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一站穩,袁華就衝剛關上房門的方羽發出了自己的不滿。
“今晚多有失禮的地方,袁華你別見怪,我只是……”
方羽的迴應讓袁華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心裡還是蠻感動的,因此一看正色道歉的方羽說到半截時忽然皺起眉頭,他的心便也緊張了起來:“方大哥你怎麼了?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今天我好像有些不大對勁……算了不說這個。”
方羽眉頭又是微微一皺,隨即便舒展了開來:“我知道現在你心裡有些問題,不若現在把這些疑問的答案來當做給你的賠禮如何?”
“那當然好了,我可是憋了一肚子問題呢。不過方大哥,你真沒事?”
頓時大喜的袁華卻依然沒放下心裡的疑雲。只管用他那雙眼睛在方羽全身上下徒勞的巡視着,試圖找到一些不合適的地方。
因爲在他的感覺中,修行到了方羽的這個層次,按理不該輕易會出這種狀況,除非是中了暗算什麼的……
“呵呵,別亂想,只是我自己心念上的一些小問題,沒什麼的。”
方羽一看他雙眼在自己身上亂轉,就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麼,所以在心裡微微一暖的同時,笑着給他做了個解釋。
“沒事就好,剛纔還真嚇了我一跳。對了方大哥,剛纔你怎麼會忽然想起問柯大嫂那件事?難道這與咱們要查的事也有關係?”
袁華這才放鬆了下來,而心思也很快就轉到了剛纔的那一幕上。
“呵呵,以血脈來傳承的能力,又怎會那麼容易的作用到別人身上?難道你沒聽過這世上還有血媒這一說麼?”
方羽淡淡一笑,很直接的點明瞭其中的玄機。
“啊?血媒!難道那兩個傢伙是……”
袁華聽到血媒這兩個字眼,眼睛一下子又瞪了起來。
用血脈來傳承的能力,要想挪用,自然就要用更多的血來做媒介。特別是像五通神那般邪門的能力,若想挪用,不付出莫大代價怎麼行?
方羽輕輕點頭,並沒有再多什麼。之前心裡生疑後,他特意留神細察大院,封閉的中院內那若有若無的奇異波動再加上剛纔女主人過於詳細的解釋,那還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大嫂她剛說的那些豈不是……”震驚之下,袁華接連兩次都沒能把話說完。
“她前面的那些解釋裡,除了個別地方之外,大多應該都是實情。就像在這裡死掉的那兩個傢伙,應該也是另有取死之道。否則以她的身份和心性,最後說起這事的時候也不會那麼平靜。”
“哦,我明白了。所以剛纔方大哥你纔會說一切都已過去了,意思是你不會管這事了,對嗎?難怪大嫂她會有那種表情,呵呵,這下我就全明白了。”
袁華剛纔的震驚其實多少也有替女主人擔心的成份。
因爲以他對方羽的瞭解和觀察,他覺得方羽是個很在乎別人生命的那種人,否則也不會在今晚那種情況下還會放過叫囂的金某人,要是換了他自己,估計早就收拾那傢伙了。
正因爲如此,當他聽到那兩個房客很可能被做了血媒的時候,震驚之餘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擔心方羽會對那位溫婉可人的女主人不利。
現在聽方羽語氣淡淡的說那兩個傢伙另有取死之道,他心裡頓時就輕鬆了不少,再一想到方羽進門前的那句話和女主人的表情,便真的全都明白了。
他心情也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而腦筋也變得忽然靈活了起來:“不對啊方大哥,大嫂的血脈雖然傳承了那種能力,可她本身卻是個嬌小的普通女人,應該不能輕易就擺平那兩個混蛋。再說就算能擺平,大約也不會把屍體留在房中給自己惹麻煩。
那麼這一切應該都是那位金老闆在幫忙。
可是以他身邊人的能力和他的勢力,擺平這兩個傢伙後,也不用把屍體還放在屋裡啊,莫非這傢伙還另有企圖?”
“呵呵,你說呢?”
方羽笑笑,不答反問。
“那柯大嫂還盡幫着他說話!難道她真的一點都沒察覺到那傢伙的險惡用心麼?”
袁華的推論得到肯定後,反倒更加不解了。
“要是沒察覺,她也就不會對一個有大恩於自己的舊戀人,說什麼死給他看的那些話了。”方羽笑着搖頭,暗歎袁華的粗心和不解人情。
“那她剛纔還那麼使勁幫着他說好話?”袁華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情之一事又有誰能說的清楚呢?更何況她還是個心地不壞的可憐人。”
方羽嘆了一聲後,忽然間沒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很夜了,你身上也不方便,還是早點休息吧。其他的事,明天路上再說。對了,明天我有朋友要過來幫忙,他身份有些特殊,你說話的時候要多留點神。”
說完話,方羽徑自推門走了。
他身後,只有袁華還在摸着後腦勺在發愣,“怎麼又和情事扯上關係了?”
叩!叩!叩!
拂曉前的黑暗還未完全褪盡的時候,方羽住的那間客房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柯大嫂早啊,有事?”
方羽一打開門,就看了到門口站着女主人。
“方先生早,真不好意思,這麼早就來打擾你休息,咦!你昨晚沒睡?”
深秋的北方清晨氣溫很低,冷風中聲音有些發顫的女主人剛說了半截話,她那張略顯憔悴的臉上,笑容便已換成了濃濃的驚疑。
方羽低頭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剛穿整齊的衣着,笑着應道:“呵呵,睡了個好覺,只是還沒來得及梳洗。對了柯大嫂,找我有事?”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這麼早就來打擾你。是這樣,我家小菊本該起來吃早飯準備上學了,可是今天她還沒起來,我……”
嘴裡解釋着,女主人的頭卻慢慢的低了下去,甚至連聲音都漸漸變的微不可聞了。
方羽先是一愣,隨即恍然。
昨晚鬧出那麼多動靜,而小姑娘卻一直都沒露面。顯然是被金老闆身邊的人動了手腳。可現在他們都走了,這原本不是問題的問題自然就難住了女主人。
看剛纔她憔悴的臉上那副爲難的模樣,可能就這小小的問題,也成了困擾她整夜的因素之一吧?
想到這裡,方羽趕忙笑道:“我明白了。大嫂趕快回去吧,她馬上就要睡醒了。”
“謝謝你,方先生!”
女主人擡頭感激的看了方羽一眼,隨即膝下一彎,便準備拜將下去。
方羽飛快的伸手攔住她:“大嫂不必如此,快回去吧,一會柯先生也要醒了。”
“方先生……”
女主人被方羽攔住,拜不下去了,可她霎那間盈眶的淚水卻已將她滿腔的激動和謝意表露的清晰無疑。
“柯大嫂,以後小心點就是,一些都真的已經過去了。”
方羽這時,心裡也明白女主人的苦楚,所以特意又重複了一次他昨晚說過的話,而心頭那份淡淡的憐惜和敬佩,也越發的清晰了起來。
說實在的,之前這短短一夜的接觸中,他從面前這女人的笑臉背後,領略到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實在不忍再給她竭力維持着的生活,帶來任何的衝擊了。
“嗚……”
可能是從方羽那雙清亮的雙眸中看到了他內心的體諒和寬容,女主人到底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猛地捂着嘴低頭嗚咽出了聲音。
“嗚……嗚……”
這聲音裡有太多太多的委屈和心酸,就連身子都在這低低的嗚咽聲裡在微微的顫抖個不停。
方羽本想伸手拍她肩膀安慰一下,可手到了半空卻又被他給收了回來,只是在心裡暗歎的同時,開口溫言提醒道:“大嫂,小菊已經醒了。”
“那我過去了,方先生你等下記得過來吃早飯。”
哭出來後,女主人的壓抑得到了相當程度的緩解,連帶着自控力也恢復了不少。因此,她很快就抹乾了眼淚,在臉上飛起的紅雲裡飛快的告辭離去了。
“方大哥,以後你到這裡來玩,你還會住我們家嗎?”
吃早飯的時候,小姑娘一直都在用她那雙烏溜溜的黑眼珠不停的看着方羽,顯然有很多話要問。
可一直到方羽把碗放下,也只等來了她一個這麼簡單的問題。
“如果再來的話,我一定會來住。小菊你快去上學吧,不然就晚了,咱們後會有期。”
方羽看到年紀小小的她將要離去時,擺出的那種欲語還休的樣子,心裡輕輕一顫,趕忙笑着快速做出了迴應。
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在經過昨晚和今晨這麼多明顯不正常的事之後,居然還能像個懂事的小大人一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幫着母親幹這幹那,到最後都還能忍着不多問什麼,這實在是讓方羽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因此,等小菊去上學後不久,柯鵬飛醒來向他和袁華道謝時,方羽都沒顧上問礦難的事情,而是一臉正色的給躺在牀上的柯鵬飛提了個建議:“柯先生,如果你真想感謝我們,那就等你傷養好之後,再出去工作之前多想想家裡的妻兒,不要再出這樣的事讓家人擔心。
還有這所宅院,如果實在沒辦法維持的話,也別太勉強自己,畢竟它們屬於過去,而家人才屬於你的現在和將來。”
柯鵬飛從昏睡中醒來後,人已整個的平靜了下來。
而他身上的傷勢也在經過一夜的休息和修養之後,已有了驚人的恢復。只不過一夜功夫,他已能半躺在牀上喝上小半碗稀飯了。
吃了點東西,人也有了精神,所以他這纔在老婆的建議下,把方羽他們請過來當面道謝。
可他沒想到,他還沒怎麼道謝呢,方羽就給他來了這麼一個建議。
不過,他也從老婆餵飯時說的那些話裡,聽出來老婆對這位救了自己的方先生很有些敬畏。而他腦海中依稀殘存的記憶也告訴他,這位年紀輕輕的方先生絕非普通人。
所以他在聽了方羽這番建議後,儘管心裡覺得很有些奇怪,但也還是很痛快的答應了。
不過他隨後對礦難的回憶,卻讓急不可待的袁華大失所望,但是卻並沒有讓方羽覺得有什麼意外。
礦難的事說起來很簡單。
後夜班的工人下井之前,他和安全員一起下坑道進行例行的安全檢查,誰知剛下去不久,井下就突然因爲滲水而發生煤層坍塌,把他倆壓在了裡面。
他昏死了過去,等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黑屋子裡,身邊還躺着那位安全員殘破不堪的屍體。他大驚之下,來不及檢查自己的傷勢,就已陷入了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半迷半醒的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跑出這間令他害怕的屋子,趕緊回家。
後來他基本上一直都處於那種迷迷糊糊的狀態中不能自拔,整個人都在渾身滾燙的高燒中變得糊里糊塗,只隱約記得好像在被許多很奇怪的人追打,而他的腦海裡卻始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停的往家裡跑,拼命的反抗,不讓這些壞人給抓住……
後來的事就變得很凌亂也很模糊,根本沒有一個完整可靠的記憶。但是對亂石灘上,他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卻記得很清楚。倒是捨命帶着他飛逃,陪了他大半天的袁華,在他記憶裡卻變得很模糊,只有個大概的印象。
等再醒來就已經是躺在家裡的牀上了,若不是身上還有傷痛,按照他的話說,之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個凌亂不堪,遇到的人通通都是壞人的噩夢。
方羽在昨晚給他處理傷勢時,就已經知道從他的嘴裡並不能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因爲當那種奇異的能力發揮作用時的高溫,足以將當時的他置於一種半夢半醒的迷糊狀態中,根本不會讓他有清醒的頭腦和清楚的記憶。
而那位已經知道自己也參與了此事的金老闆,更不可能蠢的在這時候,還會對這次礦難再去做什麼手腳。
所以要想找到確鑿的證據對付他,方羽他們只能另做打算。其中一個,就是除非方羽肯不顧一切的解開柯鵬飛記憶中的那個封印。
可是一旦解開那個封印,雖然很有可能得到對付金老闆的確鑿證據,但十有八九也會讓柯鵬飛和他的家庭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別的不說,光是那段記憶中封存的那些可怖畫面,就完全有可能會讓他的神智在瞬間就陷入崩潰。
血媒之術,即便是身爲血媒的受惠者,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輕易承受的。更何況,那詭異可怖的畫面中,另一位的主角是他心目中素來溫婉柔弱的妻子?
所以,這種比謀殺好不到那裡去的事情,方羽是根本沒想過去做的。再者對方羽來說,儘量不去觸動別人的記憶,也是他出道來一直堅守着的原則。當然,特殊情況下治病時的觸動,那是例外。
至於柯鵬飛在亂石灘上的短暫清醒和現在對那一瞬間的清晰記憶,也只不過是在當時方羽幫助下的驚鴻一現,並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現在他一聽,柯鵬飛這邊果真沒有可以幫忙的東西,而在柯鵬飛說話的時候,女主人那種膽顫心驚的樣子,也實在讓他不忍再繼續留在這裡干擾他們的平靜。
所以乾脆的,他站起身告辭,準備直接去鎮子口等一哥他們。
女主人也並沒做太多挽留,而是一直默默的將他和袁華送出了巷子,又目送了良久,這才轉身邁開小碎步跑了回去。
“唉,真希望以後不會再去打擾她們的生活。”
一直都沒有回頭只管前行的方羽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之後,這才悄然放緩了腳步,發出了一句由衷的慨嘆。
“方大哥,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去打擾他們,就算這次找不到其他證據,也不會再回來麻煩他們。”
袁華休息了一夜之後,好像人也恢復的精靈了不少。今晨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也隱約有些明白了方羽的心情。所以一聽方羽發出了這樣的慨嘆,他便趕緊的表態,表明自己也不想再去打擾柯鵬飛。
“呵呵,別那麼緊張,我不是擔心你,而是在說他們。”
方羽一聽他說的話,就輕笑了起來。而他腳下,也加緊了步伐往鎮子口迎了過去。
“他們?”
袁華一愣,隨即便恍然的往鎮子口望去,剛好看到鎮子口的緩坡上,出現了一輛銀色切諾基的身影。
“方羽,我來的不算晚吧?”
一下車,身穿一套深藍色便裝的一哥就奔着方羽迎了上去。
“不晚不晚,這不天剛亮嗎?呵呵。”
方羽一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就知道他是連夜趕過來的。因爲這裡距離有飛機場的省城,還足足有數百公里的路程,而他們卻在清晨時分,就趕到了。
“那就好,我還真怕來晚了趕不上呢。”
一聽方羽說沒晚,一哥的笑容都燦爛了幾分。
別人不知道,可他卻明白能讓方羽這樣人求助是件多不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上次和方羽打過交道之後,這種感覺更是清晰到了強烈的程度。
所以一接到方羽電話,他便在自己最大的權限範圍內做了充分準備,然後就立馬飛趕過來了。
一路上他還深怕來晚誤了方羽的事,直到現在才把心放了下來。同時,他的聲音也低了下來:“目標在那裡?”
“走了,不在本地。一哥,咱們先去河邊走走?”
“河邊走走?”
一哥愣住了,因爲現在的方羽給他的感覺很奇怪,好像是有什麼事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這根本不像他記憶中的方羽身上應該出現的模樣。 Wωω▪тт kΛn▪¢O
而且方羽還會讓他盯上的人走脫?
如果對手這樣高明的話,叫自己來又能幫得上什麼忙?難道另有隱情?
除非……
他困惑之下,就跟着方羽一路往寂靜無人的河灘裡走了過去。
袁華從車一停穩,一哥下來後,就沒再挪過步,更沒有出過聲。
因爲車剛停穩的時候,他已知道了來的是什麼人。
“方羽所謂的朋友竟然是他們,這下可真熱鬧了!”
而此時,他高度凝結的神意也正在跟車內一個人的神意緊緊的鎖在一起,根本沒顧上方羽他們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