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左所城在廈門島的西南海岸,背靠五老山,與鼓浪嶼隔海相望,大致是現在廈門大學的所在地。在所城的東面正是著名的胡裡山炮臺――這個地方很多元老都曾經去慕名參拜過:上面的280mm的克虜伯大炮是許多軍迷心中的“神物”。
因爲此地扼守着鼓浪嶼和廈門島之間的水道要害,號稱“八閩門戶、天南鎖鑰”。位置十分重要,因而鄭芝龍在胡裡山上也修築有一處炮臺,架設了幾門從葡萄牙人手裡買來得艦載24磅加農炮。
按照當時的水平來看,這座胡裡山炮臺的設防已經不算簡陋,儘管炮不過三四門,臺兵不足百人,但是同時代的虎門要塞設防水平也很低下,鄭芝龍相比之廣東的官僚來說在海防上更有見識,所以在廈門島上還是頗下了些本錢的。
雖然其射程有限,難以威脅到海上航行的第一戰隊的艦船,但是畢竟是一個麻煩。特別是胡裡山炮臺上的火炮能夠落到到第一遠征隊預計登陸的海灘,因而在發動登陸戰鬥前要摧毀這一炮臺。
第一戰隊駛過懷信石,隨後標定目標開始炮擊。
胡裡山炮臺的具體座標已經由特偵隊實現進行了標定測繪,因而130mm火炮只試射的幾次就已經夾中了目標。
130mm大炮緩慢而有節奏的轟擊着,以節約炮彈――隨隊的補給船還沒趕到,各艦上的主炮炮彈都只剩下基數的三分之一。煙火和濃煙籠罩着胡裡山,從望遠鏡裡可以看到炮臺在煙塵中漸漸塌毀下去,瓦礫和碎石在橫飛。每次彈着,特偵隊的觀察員就會從無線電裡報告彈着點,立春用旗語和燈光信號向各艦通報。幾輪齊射下胡裡山上來旌旗林立的營寨炮臺已經在煙火中湮滅了。
按照特偵隊的報告,除了胡裡山上的炮臺之外,廈門全島尚有多個炮臺,不過對他們的行動都不具有意義,摧毀胡裡山炮臺之後,位於海邊的中左所城就已經毫無掩護了。可以任意行動。
第一艦隊安全駛過胡裡山炮臺,隨後各船下船錨,明秋下令:“開始登陸。”
登陸地點選在胡裡山炮臺前的沙灘上,此地距離中左所城還有大約二公里,選擇在這裡是爲了避免進入中左所附近的錨地:錨地裡現在停泊着許多船隻,碼頭上還有庫房和貨棧。具有火攻的天然條件。
一旦鄭家縱火焚燒碼頭和錨地,整個中左所前就會成爲一片火海,陸海軍就只有齊齊逃命的份了。
甲板上的哨子聲響了起來,水手們打開了甲板上的格柵天窗,傳來了海兵士官們的喊叫聲,在甲板下悶了大半天的海兵們開始陸續從甲板上下來,按照秩序登上甲板。
他們挨挨擠擠地上了梯子,出了艙口,在艙口外又亂哄哄地轉了分把鍾,才整頓完畢,等候登艇的命令。甲板上到處都擱着小艇和物資,擁擠不堪,他們只能順着甲板只能慢慢兒走。
吊放小艇的艇架在蒸汽機的帶動下開始吱吱嘎嘎的往海面釋放小艇,在船舷兩側都掛下了上下的網梯,
哨子聲催促着海兵們,甲板上不斷有個聲音在向喊,“十五號艇上!”、“三號艇上!”……
每一次呼喊,就有一個排的士兵戰戰兢兢的翻過舷牆,從兩側的網梯上攀爬下去,每個人都揹着沉重的揹包、鋼盔和新式步槍,突擊工兵們背的東西更多,沒有人願意和他們坐一條船,因爲他們身上總是揹着炸藥包。
李華梅在船舷邊幫助維持秩序,海兵們經過她的面前總是要好奇的看一眼這個少見的女軍官。在伏波軍中女兵很少見――陸海軍都沒有自己的衛生系統,所以吸納女兵最多的軍隊醫院也就不存在。至於另一個女兵的集中地通訊部隊,目前伏波軍的通訊還是以人力通訊爲基礎,對女兵需求不大――只有在陸海軍機關中才有較多的女姓軍人。
李華梅這樣的上艦的女軍官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也幸虧她從少女時代就自己駕駛船出海,對駕馭指揮一羣男人有得是經驗,絕不是見了男人的目光就會臉紅的小姑娘。這種場面早已習以爲常,不然臉皮薄一點的女姓大約跳海的心都有了。
她板起臉來不時的吆喝着要他們“看着腳下!”“注意安全!”。決不假以辭色。船上那麼多登陸艇,登艇放艇先後快慢各各不一。有的早已載滿了兵員,正圍着大船在那裡打轉,艇裡的人都在向大船揮手,淺黑色的艇身、曉色裡藍藍的海水。不遠處的揚波號上也在換乘,又有一條登陸小艇正在下水,吊艇架的滑輪不時吱吱嘎嘎發響。船舷上如同螞蟻一般爬滿了正在換乘的士兵。
李華梅回過目光又向着北面的中左所城方向眺望着,她心裡有些不以爲然――此地距離中左所很近,現在各船都下了船錨,又在忙於換乘士兵,船上海面上一片忙亂。她擡頭看了看風向標:風向依然是逆風……若是鄭家抓住這個機會發動火船攻擊,己方恐怕要陷入一場苦戰……
她忽然一驚,自己居然把髡賊當成“己方”了!這下又提醒了她:現在她還是臥底的身份,不由得心中惴惴。
此時,正在中左所城城樓上觀察的鄭芝龍放下了荷蘭望遠鏡。他的眉眼稍稍展開,猶如國手抓住了對方一個致命的失誤:髡賊居然在胡裡山前下錨放小艇了――不問可知,只是要登岸的。但是這裡距離他停泊火船的錨地不到四里海路,依然泊在錨地裡的幾十艘火攻船乘着這個機會順風放過去,諒他們也沒本事這麼快就拔錨脫身--至不濟,也能將他們放下海的小船殲滅大半,將敵人陸師重創,就算不能就此擊退髡賊,起碼能夠延緩上半天一天的時間。
仰頭看了看城樓上的鄭字大旗,他沉聲問道:“風向如何?”
此時簇擁在他身邊的將領們都明白他的心意。不過,在經過剛纔的鄭聯的慘敗之後,率領火攻船去進攻已經是一件風險極大的差使了,不論成敗都是凶多吉少。
稍一沉默,已然有人已經站了出來躬身請命:“風向正合!末將願引一隊火船前去殲敵!”
衆人定睛一看,自告奮勇的將領是鄭芝鵬――鄭芝龍的族弟,當初“十八芝”結義的兄弟,是鄭芝龍嫡系中的嫡系,在這鄭家危急存亡之秋,不是自家人站出來即不能服衆也不能讓鄭芝龍放心。
“好,就交給你了。”鄭芝龍點頭,目光流露出欣賞之色,“我將火船全部撥給你,另派人在後面率船接應你。你保重!”
“願爲大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鄭芝鵬亢聲道,後退幾步,轉身快步從樓上下去了。
“傳令糧臺上,速送五萬兩銀子到碼頭,讓鵬將軍賞給火攻船上的水手。”鄭芝龍下令道,“一個人先賞二十兩,撞中敵船的,回來後再賞五十兩!”
衆將一怔,一個人賞二十兩!這不是重賞,簡直就是匪夷所思了。正常情況下,打了勝仗不過賞四五兩,要有戰功或者“帶花”,才能賞到十兩以上――這在明末的各種武裝力量中已經是極其優厚的了,更別說叫花子一樣的官兵了。現在這幫火攻船的水手還沒出海就賞二十兩,也太不可思議了。
“是……”
“另外再叫糧臺上送三十萬兩到門樓這邊擺開,我要大賞三軍!出城攻打的官兵,每人賞十兩,守城的每人五兩!只要打退髡賊,每人再賞五十兩!戰死的除了撫卹,一樣也得賞!”
衆將又是一陣搔動。
鄭芝龍的四弟鄭芝豹不由得站出來勸諫:“這,大哥……是不是太重了……這個口子一開,以後若無這般重賞,軍士們便不肯出力打仗了……”
“現在正是要大夥賣命的時候,七十兩銀子買條命值不值?我看很值!”鄭芝龍說,“若是我們打了敗仗,丟了中左所,這城裡的銀子還不是一樣便宜了髡賊!”
與其這樣窩囊的戰敗,把滿城財寶貨物白白的送給髡賊,不如散出來收買人心,拼死一搏,說不定還有些機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兄弟只要站穩了這廈門島,就算人船全拼光,照樣也能翻過來!”鄭芝龍大聲說道,“千金散去還復來,咱們兄弟都是做大事的,要有點氣魄!”
被他這一番話一激,衆將紛紛熱血上涌,覺得既然大哥都視財物爲草芥,自己更不必患得患失,只要拼命打走了髡賊,就不愁沒有翻本通吃的機會――畢竟當年他們也曾經被李魁奇逼得幾乎到了絕路上。後來照樣又翻了回來。衆將一起躬身:
“願唯將軍馬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