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道,幫個忙,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哦?好啊,你可忍住了!”
清冷的月光照耀下,站在袁華背後清風竊笑着狠狠下手。
這樣的好機會可不會常有,若不是怕太重了讓這傢伙叫嚷起來,他剛纔這一下肯定會讓這傢伙記上好幾天。
而現在,最多會讓他記上一夜而已,哼哼!
可令他奇怪的是,挨掐的袁華卻只是哆嗦了一下,根本沒有回頭。
“難道就是這裡面有動靜?”
清風心裡咯噔一下,趕忙轉身拉住袁華:“就是這裡面有古怪?”
沒想到袁華只管伏在門縫上往裡窺視,還是沒有搭理他。
他有些急了,嘴裡發出了低低的威脅:“死猴子,你要是再不出聲我就跟你絕交,快說,裡面到底怎麼了?”
這次,袁華終於有了迴應,可是他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卻分外的沙啞和乾澀:“裡面……好像有一棵……樹。”
“裡面有棵樹?”
站在他身後的清風當下就是一愣,先是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隨後便急了:“死猴子你該不會是真的眼花了吧,大殿裡面怎會有樹長出來?讓開我看看!”
此時的清風自己都沒注意,他說剛纔這些話的時候聲音也在微微的打顫。
剛纔,袁華最後的冒險一試,出乎預料的進入了藥王宮。
之後,兩人已小心翼翼的搜索過這裡除了大殿之外的所有院落和建築,可令他倆越搜越不安的是,這一所前後五進,佔地面積頗大的別院內,竟沒發現任何人的蹤影。
甚至連平日應該留在這裡打理一切雜物的那些道人也全都不見了。
更奇怪的是,這裡做爲玄真壇的壇址,本該被五色幡罩蓋住的大殿和大殿之前的空地上,此時也空蕩蕩的一片,沒留下任何可供推敲的痕跡。
只有那座在這片建築物裡顯得最雄偉的藥王宮,還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靜悄悄的矗立在那裡,似乎在繼續嘲笑着他們的膽怯。
其實出乎預料的闖進來之後,心裡越發不安,小心翼翼展開搜索的清風和袁華都下意識的避開了最爲醒目,也最該被列爲第一目標的這座門窗緊閉的主殿。
可其中的原因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可就是偏偏都不約而同的把對主殿的搜索放到了最後。
要不是清風和袁華兩人的閱歷都還算豐富,在驚愕之餘還能想到這邊這麼大的變化,在此時此刻的白雲觀中,應該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做到,而不可能有其它別的狀況的話,兩人都可能在發現這裡四處無人的那時,就已高呼示警了。
他倆身爲白雲觀的客人,雖然今晚有些不守規矩的溜了出來,可畢竟沒有任何的惡意,若是真發現了明顯不對的地方,自然不會視若無睹的袖手。
現在他倆發現的情形雖然有些不同尋常,但也非常有可能是人家白雲觀內部自己的一些安排和私隱,不然在這麼多道門高士齊聚的情況下,不可能會出現這麼大的變故而觀內還這麼安靜的情形。
所以剛纔,搜索無果的兩人面對這所令他們都無緣無故頗有顧忌的大殿,還很是猶豫了一會。
可最後還是好奇心佔了上風,這纔在袁華的提議下,準備只從門外窺視一下,若真是白雲觀內部在做什麼的話,兩人轉身就原路返回,事後絕口不提。
就這麼着,兩人商量了一番後,決定由袁華去窺視,由清風來把風。
可是等袁華小心翼翼的摸上大殿的臺階,這才發覺大殿內好像並沒有人,可大殿內卻有一絲相當奇怪的微弱光芒。
這讓袁華在鬆了口氣,揮手示意身後的清風跟上來的同時,也越發的好奇了起來,因爲從門縫中隱約泄出的光線來看,那光似乎是廟堂中很少見的碧色。
可是等他將眼睛對準門縫,凝神向裡面望去的霎那,他整個人就像是被石化了一樣的呆住了。
於是在隨後放心跟來的清風催促下,發生了方纔的一幕。
不過就算此刻已把位置讓給了清風,但袁華自己卻依然還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天,那裡真的有棵樹,它還在不停的長!”
幾乎就在清風剛湊到門縫的瞬間,夜色中就響起了他低低的呼聲。
幽深晦暗的大殿內,藥王的丈八金身座下右側兩丈之外,大殿靠裡的那個角落裡,此時正有一株茶杯粗細,兩米多高的樹木正裹在一團碧濛濛的柔和光暈中伸展枝葉。
柔和的光暈也在隨着無數枝葉的伸展擺動而微微的伸縮和晃動,挺拔的樹冠,青翠的枝葉,就像是在那團碧色的柔和光影中搖曳的精靈,分不清到底是碧色的光暈爲它渲染了生命的顏色,還是它爲這幽深晦暗的大殿內平添了幾許異樣的風情。
幾乎是在觸目的瞬間,清風的所有注意力都全被它給吸引。
就連他身後被他的低呼驚動了的袁華急促的詢問,都無法拉回他的心神。
因爲他已發現,就在那團柔和的光暈包裹下,那棵通體青綠的小樹還在不停的生長。
不,不完全是生長,而應該是還在不停的按照某一種奇怪的韻律在變化。
碧綠色的光暈每伸縮六次,就會有一次相對強烈的漲大和一次更明顯些的收縮,而每一次這樣的漲大和伸縮的同時,被這團光暈包裹着的小樹也會因此而往下一縮。
然後又會繼續伸展枝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再往上長一點。
六次之後,樹幹會再度往地裡縮上一點,而每一次的收縮,都會讓裹着它身軀的碧色光暈淡上一些,這只不過是短短的幾次收縮,光暈已淡的像是變成了更爲朦朧的霧氣……
強忍着心頭的震撼,清風把持着自己的心神,好不容易把目光挪離了青翠欲滴的樹冠,而將目光移到了地上。
青石鋪就的地面上,這茶杯粗細的樹幹就是硬生生從一塊青石板的中央鑽進地下的。
可是,一米多長,至少有八十公分寬的青石板上,卻看不到絲毫的破碎和裂痕,整個青石板的大小和形狀也並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像這塊青石板從鋪到這裡開始,本體就帶着這棵小樹一樣,顯得是那麼的自然和詭異。
而更詭異的,是此刻還殘留在青石板上不足兩寸的那節樹幹。
和所有清風以前見過的樹木都不同,這不足兩寸長的樹幹反倒要比上面的部分細上大一圈,看上去只有雞蛋粗細,而且顏色也跟上面的樹幹有明顯的不同。
那是一種顏色非常深的墨綠色,而且那上面還隱隱佈滿了無數條細紋,更讓清風覺得奇怪的是,這些細紋就好像正在活着一般,讓清風在目光觸及的瞬間,就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吸引和微微的眩暈。
“花道,花道!”
就在他頭腦中微微一暈,正準備再仔細看清楚時,肩頭一疼,緊跟着就聽到了袁華急促的低呼。
“它還在長大和變化!”
根本沒顧上肩頭的劇痛,回過頭來說話的清風此時依然很茫然。
長這麼大,修行路上也算見過不少奇事,可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古怪的情形。
要不是已經高度凝結的神識沒感應到絲毫異樣的氣息,他此時都已經要懷疑自己是否撞邪了。
因爲他雖然也算是有了點成就的修行人人,可他以往也曾聽師父師伯們再三提起過,修行人一旦到了某個階段,身體不妥或是受了重傷虛弱之後,反倒要比常人更容易招惹來這些東西。
修行人一般常把斬妖伏魔來當成鍛鍊和提高自己修行的手段,而情形一旦反過來的時候,也是同樣的道理。
當然,這是他們的一般說法。
若是方羽在這的話,估計就會告訴清風,很多時候,傳統上一般被認爲的大多數邪門,其實很多時候都只不過是修行路上必經的幻覺和心魔,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邪門。
“我也發現了,你說這算是什麼?咱們要不要現在就去通知觀裡?”
此時的袁華也覺得尾椎骨有些發寒,事不尋常即爲妖。雖然他也算是資深的修行人,可剛纔看到的那一幕還是讓他覺得很難接受。
如果硬要讓他判斷的話,他也只能認爲那可能就是棵傳說中已經成了精的樹妖。
“難道是樹妖?”
不出意外的,依然很是困惑的清風做出了和他一樣的判斷。
“可是這等妖物怎會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這裡?而且這邊的情形,也像是觀裡早就準備的,難道……”
低聲自語似的說到這裡,袁華自己都不敢再說下去了。
因爲別說此時已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的清風,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說的實在是有些過份。
可萬一要是真的,那……
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袁華很用力的甩頭,強迫自己把這個可怕的想法扔出了腦海。
清風此時的模樣也顯得有些僵硬,除了儘量摒棄同樣也涌上了他心頭的那些可怕想法之外,他心裡還多了一份怨懟:“這個死猴子,每次跟上他,都沒什麼好事,上次被那和尚弄了個半死,這次……”
就在兩人都陷入恐慌的時候,從門縫裡泄出的微弱光亮卻忽然消失了。
清風扭身趴在門縫上一看,幽暗的大殿裡一片寂靜,而在透窗而入的微弱月光映照下,那棵剛纔還裹在柔和碧色裡的古怪小樹現在已完全恢復了正常。
沒有了光暈的包裹,也沒了無風自搖的生長,就像一棵普通的樹一樣,靜靜的立在那裡。除了在這深秋時節看上去有些特別的茂盛枝葉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的異樣。
神運雙目,心裡更爲震撼的清風往地板上望去,在那裡,他同樣沒看到那細了一圈的深碧色樹幹。
此時的樹幹通體,都跟常見的樹木並無二致,都是下粗上細再也正常不過的模樣。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風趴在門縫上,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和驚疑。
早已忘了他倆還需要有人把風的袁華,此刻也趴在清風頭頂的門縫上,陷入了同樣困惑的境地。
“燦叔,準備現在就走麼?”
幾乎就在清風和袁華陷入迷惑的同時,白雲觀給小磐專門安排的別院房間內,方羽把有些暗淡的目光投向了剛從牀邊站起身的燦叔。
燦叔微微點頭,可目光卻又在牀上的小磐身上盤繞着不去。
此時,剛被他抱回來的小盤睡的正熟,清秀的睡臉上,也還帶着一抹殘存的稚氣,看上去是那麼的單薄和瘦弱。
“唉!”
即便是以燦叔歷練了數千年的心境,在此時此刻,他在踏出裡間房門的同時,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方羽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原本就頗覺暗淡的心裡覺得更加的黯然。
儘管他自己剛纔和燦叔聯手,在已被白雲觀全力配合下讓出的藥王宮內,種活了那棵千年老桃樹。
而達到了目的,被他從洪荒璽放出來的桃木郎,也很乾脆的在分出了一部分精魄給小磐做護法之後,心甘情願的被他和燦叔聯手煉化了它剩下的那一縷妖魂,又重新做回了混混沌沌的一株老樹。
說起來,這些也都算是很值得他欣慰的好事情。
可是此刻他的心裡,卻很奇怪的一直都高興不起來。
燦也是一樣,從施法完畢,煉化了桃木郎初具靈識的那一縷妖魂之後,他就和方羽一樣,都一直懶得再多說話。
甚至在察覺了有人闖他佈下的禁制後,他都懶得再去多檢討究竟是那裡出了紕漏,以致引來了別人的窺探。
反而就那麼一聲不吭的抱着因桃木郎精魄入體而陷入沉睡的小磐,直接回到了這裡。
方羽也是一樣,剛纔的那句問話,也是自他煉化了桃木郎之後,主動說出的第一句話。
而燦叔發出的這聲嘆息和即將到來的別離,也讓他爲燦,爲小磐,也爲自己,感到了一絲更深的黯然。
……
很顯然,除了裡間之後,燦叔很快就注意到了方羽的黯然,他在沉默了一會後,忽然輕輕笑了起來“呵呵,人有離情別傷,有掙扎求存等諸般苦楚,或許做人真正的意義也就在這裡。你說呢方羽?”
“燦叔說的是,彼此站立的角度不同,看問題自然也會不同。這桃木郎能讓你我這般失神,也不枉它當了這回妖,懂了一些在這人世間生存下去的道理。
否則的話,它也不會欣然同意在日照很少的大殿內存身了。呵呵,有意思,它居然會反問咱們,做個有靈性的妖或是人,究竟有什麼好……呵呵!”
方羽在自己淡淡的笑聲中,人也逐漸的振作了起來:“現在這邊諸事初定,燦叔要走也正是時候,我送你!”
燦叔應聲點頭,往門口走了兩步後,忽然回頭,他清瘦的臉上,那雙老眼大有深意的望向方羽:“經過這次之後,我對自己的去處還沒有決定,方羽你有什麼地方好介紹沒?”
方羽一愣,隨即在燦叔那雙深邃的眼眸凝視下,心頭忽然閃過了一絲明悟:“若前輩不嫌鄙陋,羣山環抱的小鎮當是不錯的選擇。”說着話,他已彎腰深施了一禮過去。
以燦數千年來的識見,怎會在這種時候找不到隱遁的去處?他特意選在這時候才說,分明是想借此來提醒自己,順便更是要藉此來還自己此番奔忙的這份人情啊……
方羽若還不明白的話,他也就不會是方羽了。
當然,秉着對彼此雙方的瞭解,方羽在施禮的時候並沒再多說什麼。
而嘴角隱現笑意的燦,也同樣不避不讓的受了他這一禮,而後轉身就在踏出房門的瞬間失去了蹤影。
“兩日後,我在榆城等你。”
清冷的夜風,只給緊跟着出門的方羽送來了他淡淡的聲音。
方羽在夜色中矗立良久,這才重新回到了屋裡關上了房門。
明天,這裡還有很多瑣碎的事情需要他出面來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