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有福早在堂屋外迎侯,他也算是席亞洲的老相識了。每次縣裡和穿越集團往來都是由他出面,要說全縣的地主紳士裡,他是對穿越集團最有好感的人了――幾個月來賺了不少酬勞。
迎進堂屋地裡,裡面絳燭高招,當間一擡八仙桌,擺好了一桌酒席。堂屋裡一箇中年儒生,見文德嗣等人嗯進來,站起來拱手爲禮,滿面微笑,招呼他們落座,神情是熱絡之極,完全沒有初見的拘謹,大家知道,這個纔是今天宴請正主。
來人正是吳明晉的師爺王兆敏。熊卜佑來得全過程,他躲在屏風後面看得很清楚,事後也把信反覆讀了幾遍。
他多年遊幕,經歷的事情極多,穿越者搞團練聯防的目的是一清二楚。他估計着:這羣來歷不明的髡賊,打得算盤大約和新近接受朝廷招撫的鄭芝龍一樣:不想與官府爲敵,但是希望自己在沿海地區佔據一塊地盤做海貿生意。類似鄭芝龍佔據中左所。
王兆敏的腦子再好,經驗再豐富,也不會想到這羣人的真實目的竟然是取大明而代之。在他看來,不攻打縣城就是髡賊們向官府表示自己不會踏出底線――相比之下,鄭芝龍還佔據了朝廷的中左所城。
以這個做前提的話,髡賊們提出的條件也還不算爲過,王兆敏再三推敲之後,認爲可以和髡賊們一談,講講價錢和條件。畢竟對方送來了百十來顆貨真價實的海盜人頭作爲見面禮,誠意已經很足了。
吳明晉無可奈何,他心有不甘,但是眼下的局面他無力作爲,只好逶迤虛蛇。便派了王兆敏出來接頭洽談。
張地主家的酒宴菜色放在另一個時空的話,對曾經滄海的穿越衆來說簡直是寒滄,但是對這些已對吃魚咽菜幾個月來的人來說,全雞、全鴨、大塊的燉肉,還有一整隻烤得皮脆焦黃的烤乳豬,光這個東西就讓缺少油水的穿越衆們口水分泌加速了。
自然還有些新鮮蔬菜之類的東西,酒水也不少,是當地產的土燒。倒是“生猛海鮮”之類的東西並不上桌――此物本地太多,根本不值錢。
出於爲了擺架子的需要,隨行的8個穿越衆作爲護衛不能一起上桌,只有席亞洲和文德嗣頂着大家的怨念,吃上了酒席。
衆人蹲在外面的堂屋裡,這裡倒也有一桌,不過就只是一隻年高有德的雞和幾碗青菜了,有一碗肉片倒是堆得崗尖崗尖,一人夾掉了一片之後,下面全是炸過的紅薯而已,連肉片也只有8片――敢情是算好了人頭才做得。
不過大家也不敢怎麼吃――被衛生部門的幾個大夫輪番用寄生蟲問題恐嚇過之後對當地烹調的食物還是保有一定戒心的,同時也防備着可能會有毒。當下有二人把住了大門,還有兩人守住側面。
大家客氣幾句,照例要喝過幾輪酒,在兩位委員吃了幾口烤乳豬之後,話題進入了正題。先開口的是張有福,他再次試探起執委會要求各村去百仞城開會的事情,同時表示,縣裡的士紳們願意給執委會襄助糧餉,只要定個數字,一定準時奉送,不勞他們組織什麼團練聯防。
文德嗣單刀直入的反問:“這是明府的意思,還是縣裡士紳們的意思?”
張有福一時語塞。爲難的看了一眼王兆敏。這番話實際上是縣令的師爺王兆敏關照的。就士紳們的意思,倒不反對組織團練聯防――臨高北部歷來被海盜侵擾的很苦,鄉里的土匪不少都和海盜勾結攔路搶劫,拉人索贖。士紳和佃戶受害很大。士紳們對縣衙多少有些失去信心,如果有這麼一個強力的集團願意出來牽頭組織他們也是樂意的。
王兆敏接口道:“自然是士紳們的意思。”
席亞洲微微冷笑:“士紳們的意思?”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十二月十七,吳亞在美桐村對村裡的長老說了些什麼?十二月二十,符柏文去了那大、美洋、美國三個村子,又說了什麼?就是前天,你們的典史還特意跑到博文村去說什麼‘天兵一到,化爲飛灰’吧?”
王兆敏心裡打了個突,想不到這羣髡賊對縣裡的行動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勉強笑道:“縣裡的官員,下鄉巡視本是常事――”
“巡視不巡視的,我們也管不着,是大人們的職責。”席亞洲說,“最近縣裡下鄉追比秋糧甚急,大約是又不夠數了吧?”
“收繳皇糧國稅,本是天經地義之事,有何不可?”
“最近世面不好,海盜土匪又多,俺們想搞個團練聯防大人們又不允許,”席亞洲露出陰森森的微笑,“保不定運糧的隊伍路上會出什麼事情呢――”
王兆敏的身體縮了一下:對方要是威脅要攻城他倒不怕――要攻城早攻了,何必來此談判?必然是虛言恐嚇而已。但是搶劫運糧隊伍,對髡賊來說有利無害,對吳縣令來說反而是性命交關。
忙笑了笑,道:“諸位都是朝廷的良民,想辦團練也是爲了本地的百姓,此事可議,可議。”
文德嗣又吃了口脆皮乳豬――味道果然比後世裡吃到的要滋味更醇厚一些。說:“王先生,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吳明府總是本縣的父母官,象我們這樣秉承‘保境安民’宗旨的守法良民,斷然不會使他爲難。不僅如此,我們還要祝他‘指日高升’那。”
王兆敏點了點頭,心中計較已定,對着張有福使了個眼色。張有福忙站起來,尋了個理由出去了。
雙方壓低聲音,開始秘議。
王兆敏一開始只答應縣衙會對此事採取默認的態度,但是文德嗣堅決不答應,再他看來默許和拒絕根本就是一碼事,以另一個時空的經驗來說,默許就是爲以後的禁止留下伏筆。雖然這並不妨礙到穿越方本身,但是各村寨就會有一定的顧慮。
最後雙方達成協議:穿越方組織團練聯防之事,縣裡不再阻撓。但是牽頭人不能以穿越方的名義,必須用某個村落的保長――這個不難,文德嗣提議由大美村來提議牽頭。呈文上來之後,縣裡用印照準。
穿越方承諾:負責縣裡對海盜的防禦,組織剿匪,維持四鄉平安。同時不干涉縣衙執行其日常行政事務,必要時還將協助縣衙進行某些工作。如秋糧徵收。如果縣裡發生夏、秋糧不能完成稅賦的情況,穿越方將給予援助――援助的方式再議。
穿越方掌握的馬嫋鹽場的食鹽稅賦和各項雜額繼續繳納,每年另外再加繳“額外”一百兩,作爲縣裡的雜費開支。東門市每年繳納雜稅十兩,由縣衙發給東門市“牙貼”,承認東門市的市集地位。
雙方約定,穿越集團在在剿匪、抵禦海盜中所獲取的首級全部歸縣衙所有,繳獲的印信、符號、旗幟、文書同理。其他戰利品歸穿越方所有。
如果符柏文願意回博鋪去當他的巡檢司,穿越方同意他返回。還會給他另起一座衙門,並配十二個弓手給他。其一應雜費開支由穿越方承擔。
縣衙在法律範圍內將給予穿越方一切方便,如捕捉逃奴、追拿欠債佃戶、房產田地過戶等方面。因爲穿越方上沒有大明戶籍。王兆敏建議在百仞城設一個百仞村,到縣裡來編個七八戶人家的戶籍就好。這樣穿越方就算是有了法律主體,否則各種文書、契約都沒法寫。
最後,自然就是個人好處的討論了,王兆敏對此極其上心,不但替自己爭取很積極,爲東翁也努力的大加籌碼。
討價還價一番之後,文德嗣答應:給予王師爺白銀三百兩,吳縣令白銀一千兩。雙方還達成了合夥在臨高縣城內和全臨高十四個市集賣鹽的協議。穿越方負責供貨,至於私變官的手續和銷售,由王師爺處理,雙方五五分賬。
爲了避嫌,雙方約定,以張有福作爲聯絡人傳遞消息,如有需要面談,會談地點就定在張有福家。
最後王兆敏還勸說文德嗣等人,以後如果要在縣境內活動,最好去了他們這髡髮短衣的裝束,免得過於觸目。文德嗣一笑了之,後來轉念想或許也有這個必要,以後有許多結交士紳、農民的事情要做,搞得己方過於特殊不利深入羣衆。
事情即已談妥,雙方的負擔也爲之一輕。酒也喝得痛快多了。酒酣耳熱之際,文德嗣又將預備好的禮物呈上。送給吳縣令的是一面鵝蛋玻璃鏡,送給王師爺的則是一隻玻璃杯。全縣其他官員,每人一串淡水珍珠手鍊,就是珍珠批發市場賣五元一串的那種――根據廣州先遣站報回來的材料:他們帶來的淡水養殖珍珠在廣州十分槍手。
王師爺自然是大喜,這羣髡賊,還真曉事。
因爲天色已黑,城門關閉,王師爺自然也不能回城,就在張有福家歇息了。文德嗣辦完了事情,卻不急着走,他們還要和張有福這個聯繫人好好的談談。
(未完待續)