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的冬日的清晨,太陽從山後升起,驅散了夜晚的霧氣。風微微有些寒意,但卻是清爽宜人的。文瀾河的河水已經變得非常淺,許多地方露出了河底的石頭,人們可以涉渡而過。
在從新翻修通車不久的文瀾河-博鋪公路上,三五成羣的當地農民,扛着扁擔、繩索和簸箕,彼此打着招呼,都往文瀾河沿岸的各個工地走去。現在是農閒季節,穿越衆在各處大興土木,到處都需要力工,只要願意幹活的,就算是婦女和孩子每天都能賺到些工錢。
以往到處騷擾本地小股土匪在大河兩岸已經絕跡,穿越者擁有的機動、通訊和火力優勢使得任何此類行爲變得無利可圖而且危險――凡是挑戰穿越者威權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抓進了勞改隊。安全和便捷的交通慢慢的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習慣,許多人從足不出村,開始變得願意離開家門口到遠處去尋找機會和見聞。
在這些行人中,走在公路上的杜雯顯得尤其醒目。她穿着本地染織的藍色棉布做得工作服,戴着藍色工人帽,脖子上圍着條尼龍紗圍巾,揹着裝滿文件和小冊子的黃色挎包,上面還拴了條毛巾。在公路的人羣裡很顯眼。當地人對這些“髡人”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看到有這麼個女“短毛”,不免都要多看幾眼。
杜雯的心情十分愉快,一是看到建設日新月異,去年去鹽場村的時候,道路還都是土路,雖然有些是石板路,也早就破損不堪了。現在不但有了簡易公路,而且也從簡單的夯土公路改爲鋪設碎石和煤渣的公路――不但平坦,連車馬走過的煙塵都少了很多;二是她在鹽場村這些日子,有了大展身手的機會,把許多過去的理論運用到現實中去,其中即有一些是碰壁的,也有成功的。現在歸納起來,她的成績還不壞:
馬嫋講習所的正式班已經辦了三期,培養了二十多名農村幹部,這些人不但完成了掃盲,學習了基礎文化知識,還初步學習了政治理論知識和基本行政方法。包括現在百仞人民公社的主要幹部,都在這個講習所裡參加過培訓。除此之外,利用“業餘班”和“夜校”的形式,還爲整個村子做了基本的掃盲工作。現在十三歲以下學齡兒童文盲率已經下降爲零。這讓杜雯很有成就感。
鹽場村不僅建起了村委會、編制了民兵隊,她還花了很大的力氣把婦女小組也搞了起來――雖然眼前只是組織婦女做一些後勤方面的工作,但是她相信未來這個婦女小組會發揮更大的作用。稍微有點遺憾的是譚小芹作爲她的重點培養對象,覺悟始終提高的有限。在很多大事上還是寧可讓男人拿主意,一點半邊天的意識都沒有。
快到百仞城外的時候,她看到馬千矚正和幾個人站河邊,便加快了腳步。
馬千矚還是穿着他一成不變的87式作訓服,雖然這衣服最近已經磨損的不成模樣了。作訓服胸袋上鑲嵌了三條紅色斜扛――這是新軍搞出來的新花樣,魏愛文提議在沒有實施軍銜制和軍事標記的情況下,用顏色作爲職務和軍中的標記。這三條紅色的斜槓就代表了馬千矚的軍事地位:新軍參謀總長。原本的方案是打算模仿德國總參謀部的款式,鑲在褲子上的,後來覺得實在不好看而且也沒地方找那麼多紅色的布條才改爲放在胸袋上。
他手裡拿着個望遠鏡,還捏着一個筆記本,站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望着對岸的工地。旁邊是工程部門的負責人梅晚和那個她不認得的女規劃師,兩個人都夾着裝圖紙資料的文件包。在討論着什麼。
“……馬委員,體育場本身也不是件急事,再說城裡不是本來就有給大家鍛鍊身體用的籃球場、羽毛球場之類的設施嗎?突然要造這麼一個有400米跑道的大型體育場,不光材料困難,連勞動力也不足啊。”
馬千矚呆着臉說:“這不僅僅是爲了搞體育運動,而是未來搞慶典、開羣衆大會用的。”他嘆了口氣,“這些事都得有場地,其他不說,主席臺和觀禮臺這些部分是一定要按時完工的。”
正說着話,他看到杜雯來了,忙打了個招呼就過來和她說話了。
“你回來了?”馬千矚看了一眼她,“怎麼不給蕭子山電話,要他派車來接你?行李呢?”
“有車,”杜雯摘下帽子,從挎包上解下條毛巾擦了下汗,“我就是搭送鹽的車到博鋪的,不過聽他們說,要中午纔有車來百仞,我就自個先來了,行李一會隨車送來。”
“嗯,你早回來也好。乘這會我們先談談工作。”
把杜雯從鹽場村調回來除了工作組的事情之外有馬千矚還有其他的考慮:鹽場村雖然是第一個投靠穿越衆的當地村落,對穿越者的忠誠度來說也是最高的,但是譚家的宗族勢力還是過於強大了一點。參加農民講習所的大多數都是這個家族的子弟。繼續把講習所放在那裡,遲早會在農村幹部體系裡形成譚氏家族佔據優勢的局面。講習所這樣的幹部培訓機構也不適宜長期孤懸在主基地之外。
馬千矚開門見山:“我們現在馬上要組織一些工作組下鄉去,爲即將要召開的全縣大會進行宣傳鼓動。鄔德已經選了一些人。你對搞羣衆工作比較有經驗了,百仞公社的基層幹部又都是你那裡培訓過得,人頭熟悉,這件事情就由你來牽頭了。”
杜雯點點頭:“我和鄔社長商量一下。”
“另外還有件事情,馬嫋的農民講習所,執委會考慮大會結束之後就撤銷。馬嫋講習所辦得很好,取得成績很顯著。但是地方色彩太濃了。所以這次把你回來之後就另起爐竈,從新搞個學校。鹽場村那邊改成一般學校。”
“我是沒有意見的。”杜雯雖然不大明白爲什麼要做這樣的調整,但是回到百仞無論如何都是件好事,起碼每天都能舒舒服服的洗熱水澡,伙食和住宿條件也比鹽場村強很多。
“學校辦起來之後,還是由你主持日常工作。”馬千矚說。
“好,到了百仞村,條件更好了,有了理論陣地,能培養更多的幹部了!”杜雯很高興。她最近對搞理論工作愈發熱情,《臨高時報》上的理論文章,過去以席亞洲寫得最多,杜雯則後來居上。
“農村幹部的培養任務,以後會越來越繁重,你要多花心思在這方面,特別是幹部的素質養成上。”
一旦各村寨接受了團練聯防計劃,穿越衆就會利用團練訓練的機會逐步對各村來得年輕人進行培養,作爲未來正式掌握政權之後的基層幹部。
“有一點我得提醒你,”馬千矚想起了什麼,“給學員們上課的時候,方向把握不要錯了。在目前的歷史時期,地主和商人都是我們的聯盟――你要記住這點。學員裡會有不少這類人的子弟的。”
杜雯嚴肅的點點頭:“這個道理我懂得。現階段口號是‘鏟強扶弱,保境安民’。不涉及政治問題――”
“明白就好,眼下得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馬千矚吁了口氣。
“那我的理論文章要不要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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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啊,爲什麼不寫?”馬千矚笑了,心底裡他對杜雯的理論文章並不太看重――除了大量堆砌數據之外理論價值不高,但是有總比沒有好,就算是用來佔領輿論陣地好了。
“理論是理論,右派們不是一天到晚鼓吹言論自由麼,你就好好的言論自由下,觀點激烈些無所謂。只要別鼓吹暴力革命。”
“好!我明白了!”
杜雯看着馬千矚發黑的眼圈,“督公――你也要注意身體啊。”
馬千矚一泠,掩飾的笑道:“沒什麼,最近要做機構調整,會議很多,不知不覺就晚了。”他故意舒展了下腰身,“到了這裡我倒覺得生活規律又充實,比過去好多了。”
“督公,你那參謀總長的職務就不要擔任了嘛,你不是軍人出身,又累又辛苦,還有計委的工作要做――”
“沒關係,忙一點好,忙一點好,有益身心。”馬千矚有些狼狽的說。
杜雯告別了馬千矚,向百仞公社的社部走去。路上遇到幾個她上過課的幹部,都和她打招呼。她來到社部,只見鄔德正對着一張桌子上的大比例臨高地圖出神――這張地圖是21世紀的,但是已經被測繪部門根據目前的狀況做了修改。遠程勘測組在這幾個月裡基本上已經踏遍了臨高的山山水水,把村落和居民點都標註清楚了。
杜雯來負責發動羣衆的事情,鄔德已經接到了馬千矚的通知。
“全臨高的居民點,基本上都在這上面了。”鄔德指着地圖插着的各色大頭針小旗,“紅色的是確定會參加的,綠色的是態度曖昧的,黃色的是推脫的。這些是根據我們當地合作者初步進行宣傳之後的結果。”
大體一看,紅色的居多,特別是縣城以北,文瀾河兩岸地區的村落,完全是一片紅。
“現在難點是在縣城以南,還有臨近儋州和澄邁的地區,願意來得村落就少一些。但是公然不肯來得,倒是一個都沒有。”
杜雯和鄔德商量:既然態度曖昧的的村落不多,下鄉的宣傳小組的規模就不能太小。這些地區他們人生地不熟,人少了一是顯不出威勢,二來也難保證人員安全。萬一遇到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宣傳小組人少了就容易吃虧。
當下決定每個小組派一個排護送,三十支米尼步槍的威力足以震懾本地的各色土頑了,除了新軍,帶隊的穿越衆不要求能說會道,而是選擇野外生存能力強,體力好的人――畢竟這也是個體力活。小組裡面要有熟悉當地環境的嚮導,最好是和目的地有關係的當地人。還要找些熟悉方言,能說會道的人進行宣傳。宣傳的重點自然是執委會反覆強調的:是爲了維持地方治安――“保境安民”。爲此,鄔德已經讓張興教連續寫了幾稿的宣傳單,說明穿越者的政策。請幾個學中文的看過意思差不多之後就讓周洞天用印刷了一批佈告和傳單。
“佈告傳單有用嗎?我在鹽場村的時候發現當地文盲率很高。”杜雯有些懷疑。
“懂不懂沒關係,關鍵是把我們的訊息傳達下去。佈告這東西一貼,原本做鴕鳥的村民就得好好的正視現實了。不認字沒關係,他們自然會找人打聽內容的。”
“苟布理也得帶上。”杜雯忽然想起了這個當時在苟家莊有表演天賦的廚子,“不過他只有一個人,只能安排一個組。”
“的確。”鄔德覺得有些遺憾,這個苟布理雖然心術不大正,但卻是非常好用的宣傳工具,可惜多數歸附他們的老百姓都是樸實得連話都說不利索,“對了,還可以讓林全安和張有福也出面。這兩個也很會忽悠人的。他們還有些能幹的手下能用。”
“這些人靠得住嗎?”
“哈哈,積極的很!”
除了這些人之外,情報和衛生部門都要求在小組裡安排一些自己人,爲得是蒐集當地的情況。過去他們對這些勢力範圍以外的村落只能通過偵察隊和勘探隊的報告和照片來分析,現在有親身去實地查勘一下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