了給你說一聲,蝴蝶夫人瑪麗亞女士準備乘今晚的飛機離開本市,明天正式啓程回國,她要我轉告你一聲,以後不會再來麻煩你們了。”

就在電梯落地的前一瞬,方羽搶先打斷了一哥後面要說的話,並迅速將話題扭到了另一邊。

以後不再來麻煩我們了?方羽你真做到了?”一哥再次瞪大眼睛的霎那,孟勝藍搶先問出了他要問的話。

“我做到什麼了?我只是傳個話而已。到了,你表姐還在大廳裡着急呢,咱們快點過去吧,免得她太擔心。”

方羽淡淡的笑着,在電梯小姐眨巴眼睛的空裡,搶先一步出了電梯,往大廳快步走去。

“這傢伙!”

不約而同的,被他甩在後面的兩人口中都發出了一聲似怨似慕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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