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杜若蘭走向門口那一羣衣冠楚楚的才俊們之後,方羽就讓司機掉頭回了賓館。
一回到賓館,把買來的那些衣物往櫃子裡一丟,方羽就把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到了門口。關門脫鞋後,他就上了牀盤膝坐定。
現在時間緊迫,局面也逐漸趨於複雜,他也要抓緊時間做準備了。
心念轉動,幾個呼吸之間,他就直接晉入了無憂的定境。
隨着他呼吸聲的消失,一團比黑暗還要深邃的漆黑氣旋憑空出現在他的頭頂,緩緩地,隨着一種奇異的節奏,一圈又一圈的開始了轉動。
蒲忠義覺得今天的一切都透着十分的怪異,先是青凝住院的那座特護樓裡,值勤的保安全都換成了從沒見過的陌生人,進出的人大多都需要檢查登記,其中還有不少人被攔了下來,這讓整個上午,進出那幢樓的人明顯少了許多。
緊接着他又發現,蒙老他們一家人從進去後都再沒出來過,但是本該早來醫院的方羽和杜師姐,卻一直都沒在這裡露面。
他去賓館服務檯那裡也悄悄問過了,說是他們倆一大早就出了門。這讓他本以爲方羽他們早早就去了醫院,所以他又回到了醫院門口等。
可是現在都快到下午兩點了,一直都沒見他倆出來。他期間幾次想給杜師姐打電話,可卻又怕鈴聲驚擾了沉睡的青凝。
昨晚他送杜師姐回去的時候,就曾聽杜師姐說過,青凝在方羽的治療下,正在利用沉睡的時間來恢復體能,要一直睡上好幾天纔可以接受治療。
再加上昨晚半夜父親回醒後,曾幾次詳細的問過他和方羽接觸的經歷,並且再三怒斥了他的莽撞和無禮,最後直到他被罵得賭咒立誓,保證以後見了方羽謹守最嚴格的晚輩禮後,纔算勉強放過他。
按照他父親的想法,以後面對方羽時,應該像他那樣恭敬才最合適。
不過這麼荒謬的事他自然不肯做,再說他也不算是真正的巫門子弟,更何況這裡是現代都市的高等學府,又不是小山村裡的宗廟祠堂,他若是依了父親要求的話,還不被同學們笑死?
就爲這個,父子倆又爭執了半夜,最後纔算在雙方各退了一步的前提下,達成了持晚輩禮的協議。而且還被不怎麼滿意和放心的父親逼着發了誓,這纔在天亮後,再三叮嚀着坐了車回去。
就因爲這個緣故,現在的他對面見方羽心裡隱隱有些發怵,連帶着,對給和方羽明顯是戀人關係的杜師姐打電話這麼件簡單的事,也開始有了想法。
基本上,能不打,就最好不打,免得以後萬一被父親知道了,又要被他教訓一大堆話。
所以他硬是傻傻的就這麼遠遠的站在一旁,急的跟個蠍子似的在那裡轉來晃去,一直守到了現在,整整五六個小時裡,曠課跑來的他就是不敢上去看青凝,也不敢打電話給杜師姐。
“蒲忠義,你很沒用你知道嗎?現在青凝就躺在距離你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生死未卜,可是你卻連上去看看她都不敢,你真是個又自私,又沒用的膽小鬼,你知道嗎?
我知道自己很沒用,我是學醫的,可是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青凝躺在那裡昏迷不醒,但我不是膽小鬼,我不是不敢上去看她,我只是不想她醒來後,爲了我而和她家人起爭執。我…我承認我自私,因爲我不想失去和青凝的這份真感情,但我不是膽小鬼,我不是!”
長久枯燥而焦灼的等待下,蒲忠義在自己心靈一次次的爭辯和拷問下,情緒逐漸有些失控,等他最後在幾乎吼出聲來的我不是中猛地醒過神來時,這才發現一身大汗的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踏上了特護部大門的樓梯。
猛地一愣,稍一猶豫的他便咬牙決定,進去看看青凝就走,絕不和她家人起任何的衝突。就算蒙老再怎麼專橫,作爲同學,看一眼青凝,總該可以的吧?
抱定這個念頭,他整着衣服,往裡走去。
“對不起,請問你找誰?”他還沒走兩步,就被早就盯上他的陌生保安攔住了去路。
“我來看二樓的病人蒙青凝,我是她同學,我叫蒲忠義,是本校的學生。”蒲忠義停住腳步,一口氣就把他想了無數次的話報了出來。
“對不起,病人蒙青凝病情很重,暫時不能…,什麼?你說你叫什麼?”看來這陌生的保安一上午說這些話說的非常流利了,所以在他剛介紹完自己的同時,就聽到了他客氣而又熟練的阻攔,可是還沒等蒲忠義再開口努力呢,這名保安卻忽然改變了話題,甚至連人都稍稍緊張了起來。
“我叫蒲忠義,是蒙青凝的同學…”訝然的蒲忠義只好再次介紹自己,可沒等他說完,就被面前這位保安給打斷了:“蒲忠義是吧?你是蒲忠義就行。來,先請值班室坐坐,馬上就有人來找你。請。”
幾乎是有些半強迫的,他被這名保安請進了樓門口的值班室。而保安卻關上門,就在門口摸出了手機打起了電話。
幾分鐘之後,一輛車來到了特護部門口,車上下來一位看着非常面熟的漂亮女士過來推開了值班室的門:“你就是蒲忠義?”
“你是杜師姐的表妹孟小姐?”對方有些驚訝的語氣提醒了他,昨天晚上,他在醫院見過這位女士。雖然沒說話,但也隱約記得她姓孟,是杜師姐的表妹。
“上車吧,我們有事要問你。昨晚忘了介紹,我姓孟,叫孟勝藍,是個警察。”
“警察?”他就在愣怔中,被帶上了車,離開了特護樓。
電話響起的時候,丁乘風還在同學聚會上和圍在身邊的一羣人暢談。相比杜若蘭身邊的幾位女同學,他身爲圍着的人要多的多。
這次聚會來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超出了同學會的範疇,來的人要比他預想中的多的多。除了同一屆的十多位各系學友外,就連高几屆的十幾位校友都聞訊趕來了。最誇張的是,來的這些人裡,還有專程從上百公里外的臨近城市趕來的校友。
幾十個人聚在一起,都在拼命聊着當年存在不存在的往事,氣氛相當的熱鬧,一下午的時間很快就在這種熱鬧中飛快的晃了過去。
而其中大多數時間,來的這些人多數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他身上,自然而然的就讓他成了全場最耀眼的一個。
面對這種早有所料的場面,經過這幾年磨練的他應付起來自然是遊刃有餘,這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在和周圍人談笑甚歡的同時,觀察和分析另一邊杜若蘭臉上的表情和信息。
儘管杜若蘭從開始就表現的很投入也很大方和鎮靜,甚至很多時候都可以說表現的非常出色,但是隨着時間的逐漸推移和周圍這些人的話題逐漸的牽扯到現實,她眼神裡那種若有所失的次數也在逐漸的增多和濃郁。
到了現在,他能憑着對她多年的熟悉和了解,從她眼中甚至讀出了那種隱隱的不安和失落。
這讓他在心中略覺憐惜的同時,也倍感快意和一種難以言說的憤怒。
快意的是他終於讓杜若蘭真正體會了那個方羽和周圍這個生活圈子的巨大差距,相信再多幾次這樣場合的刺激,她一定會發覺那個方羽根本配不上她這個事實。
而憤怒的是,自己苦心策劃,很費了一番力氣搭配的舞臺上,居然缺了方羽這個角色的出演,他都到了門口,居然沒膽子進來!就那麼放下杜若蘭一個人自己跑掉了。
這一拳擊空的失落感實在讓他心裡非常的生氣,也讓他心裡對方羽這個情敵,隱隱生起了一絲真正的輕視。
電話就是在這種時候響起來來的,原本,此時的他正在和身邊的這些人熱烈的討論着晚餐是不是繼續定在這裡呢,就在馬上就要有結果的時候,電話響了。
“各位學友,不好意思,我剛接到個非常意外的電話。應我和蒙老邀請,專程趕來爲青凝治病的心理學博士,國際一流的催眠專家蝴蝶夫人,以及我所在的研究所派出的另兩位專家,他們將在一小時後飛抵本市,我現在要趕去機場接他們。
咱們這次難得的聚會我只能參加到這裡了,非常的抱歉,我也沒想到他們會來的這麼快,這麼及時。
希望我離開後你們能繼續盡興,等過兩天青凝的病痊癒了之後,由我做東,再請大家好好聚一聚,在場的每一位都要來哦。現在容我先告辭一步,不好意思了。”
接完電話後,從門外進來的丁乘風滿面春風,在使勁拍掌,將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過來之後,就像演講似的表演了一番。
而聽完他說話的衆人,也像捧場似的,在他話音落地的瞬間鼓起了掌。
越來越大的掌聲中,杜若蘭悄悄的站了起來,她也準備離開了。
“若蘭,和我一起去機場吧!”
就在此時,間歇的掌聲裡,傳來了丁乘風頗大的聲音。衆人的目光頓時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被包場的二樓雅廳裡也同時安靜了下來。
“不了丁先生,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準備先回去休息一下。”杜若蘭平靜的直接拒絕了他的邀請,緊接着在淡淡的笑容中跟在場的衆人打了個招呼,優雅的退場了。
“若蘭,若蘭!”一出雅廳的門,杜若蘭就加快了腳步,可是還是沒能擺脫隨後追出來的丁乘風的糾纏。
“丁先生不是要去機場接人麼?”杜若蘭本想甩開被他抓住的胳膊,可是在轉頭的瞬間看到他有些蒼白的臉色,還是心軟了。
“你現在居然叫我丁先生,你現在居然叫我丁先生!”丁乘風在聽到她口中叫出第二個丁先生之後,像是受了莫大刺激一般的全身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就在杜若蘭以爲,口中喃喃重複着那兩句話的他將會再度像當年那般狂暴起來,或是痛哭出聲的時候,臉色慘白,渾身顫抖着的丁乘風卻忽然奇蹟般的冷靜了下來:“若蘭你走吧,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世上,我是最愛你的人。”
說完話,他鬆開抓住她胳膊的手,徑自頭也不會的先走了。
身後,留下了被他忽然的轉變弄愣了的杜若蘭,呆呆望着他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方羽睜開雙眼的時候,房間裡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可是房間內的黑暗,卻掩蓋不住此刻他頭頂前凌空停住的那團比黑暗還要漆黑的三寸氣旋。
房間裡很安靜,靜的連方羽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同樣連黑暗都遮擋不住的漆黑雙眼,就像兩汪深不見底的幽潭,靜靜的在暗夜中吸引在頭頂前那團三寸氣旋上,久久不曾稍移。
良久之後,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了方羽一聲滿足的嘆息,“洪荒璽,你終於肯老實了啊!”
隨着他這句嘆息的響起,凌空停在他頭前半尺那團漆黑氣旋忽然黑氣一斂,顯出了裡面的真容。
那是塊寸半大小,上尖下方,像是舊式官印一般模樣的散發着濛濛青光的物體。
緊接着,黑氣斂去的洪荒璽就像是失去了無形的支撐一般,直直的落入了方羽張開的雙手中。
方羽手掌一翻,青光斂去的瞬間,洪荒璽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方羽長身而起,在落地的剎那身體猛地一停,自語似的低聲說道:“已經來了麼?”
淡淡的語氣中,卻帶着點冷冷的味道!
傍晚淅瀝起的小雨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醞釀,終於在夜色中連綿成了不絕的秋雨。
白天的高溫早已被涼爽的秋意所代替,可是此刻站在敞開的窗前抱臂而立的一哥,卻依然覺得心裡火辣辣的憋悶着難受。
自從看到孟勝藍拿來的報告和下面送上來的搜獲物之後,他就已經站在這裡鬱悶了好久。
早上在樓頂的施術,儘管結果不是很完美,但是也讓他獲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起碼讓他能夠確定,當時在現場找到的那個斷成了好幾截的綠玉葫蘆護身符,並不是死者蘇青青本人的飾物,並且由此帶出了蒲忠義這個當初還帶給了他一點驚喜的年輕人。
記得當時經過下面的人走訪調查之後,得知有人曾注意過本校有個叫蒲忠義的男生也有個一模一樣的綠玉葫蘆飾物,而且這男生自案發之後,忽然再來沒上過課,而且行爲詭秘時,他和孟勝藍都覺得眼前一亮,都以爲這下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畢竟做工這麼精緻,成色也非常不錯的小玉飾,一般人都不會輕易任它丟失的。但是,它卻蹊蹺的出現在墜樓自盡的蘇青青手心裡。即便是在已確認蘇青青屬於自殺的現在,這原因也需要有個合理的解釋。
既然前面的調查早已查明蘇青青自殺的現場,除了至今昏迷不醒的蒙青凝之外再沒有其他人,那麼能被蘇青青在臨死之時還緊握在手裡的這件飾物,就表示這東西對她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以至於連死都不願意放棄。
那麼,根據這個蒲忠義的性別和年齡,一哥和孟勝藍都一致推斷,這個蒲忠義很有可能就是死者蘇青青在學校的戀人。至於爲什麼之前在調查蘇青青社會關係時沒發現她有男朋友這點上,一哥認爲是這是前期例行調查時下面工作人員的粗心大意所致。
而孟勝藍則認爲這和蘇青青相對孤僻的性格和一直租住在學校外面有莫大的關係。說不定就是爲了方便和這個蒲忠義幽會,所以蘇青青纔會一直租住在外面,導致身體出了大麻煩而不被周圍人所知,才導致了最後悲劇的發生。
儘管在這一點上兩人意見有分歧,但是這卻絲毫毫沒有防礙他們在第一時間,發出找蒲忠義來了解情況的命令。
隨後幾個小時內,學校內找不到蒲忠義的這個消息,更讓他們對從此人身上找到一些線索充滿了信心。
肯定有事,不然也不會好幾個小時都找不到一個本該在校內上課的學生。
結果到了下午,這個蒲忠義在醫院的特護樓前找到了,而且據派去那裡扮成保安的警察說,他已經鬼鬼祟祟的在那裡逗留了一個早上,形跡十分可疑。
所以振奮之下,閒不住的孟勝藍就決定親自就接他到這裡來問話。可是接回來後一問,才知道此人是昏迷不醒的蒙青凝的秘密戀人,而那個綠玉葫蘆,則是他家傳的一對護身符,一個他自己戴着,現在也斷成了兩半。
而現場發現的那一個,則是他送給蒙青凝的定情信物,至於爲何會出現在蘇青青的手心裡,他也不清楚。
而他說的這些,甚至都不用找其他證人來證明,因爲去接他的孟勝藍自己就幾乎能作證。因爲昨晚,她就在醫院裡見過蒲忠義……
至此,被一哥寄與厚望的這條線索又斷在了昏迷的蒙青凝身上。
而在此期間,被派去搜查教學樓樓後空地的那組人,也拿來了那裡唯一一件有些可疑的物品,一隻從樹杈上找來的青花小瓷碗。
此外再沒有其它任何的收穫。
現在,孟勝藍給蒲忠義做的筆錄和那隻看上去要多普通就有多普通的青花小瓷碗,就擺在他身後的辦公桌上,似乎在宣告着他所做的這一切都屬徒勞。
一切最終都歸結到了昏迷不醒的蒙青凝身上,而她體內,還潛藏着這一切麻煩中最本源的禍胎。
而這一切,又跟那個方羽密不可分的糾纏在一起。這讓他自己就算想幫忙,似乎都無從合情合理的幫起。
如果早上施術的時候,最後關頭不出問題,那該多好……
方羽啊,方羽,你可知道,你究竟給我出了個多大的難題?
鬱悶的想到這裡,抱臂而立的一哥最後還是苦笑着伸手關上了窗戶。
因爲他知道,無論如何如何,最終他必須做出一個正確而又恰當的選擇。
就在這時,手裡拎着雨傘的孟勝藍推門闖了進來:“一哥,蒙家請來的國外專家一行三人已經到了醫院。”
“來的這麼快?”一哥有些驚訝。
“嗯,他們是直接從機場趕到醫院的,職業態度很讓人敬佩。”孟勝藍倒覺得這並不奇怪,老外的工作效率似乎一直都比較高的樣子。
“你拿着雨傘,莫非是想去醫院?”一哥這時也注意到了她手裡拿着的雨傘。
“是啊,這種時候我覺得應該去看看,萬一有什麼變化咱們也好及時掌握。”
“那也好,咱們一起過去看看吧。”一哥一聽覺得有道理,準備和她一起去。
“還是我自己去吧,一哥你累了一天,還是去早點休…,”孟勝藍剛說到這裡,一哥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一哥抓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聽到電話裡傳來了急促的報告聲:“何組長,昨晚抓的那個嫌疑人被殺了!”
“什麼?”一哥臉上頓時變了顏色。
шшш¸ttκā n¸c o 正要悄悄離開的孟勝藍臉上也是一片震驚。
被單獨關押在戒備森嚴牢房中的疑犯,居然被人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